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李大妮的一生
李大妮暈過去了,再醒來的時候,躺在床上,頭上抹了一把草木灰。
李根生和王春花惜命,十天半個月就跑一趟醫院。
而女兒流了一地的血,醫院都懶得送她去。
甚至都沒把跑到外面去玩的李元祖叫回來。
李大妮也不是完全沒脾氣的泥菩薩,經此一事,她就再也不管李元祖的學習了。
好在那個時候已經是高三,她兢兢業業管了兩年,再加上中專考大專不算太難,李元祖繼續去讀大專了。
李元祖也離開家里后,王春花卻突然得了胃癌。
胃癌多折磨人啊,吃不下東西加之劇烈的胃痛。
王春花被病痛折磨的怨氣都發泄在伺候她的李大妮身上。
李大妮忍著,忍著,直到送走她。
李根生又過了幾年,也走了。
李大妮一個人住在鄉下的房子里。
鄉下的房子修過一次,但也很破爛了。
李大妮又獨自生活了七八年。
七八年后的一個中秋節,李大妮突發心梗。
死在了家里。
尸體飄出臭味,才被同村的人發現。
村里的人給李元耀遞信。
但李元耀工作忙,沒空回來。
就給村里人轉了錢,讓他們幫忙操辦一下葬禮。
卻偏偏不巧,這人是個游手好閑的二流子,
買棺材的錢被他昧了,李大妮最終裹了張草席,成了一捧黃土。
——
李大妮死后,老二回過村一次。
帶著記者,到父母和長姐的墳前哭了一通。
回去就上了報紙報道,這篇報道,讓他順利地打敗了另一個候選人,獲得了廳長的位置。
三妮上的中專,學的護理,如今也做到了護士長的位置。
老四則出國移民了。
老五也有一份還算體面的工作。
十幾年后,四人難得聚在一起,
盡管是自家兄弟姐妹,可話里話外間,三妮和老五隱隱還是奉承著李元耀,
老四則是淡淡地吃著飯。
李元耀笑得不露聲色,面對三妮拉自家侄兒一把的請求也欣然應允。
幾人聊著聊著,李元耀忽然目露傷感,道:
“若是大姐還在就好了。”
三妮一直就看不起大姐,哪怕當年讓她來縣里帶孩子,也一邊嫌棄著她是個鄉下人,她下意識道:
“大姐向來沒福氣。”
老五眼底有些心虛,他對大姐是有些愧疚的,現在他也長大了,知道自己以前是有多皮,
如果不是高中那兩年大姐一刻不錯地盯著他的學習,他一定會在連高中都讀不完就被學校勸退的。
他道:
“大姐這一生也知足了,有二哥這樣的一個弟弟。”
“噗。”四妮沒忍住嗤笑出聲,老五立刻對她瞪眼,但看著她波瀾不驚的模樣和通身洋氣的派頭,氣勢又立即萎靡了下去。
李元祖小時候經常欺負她,但今時不同往日,老四已經是華僑了。
論出息,比他強。
老四這一聲嗤笑,不單單是沖著她,而是沖著所有人的。
她淡淡地道:
“大姐這一生給你們當牛做馬,該知足的,是你們吧?”
三妮來了脾氣,怒道:
“說什么呢?”
老四冷笑一聲,拿起包就要走,走之前還對著老二扔下一句:
“如果不是看到你們要賣了大姐,供你去讀大學,我也不會在畢業之后就跑得遠遠的。”
“多少人考上了大學,卻因為沒有學費而不去讀的?而你,多虧了有個好大姐啊。”
“你出息了,大姐伺候爸媽老死后,一個人孤零零待在鄉下,也沒見你把她接到城里去伺候她養老啊?”
“不愧是當官的,嘴上說的一套,做的又是另一套了。”
李元耀的臉青了。
——
“姐,姐。”
一連串低聲把無憂從睡夢中叫醒,她一睜眼,就看到了李元耀,只是比夢中要稚嫩許多。
也沒了那種油膩而虛偽的官場做派。
“吃雞蛋。”他小聲說,眼睛亮亮的。
她還在睡眼朦朧的時候,手上就被塞了一個溫熱的雞蛋。
她能感受到手中那個被剝了殼的、白嫩嫩的雞蛋,就像小孩子的肌膚一樣嫩滑,
抬眼又對上那張容貌跟自己有三分相似,臉上還帶著小心翼翼討好的年輕男孩。
李大妮被家人吸干了血,還感恩戴德。
難道就因為她傻嗎?
