第4章 殊逭山(1)
不知是不是因為有野獸的原因,這山道上,竟半天也看不到一間屋舍。夜晚霜露重,霧氣深,再加上周圍多環木。夜深人靜的,連一聲鳥啼都不曾聽到,氣氛安靜到——連他們的呼吸聲都變得愈加沉重。
炎陌放慢了步子,細細的端詳著周圍的一切,生怕有人趁這霧氣,深入到他們當中。由于此時他們二人都沉默寡言,氣氛僵持不下,祁漣又是個才認識不久的,許多事情不能詳談。一時之間,竟變的語塞起來。
不過好在這種噎人的氛圍很快就過去了,在離他們不遠處的一片山道上,赫然屹立著一座老舊的木屋。修葺不怎么樣,遠遠望去,那木屋上已經有多處破爛,門窗也很是狹小,這些都是飽受歲月摧殘所遺留下來的痕跡。不過住人應當還是夠的。能在這荒山野嶺找一家屋舍,實屬不易,況且當個避風港也還行。
炎陌上前一步,打算先上去查看一番。已經走出一段距離后,卻突然感覺身邊少了什么,回頭望去,祁漣還站在原地,絲毫未動。他眉頭微蹙,雙手交叉環到身前,細細的端詳著那破舊的木屋。
炎陌奇道:“你怎么了?”
祁漣沉默不語,呆頭看了半天,真不知道他到底在看什么?半響,他獨步上前,來到炎陌身旁,與他平肩站到一起。他用手摸了摸鼻子,語氣淡漠,“我說,這位朋友,你不會真打算住這種地方吧?”
這種地方怎么了?能住人已經很好了。
“有問題嗎?”
問題大了。頓了半響,他才突然想到,看這少年的衣著打扮,不像是流浪在外的人,倒像是那家小公子一時興起,偷跑出來游山玩水的人。他大概率是不能接受住這種地方吧!
已經脫出口的話又改了一下,“我的意思是,在這荒郊野嶺的,能找到這樣的屋子,已經很不容易了。”他笑了笑,“我想你可能會住不習慣!”
“怎么會?我是怕你住不慣!”
炎陌摸摸頭,原來他是這個意思!
炎陌笑笑,“我其實也還好!”習慣是可以慢慢改的,沒有人會一輩子錦衣玉食,高枕無憂。偶爾也可以感受一下勤儉節約的日子,體驗一下民間的疾苦生活。假設有一天跌落神壇了,也總比見識短淺,作擁等死強上好幾倍。
祁漣莞爾一笑,道:“你為什么不住在自己廟堂里,那里應該不會比這里差!”
炎陌低頭不語,祁漣看出了他的為難,不再強求!皠e那么緊張,我開玩笑的!”
炎陌神情恍惚,看起來略微有點憔悴感,他面色冷峻,雙眸中似有說不出的無奈感,令人不甚遐想。
此時天色已近深夜,霧氣逐漸褪去。方才還若隱若現的小屋,現在已經露出了它的本來面目,在這威風凜凜的冷風中顯得愈發……破爛!
他們一起走進了這破破爛爛的小屋里,炎陌在周圍轉了一圈,環顧四周,在昏暗的角落里摸到了一把掃帚,上面都落灰了。他拍掉上面的灰塵,走到床榻處,把上面遺落的積灰清掃了一下。
這屋子雖然破爛,但床榻卻不小,已經足夠睡下兩人。
祁漣一邊身子靠在門上,一副悠閑自在的閑散模樣,他環著手臂,嘴角留笑,看著炎陌收拾屋子的身影,笑意愈加濃厚。
他笑道:“看不出來你收拾屋子收拾的這么快,你經常收拾嗎?”
炎陌回頭,手里的動作停下,“當然沒有,我一般都不自己動手的!彼梢杂梅ㄐg收納,根本不用自己動手。
“哦?是嗎?”他調笑道,“還真是看不出來!”
“……”炎陌無言以對,“你還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你杵在那不動,當守門神嗎?連夜不休息的那種?!”
“我才沒有興趣當什么守門神,聽起來不怎么樣!我只是看你收拾的很入神,不想打擾你的雅興而已!”
