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大哥哥
班馥又送走了一批前來攀談結交的美人,揉了揉笑得快要僵硬的雙頰,她撲倒在床,哀聲道:“明日她們再有人來,就我說病了,不能見客。”
離國太子頭一遭招人侍寢,還足足將人留了一夜,這就跟鐵樹開花似的,稀奇得很。
這些人見風使舵,態度變得殷勤至極。
光這幾日陸陸續續送到她這兒的禮物都快堆滿小山了。班馥自然是不肯收的,通通又都給和善地退回去了,只道自個兒是運氣,各位姐姐妹妹比之自己出色多啦,往后是她仰仗她們才是。
她慣有一張能說會道的嘴,哄人有一套。
這些人酸酸澀澀地來,又都面帶笑容地回了。
不光是這些美人態度變了,就連下頭伺候的人也使出了討好的手段。
最明顯的變化,就是在膳食上。
往常要花錢打點才能吃上好的,若是錢給的不夠,還得等上幾日,才有想吃的上桌。如今都不必去問,她的吃食都要比旁的美人好上不少。
這就不要白不要了。
她笑著受了,還十分會做人的差浮香去打賞了碎銀,趁機結交了廚房里管事的,心里頭盤算著,往后他們發現她失寵了,她至少能支使得動人,偶爾拿銀兩換點兒好吃的,滿足一下口腹之欲。
她是一心想著會失寵。
若非如今被蠱毒控制著,她恨不得一走了之。
姑且不論她這個細作,有沒有本事探查到那人一直想知道的離國太子的秘密。
便是有,太子殿下曾對她有恩,她又哪能狼心狗肺的恩將仇報呢?
況且那日,太子殿下壓根兒就沒有要碰她的意思。
她趴在柔軟的被褥上,一時思維發散,又忍不住回想那夜種種。太子殿下溫柔高雅,謫仙一樣的人,也不知會心悅什么樣的女子?
“姑娘,嫻月姑姑過來了。”
浮香又驚又喜地快步走進來。
班馥愣了下,連忙爬起來,嫻月已跟在浮香身后,前后腳進門來,面上帶著和煦的笑:“請姑娘安,姑娘可用過飯了?”
“多謝姑姑關心,剛用過了。”
嫻月道:“奴婢是來替太子殿下傳話的,殿下要出門,召姑娘陪侍,還請姑娘速速更衣。”
班馥問去哪兒,嫻月卻笑著說,她也不知,左右陪殿下出去湊湊熱鬧,若她當真想知道,待會兒便親自去問殿下。
搞得神神秘秘的,她也不好再問了。
此次勞煩嫻月親自過來,自然不止是為了傳話如此簡單,身后的小宮女手中還捧著一個漆盤,漆盤上是一套做工精致的成衣。
嫻月讓浮香與另一位宮女朝云服侍班馥更衣。
這套裙袍是海棠花色,一層云紗松松挽在臂彎處,顯得輕盈仙氣。班馥肌膚白嫩,十六歲的妙齡穿這一身更顯嬌美。
嫻月請她坐下,又親自替她梳頭。
她從前伺候過先皇后,手藝自是一絕。精致的垂鬟花髻梳在頭頂,留下半發柔順地垂在身后,如綢緞一般光滑黑亮。
她雖入了東宮,但如今并無名分,自然還是梳未出室少女的發髻。
她生得好看,雙眸靈動,笑起來更是顧盼生姿。
平時她似是刻意往樸素的穿,站在人堆里也常躲在后頭,在一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堆里,倒也不怎么顯眼。如今仔細收拾一番,嫻月竟覺得,這姑娘是這堆美人里頭長相身姿最為出眾的。
*
馬車已停在宮門口。
東宮明淵殿靠近東側宮門,建造之初,就是為了太子出宮方便。
離國設有宵禁,皇宮也不例外,晝刻漏斗一盡,便要關閉宮門。今日花燈節是個例外,宵禁令解除,街上少有的熱鬧。
馬車之內,兩人面對面坐著。
太子墨色長發半披,以玉簪挽髻,今日的打扮,書生氣十足,卻又不失貴氣。
此刻,他正閉著眼睛養神。
都說皇帝日理萬機,依她看,離國太子的繁忙程度也不遑多讓了。
既如此疲憊了,又為何還要出門?
班馥偷偷看他,雙腳規矩地貼緊自己,生怕因馬車搖晃而不小心觸碰打擾到他。
街道上的喧囂熱鬧聲逐漸清晰起來。
班馥好奇地掀簾看了一眼外頭,夜色中的離國此刻燈火通明,熙攘的人群與燈火相應,處處透著溫暖的人間煙火氣。
一如從前。
十年過去了,她至今還能想起還是少年時的太子殿下,有著明亮沉靜的雙眸,溫暖干凈的掌心。
他曾帶她坐在屋頂,在漫天的繁星下,指著腳下山川,告訴她各種離國趣聞習俗,自然也包括這熱鬧非凡的花燈節。
身后傳來細碎的聲音。
班馥放下簾子轉過頭,元君白不知何時已睜開了眼,低咳了一聲,正要伸手去倒茶。
這事兒哪能太子殿下親自動手?