愿主殘留的情緒,讓她的胸口彌漫開酸澀。
李家的蛋是要留著賣錢的,只有老二和老五兩個男娃能每天早上吃一個香噴噴的水煮蛋。
偶爾,李元耀會把他的蛋分給李大妮一半,
這一次,倒是一整個都給了她。
她垂了眼睫,卻沒有如往常一樣把雞蛋又塞回去。
而是直接把雞蛋幾口吃了個干干凈凈。
不吃白不吃。
李元耀都吃這么多年了,她吃一個又怎么了?
隨即她就撇開他,去洗漱了。
李元耀心中有些失落,頭也垂了下去。
平常都是她做飯,但今天她是不會做了,以后更不會做了。
左右肚子里墊了個雞蛋,還不算餓。
李家太吵,如今是暑假,地里還有活要干。
李根生和王春花舍不得讓老二幫忙,夫妻倆一整天都扎在地里頭,
而李大妮就負責老二、老三、老四和老五的飯菜,以及家里的一些雜活。
老二……負責溫習學業。
后面的小娃們就沒人管了。
按理說,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三妮十四,在農村都算得上是個大姑娘了。
撿柴火、做飯、掃地、喂雞……有什么不能干的?
但偏偏,她有個好姐姐,
李大妮一天到晚忙得跟陀螺似的,一刻也停不下來,換來的就是他們到處去瘋玩的自由和快樂。
“姐,我餓了!”
李三妮不知道從哪兒冒了出來。
這倒是提醒她了。
無憂聞言也沒說別的,直接進了廚房。
李三妮看著她的背影,臉上布滿了暢快。
哼,她就說大姐怎么可能突然硬氣起來了?
就那么曇花一現。
今天還不是跟往日一樣,該做飯做飯,該干活干活。
要她說何必呢?自討沒臉。
她搬了個矮凳坐在了廚房門口,就等著吃。
而無憂在廚房里翻找了一通,遺憾地收回目光。
家里沒什么存糧,就一點兒少得可憐的白米白面。
她揣了點東西,就出來了。
李三妮眉毛一豎,剛想質問她飯呢?
就又立馬瞅見了她手上的……菜刀。
無憂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有事?”
李三妮結巴了:
“沒、沒事。”
無憂收回目光,拿著菜刀出了門。
李三妮呆愣愣地目送她,隨即就跟一陣風一樣沖到了李元耀的屋子里。
“哥,姐拿著刀跑出去了!”
“啥?!”
李元耀驚得站了起來,頓時想到了一種可能性。
“姐不會想不開了吧!”
三妮一愣:
“不會吧……”
“你怎么不攔著點?”
李元耀眼睛一瞪。
李三妮縮了縮脖子:“那她手里還拿著刀呢……我才不敢……”
“快出去找!我去找爸媽!”
無憂出了家門直奔后山。
她要去找吃的。
再有天大的心愿,前提是人得能吃飽吧。
十七歲的姑娘,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平常極少見油水,臉色黢黑,頭發都有些發黃。
村子依山而建,分前山和后山。
村民們活動范圍都在前山,春天的時候,常常去山上采野菜,下雨之后采蘑菇木耳。
后山則有猛獸出沒、老虎、熊……都是發生過傷人事件的。
所以,人跡罕至的后山,就成了無憂的獵場。
沒費什么功夫,就仗著眼疾手快,她抓了一只野雞和野兔。
又拿著廚房摸出來的打火石,生了堆火。
用菜刀處理了一下,再撒上鹽,用樹枝穿著烤了一會,就彌漫出一股原始霸道的肉香。
野生的動物油水不多,但肉精瘦,也十分好吃。
兩只下肚,無憂才感覺自己的肚子里有了點東西。
吃飽了,她也沒著急回去。
林子里涼快,哪怕此刻接近中午,太陽也穿不透樹葉,只能灑下斑駁的光影,
偶然還有幾縷微風。
她掩蓋了吃的東西,又滅了火,爬上一個樹杈,腦袋枕著雙手,開始考慮正事。
書是肯定要繼續讀的,沒別的原因。
李大妮想讀書。
在她三十多歲的時候,偶然在網絡上看見了提升學歷的種種辦法,比如說成人本科之類的。
當時她正在李元耀家里照顧孩子,她期期艾艾地找了個時間,跟李元耀說了這事,卻被他不耐地敷衍過去。
“大姐,你都這把年紀了,還折騰個什么勁兒?”