“……”炎陌心道:這么說我還應該跪下來感謝你不打擾之恩了?
不過這句話炎陌只敢在心里想想,不敢當著他的面說。
他無奈道:“好吧!我現在很累了,想休息了,你請自便,是走是留,我不強求。”
祁漣走了過來,坐到那硬邦邦的床榻上,用手拍拍旁邊,示意炎陌過來。
炎陌放下掃帚,坐到他身旁,打了一個哈欠。他現在很困,特別困,摸到床就可以立馬入睡的那種。不過看祁漣的樣子,他好像精力充沛,絲毫沒有困意。
祁漣側過半張臉對著炎陌歪頭一笑,“你就那么篤定我一定會走嗎?”
炎陌回道:“難道不會嗎?我們才認識不久,我想你應該不會想和我這個形同陌路的閑散人員睡在同一張塌上,徹夜長談。”
祁漣卻露出了一個耐人尋味的笑容,“有何不可?”
炎陌:“……”
他一時沒有料到,他當真不會介意,竟然對方都沒有異樣,他又能有什么理由在趕他走呢?多了一個人陪他,其實他還蠻高興的。隨即便道:“那就休息吧,我累了!”
祁漣“嗯”了一聲,躺倒他的身邊,背對著他,心里不知又在想些什么。
炎陌被他那么一問,困意全消。睜眼閉眼,浮現出的全是一位黑衣少年在山坡上問自己為什么不住到自己的廟宇里的尷尬畫面,他不禁瞎想;蛟S他也不知道為什么,他從來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廟宇?有沒有人會為他建一座廟宇?或者說,到底有沒有會記得這個籍籍無名的“名宿宗師”。
沉默了半響,他回過身,盯著祁漣的背影看了半天,話到嘴邊,又默默的咽了回去,終是沒有開口。
祁漣背對著炎陌,雖已經閉眼,卻并未睡熟,炎陌的一舉一動他都清楚,但是卻不能做些什么。知道他因為這件事而變得很頹敗,但沒想到他會變很害怕被人提起這件事。明明是一位熱情似火,純真善良的性格。卻整日沉默寡言,沒有了應該有的活力。其實祁漣此時真的很想告訴他,“其實這個世界上,還是有人記得你的!”但他只敢把這句話憋在心里。
次日,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射進來,打破了往日沉重的氣氛,炎陌默默的從床榻爬起,揉揉眼睛,一只手摸向身旁。
身邊之人竟不知何時早已離開,只留下空蕩蕩的床位。
炎陌抬手摸到離自己不遠處早已褪去的白色外衣,迅速床上,閃身到榻邊床上自己的白皮靴。走到門邊,推開早就破了幾塊木頭的大門。他輕輕的把門開到最大,生怕動作大了,把這門在弄散架了。
推到一半,隨著“哐”的一聲,這張破爛不堪的大門一整個朝后倒去,撞到門檻上發出沉重的落地聲,它竟是就這樣被毀壞了,露出一個沒有門板的門框。
果然是年久失修,不宜觸碰!
炎陌推門的手僵在半空,低頭——神情交錯的盯著這已經從門框上被生生卸下來的門板發了半天呆,心里不知是何種滋味。
他就只是輕輕的碰了一下,真的!沒想到會變成這樣。心里默念十遍“抱歉!”