班馥連忙伸手過去,慌亂中,她的手正好覆蓋在男人提茶壺的手上。
他的體溫好像總是比常人低一些,這樣熱的天氣,觸手仍舊冰涼。
班馥詫異地抬頭望他一眼。
元君白已垂眸收回了手。
班馥后知后覺地微紅了臉,倒茶雙手奉上,小聲說:“殿下,請用。”
元君白接過,抿了一口,側身也掀簾看了外頭一眼。轉眸回來時,在明暗交疊的光影中,兩人的目光短暫的相觸,他露出一點笑意:“他們都說,離國花燈節比別處都要熱鬧些,除了慣常的放河燈、猜燈謎……”
班馥接下他的話頭:“靡樂閣在清粼河設游舫選花魁、蜉蝣先生在天香樓說故事大談古今、玉春班的名角兒搭臺獻唱……都湊在這一天熱鬧了。”
元君白怔了怔,她說的話倒是與他想說的一字不差。
“確實如此。”
班馥回神一笑:“以前一個大哥哥同我說的。”
元君白“嗯”了一聲,似乎并不好奇她口中的大哥哥是誰,班馥莫名有些失望,低著頭看著腳尖。
元君白拇指摩挲著食指邊緣,漫不經心地說:“說起來,靡樂閣近年來已換了掌事的,別有不同。他們的游舫有三層樓高,最頂層是觀景最好的去處,中間那層則是留給看客參與選花魁之用。而最底層通常不對外開放,你可知是為什么嗎?”
班馥的目光從他的手滑過,抬眸搖頭:“為何?”
元君白仔細觀察她的神色:“最底層是靡樂閣私下接的生意,只要你手中握有他們想要的消息,就能拿去等價交換你想要的東西。”
“我想要的東西……”班馥抿了下唇,倒是沒想到這個靡樂閣還做此等買賣,“是什么都可以嗎?”
元君白頷首:“無所不應。”
“殺人越貨也行?”班馥小心問。
元君白唇角挑了點笑意,無聲默認。
嘖,那這來頭有點來,背后怕是有強大的背景支撐,才敢在離國天子腳下干這種活計。
她時常迷糊,但在大事上腦子卻轉得特別快,試探性地問道:“殿下今夜是想去靡樂閣一探究竟?”
元君白有些意外。
尋常姑娘家這個時候,在外頭煙火漫天的熱鬧氛圍之下,大多想的是情愛風月一事,她卻能一語中的。
跟聰明人說話,省時省力。
他省下了一大段說辭,說是,“孤記得,你說你會陳國話,說得熟練嗎?”
這大概就是他選中她的原因了吧?
可是……這真的不是他的試探嗎?
班馥心里頭打鼓,但頂著他的目光,又鬼使神差地不想讓他失望。
“殿下放心,我……臣女說的陳國話同陳國本地人沒什么區別。”
元君白體恤道:“無旁人時無須拘禮,以你習慣的自稱便可。”
其實以元君白謹慎的性子,如此大事,他不會輕易挑選一個外人。
可他這回要冒充的,是被他關押在天牢底下的一個陳國商人,此人十分寵愛他的姬妾,不管到何處行商,身邊總有一個貌美女子跟隨。
這幾天,太子府已竭盡所能去尋找合適的、可信的人選,但匆忙之間,很難找到這樣一個人。
眼看與靡樂閣約定的時間已到,他才不得不冒險,讓這個來自鄞國的女子參與其中。既是對她的試探,也是順水推舟的利用。
假設她是細作,當示以誠心,取信于他,不是么?
“公子,清粼河畔到了。”
馬車穩穩停下,貼身侍衛長楚越撒開韁繩翻身下車,恭敬地在外低聲提醒。
腳踏早已擺好,元君白先一步下車。
班馥掀簾出來,正要提起裙擺自己下去,男人寬大有力的手已遞到面前。
班馥愣怔地抬頭看了一眼手的主人,受寵若驚,緊張地說:“公子,妾自己來便可。”
她切換角色倒是很快,元君白輕笑了一下:“無礙,把手給我。”
班馥被他笑得暈頭轉向,迷迷糊糊就把手放到了他的掌心。
他的手微涼,她的手溫熱。
兩相碰觸,她下意識蜷縮了下指尖,撓得元君白掌心微癢。他垂下眼眸,修長的指節往下扣,力道輕巧卻強勢地壓住了她亂動的手。
下了車,似唯恐玷污了圣潔的太子殿下一般,她“咻”地一下,把手快速收了回去。
若非她的臉頰尚還泛著可愛的紅暈,元君白幾乎都要懷疑自己被人嫌棄了。
他低聲提醒:“如今你是我的愛妾。”
男人的聲音繾綣溫柔,好像當真對她深情無限一般。
遭不住啊,真是遭不住。
班馥雙手規規矩矩地交握,緊緊貼靠在腹部,眼神飄到一旁,僵硬地點頭:“是,妾明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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