三十多歲,算老了?
李元耀比她小兩歲,這個時候正積極地鉆營,要往上爬。
“把瑩瑩照顧好,等你老了,我就讓她孝順您!”
結果不止是瑩瑩,她從小帶大的三妮家的柱子,沒來鄉下看望過她一次。
在李大妮的心中,讀書是一件極其神圣、美好的事情。
不然,她也不會那么盯著老五的學習了。
可沒錢,也是個問題。
家里的存款能供得起一個人讀書,那無憂只要把自己的學費掙出來就行。
可又只是沒錢而已,
對劍修無憂來說,她有一萬種方法破局。
邊想著,一個姿勢保持久了身體麻了,她在僅有小臂粗的樹枝上翻了個身,輕盈地簡直像那武俠小說中的世外高人。
可她現在不能是劍修無憂,而是要真正地成為她,這個窮困貧苦山里的村子里,李家的長女。
活出自我,指的不是無憂的自我。
所以,她不能隨心所欲。
她想,或許李大妮想要看到的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出生在這樣的一個家庭之中。
如果重新來過,
要怎樣才能算得上活得好,為自己而活呢?
她想要看到的是,一個希望,一束光。
而不是無敵的她大殺四方……
無憂輕輕吐出一口氣,
既然想通了這點,面對此次的任務,如今終于也算是有了些眉目。
其他的后續再考慮,但無憂想,她一定不會愿意就這樣離開李家。
因為……對曾經的她來說,一切的付出,她都是心甘情愿的。
可她卻沒有得到該有的家人之間的尊重與回報,
而是被當成了一個血包,一塊磚,哪兒需要她往哪兒搬,不需要的時候就又被遠遠地丟開,嫌她占地方,嫌她沒文化上不得臺面。
雖然她沒說要報復家人,但順手幫她討回個公道。
無憂也樂意之至。
她跳下樹杈,一邊往村里走,一邊在路上順手割了些野菜。
還沒出山,就遇見了一個皮膚同樣黝黑,身材高挑苗條的姑娘。
她看到無憂,臉上綻放出花兒一樣的笑意。
“大妮,你在這兒啊!”
她叫余雨,是李大妮的好朋友。
余雨跟李大妮不同,她家里承包了村里幾個魚塘,比起村里的其他人,家境很不錯。
余雨有三個哥哥,她是最小的妹妹,從小就受盡哥哥們寵愛長大。
像是李大妮的對照組。
但她也沒被寵壞,性格開朗活潑大方,是個很可愛的小姑娘。
可……無憂卻想起來了。
就算是有著如同小說錦鯉團寵女主一樣的起點,余雨的結局卻不算太好。
“你在找我啊?”
無憂問。
余雨嬌俏地瞪她一眼,大熱天的她也不嫌熱,湊過來挽她的手臂。
“你那個好弟弟,到處說你要拿著刀要尋死了。”
“我才不信呢,但我還是有點擔心你呀,就出來找你了。”
“還是我了解你,一下子就找到了。”
“走,咱們一塊回村子。”
到了山下,余雨也要回家了,兩人就此分別。
無憂往家的方向走,沒走多遠,就撞上了滿頭大汗的李元耀。
“姐……姐!”
無憂奇怪地看著他跑過來,彎著腰,雙手支撐在膝蓋上,氣喘吁吁地,像是有什么急事。
“怎么了?”
他目光落到她手上的菜刀和野菜上,臉上一怔,旋即又肉眼可見地松了一口氣。
“你拿刀……去后山割野菜?”
“怎么不拿鐮刀?”
無憂隨口道:
“家里的鐮刀不是爸拿走了嗎?”
李元耀抿了抿唇:
“啊……那我們回去吧。”
兩人一塊回了家,迎接無憂的卻是一陣狂風暴雨。
李根生和王春花臉色陰沉地坐在堂屋,見無憂回來,直接脫了鞋,朝她扔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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