不過看這門的樣子,應該已經存在了許久,都可以算得上是老古董了。炎陌俯下身,想著只是整個掉了而已,按上去還能用,補救一下也還行。就伸手去想把“它”扶起來。誰知剛一碰到那松散的木頭邊緣,“它”竟連完整的“身體”都沒有了,整個散架了。
呃!也不用這么不給面子吧!事實證明,搶救失效。這些松散的木頭,倒是個燒火的好材料!盎鸹币幌隆八钡摹笆怼,倒不至于讓“它”“散”的這么怨。
炎陌徹底自閉了,他把頭埋在手心里,遲遲沒有起身。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此時此刻,就在這空曠的門架子處,還站著一位憋笑已經憋瘋了的黑衣少年。他負手而立,手里拎著一些瓜果蔬菜。想來他應是一早就去了集市。一回來——還未進門,就發現連門都沒有了,還站在門外看了一場“倒霉仙人現場表演拆門”的一系列糗事。
不過話說回來,他站在門外,少說也有好一陣了。炎陌竟是絲毫沒有發現身后有什么嘛?防衛意識也太差了。說不定哪天被哪個無良少年拐走了都絲毫意識不到。祁漣真的有點懷疑他會不會有一天在熟睡中被人拐了去。
兩人稍稍沉默了一會兒,炎陌站起身,雙手合十,對著這尊不幸被毀的門拜了一下,決定出門去把它劈了。結果剛一回頭,就看見門框處負手立著一位黑衣少年,他身子微微抖動。想來應是憋笑憋久了留下來的后遺癥。
炎陌嚇了一大跳,由于正面和祁漣打了個照面,精神被刺激了一下,身體下意識的朝后跌去。
祁漣見狀,手里提著的籃子落地,趕緊閃身到炎陌身邊。一手摟住他的腰,一手摟著他的肩。一張有極大誘惑力的臉看著炎陌,啼笑非笑的盯著炎陌由于緊張,臉頰兩側微微泛起的紅暈。
炎陌本來就生的好看,一身白衣仿若出塵謫仙,翩翩怡然。白皙的臉龐點綴著淺淺紅暈,越發誘人,如若祁漣不是男子,恐怕此刻早就含羞帶怯,紅鸞星動了。
祁漣盯著炎陌的臉龐,半響后說出一句話,“道長哥哥,你要是在這么沒有分寸,我怕是要招架不住了。”
“啊?”炎陌愣了一下,后才反應過來,這個姿勢的確不雅,連忙起身,拍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塵,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咳!”他干咳了一聲,轉移話題道:“今天的天氣真不錯!”
祁漣啼笑一聲,道:“是挺不錯。以后若是想曬太陽,都不用出去了,搬個椅子坐在屋里,陽光都不請自來!
炎陌呆了,他竟還是揪著這個痛點不放,炎陌真是不知,他到底是在還是就駐足門外的。拆門進行到那一步的時候出現的?或者說,從一開始就一直在,直到結束?
炎陌現在尷尬到無地自容,甚至不介意在把地板也扣個洞,躲進去度過這漫無目的一天。不過這種想法并不實際,在旁人看來,只會覺得他腦子有病。除此之外,絕無僅有。
炎陌此時已經挑好了那塊地板合適,但睜眼又看到了祁漣的怪狀,此想法也隨之覆滅。
祁漣走到門框邊,拿起掉落在地上的菜籃,駐足片刻,拎起竹籃,一只手放到眉梢上方,俯瞰著遠處郁郁蔥蔥的山林。
良久,他走進屋里,正色道:“炎陌,你知道我大清早出去,是去做什么嗎?”
“買菜!”
祁漣挑眉,“還有呢?”
還有什么?炎陌不知,便問:“還有什么?!”
“買修理的工具。”說完他身子一歪,露出不遠處的修理工具。
炎陌抬眼望去,心中一陣慚愧,一手扶額,為難道:“所以你是要修門?”
祁漣“嗯”了一聲。
“怪我!不該這么魯莽。”沉默片刻,“可你應該事先知會我一聲的!”
祁漣摸摸鼻子,“是我考慮不周!”
炎陌道:“我真的就只是輕輕碰了它一下而已,真的!你信我!”
祁漣啼笑道:“我信!”
炎陌皺眉,總感覺他這句話里有幾分輕浮。
好敷衍!
炎陌內心:哎,真是造孽!
但是炎陌還是想知道一個問題,他到底是何時回來的?!
“那你是何時回來的?”
“如你所見,你剛一推門的時候,我就在了!”
果然如此。
祁漣拿起菜籃里的一個紅蘋果,擦掉蘋果上面不存在的一層薄灰,咬了一口。轉過身,又從籃子里拿出一個不相上下的蘋果,遞給炎陌,“給你,看你那么長時間沒有進食,餓不餓。神仙也是會餓肚子的,你在這么下去,身體會撐不住的。”
炎陌默默接下祁漣遞過來的水果,看了幾眼,沒有食欲,轉首放下。
祁漣說的對,神仙是不會死,但是會餓。可是他現在卻絲毫沒有太餓的感覺。
祁漣見他沉默,道:“那這樣,你來做飯,我去山林里劈塊木頭,做一個新門,如何?”
炎陌道:“還是算了,我帶你去集市隨意吃點,修門的事,改天再說!”
“也行!”
說走就走。半個鐘頭后,他們坐在一家茶館,要了一壺茶水,叫了幾碟清淡一點的小菜。炎陌不喜吃辣,祁漣也跟著一塊受罪。一個喜辣,一個喜素,就像是冰火兩重天一樣,兩邊僵持不下,最后只能依了炎陌。
炎陌百無聊賴的吃了幾口菜,心神不定,祁漣盯著炎陌看了半天,他也沒有察覺。
“救命啊!救命……”
這時,不遠處的一處街道上,跑來一個衣衫不整,頭發凌亂,渾身是血的男人。神情慌慌張張,步伐散漫,嘴里不間斷的喊著“救命!”
炎陌恍惚的思緒被這聲音打斷,抬起頭來,望著遠處。
那男人雖舉步艱難,奔跑的速度倒是絲毫不減,不多時便到了他們不遠處。
炎陌怕他亂走擾亂了居民,又想要搞清他經歷了什么。
站起身來,攔路擋住了那個急促奔跑的男人。
這男人個子不高,身上遍布泥污,可仔細看去,他眉眼高挑,若收拾干凈了,倒也是一表人才。
炎陌抓住這人的肩膀,用極其溫柔的聲音盤問道:“這位朋友,是發生了何事嗎?”
那人不語,只是不住的搖頭。炎陌問了他幾次,他都只是搖頭,什么也沒說。
炎陌無奈的看向祁漣。
祁漣會意,走到那人身旁,抓起他的衣角,用極不耐煩的語氣道:“你慌什么?發生了何事?你從何而來!”
那人的身體抖了一下,雙眸對上了祁漣那深邃,又透著不善的眼神。
那人似是被祁漣的眼神嚇到了,顫抖著道:“殊……殊逭山上有妖怪!
“殊逭山?上面有什么妖怪?”炎陌問。
那人道:“不……不知道,反正很大很大,我看見它……在撕咬尸體。還有我的幾個同伴,也在殊逭山上失蹤了!
炎陌問:“你們上殊逭山做什么?”
“采藥!”
“什么藥?”祁漣追問。
“靈藥!”
炎陌看向祁漣,祁漣道:“我看不然,恐怕不只是靈藥吧?”
炎陌問:“那是什么?”
祁漣面色冷峻,回道:“都說這殊逭山上有千年靈藥,包治百病,百年難得一見。其實,這不過是個忽悠人的幌子罷了。”
炎陌問道:“怎么說?”
“這個,說來話長!”
炎陌道:“那就長話短說!”
祁漣笑道:“好吧,也不是什么大事。其實就是妖獸肋下的妖丹而已。殊逭山里的妖獸修為大都已過千年,這妖丹對那些未成名的修士來說,無疑是極具誘惑力的。說不定會修為大漲,有望飛升歷劫,成為人人敬仰的天神,他們當然會珍惜這次千載難逢的機會。”
隨后又道,“人人都說殊逭山上有靈藥,一傳十,十傳百。最后傳到了許多不知名的修士耳里,他們眼饞,便躍躍欲試的到那殊逭山上尋找,最后無一生還。當地百姓為了不寒人們的心,就偽造出了殊逭山上有靈藥之事,為此,死了不少人。”
炎陌了然,回首望向那男人。那人低頭沉默著,神情似有微妙變化,不過轉瞬即逝。
炎陌問:“所以你們也是為此而去的嗎?”
那男人默默點頭。
炎陌抓著他肩膀的手微微松開,又道:“你方才說,你還有同伴在殊逭山上嗎?”
那男人繼續點頭。
炎陌看向祁漣,似是在問他“有沒有興趣救這些人?”
祁漣笑笑,道:“你去哪,我就去哪!”
好吧,達成共同意見。炎陌點頭,隨后安慰了那驚慌失措的男人幾句,就和祁漣一起,往殊逭山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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