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這一刀乃是以天刀精要催動的“落紅塵”,刀光飄渺,跳躍不定,仿佛水中魚兒,又似心靈鬼祟,應勢而變,應心而變,難以把握,不想防御!
“好!”邪君微微動容,似笑非笑地贊了一聲,虛虛蕩蕩之中,右手探出,中指急點張聞眉心。
他的手勢不斷變化,每一個變化又帶起讓人難以分辨的幻覺,順時而動,應勢而為,使人無法窺破真假,看透虛實。
這一刻,張聞縱使獨孤九劍又有進步,初步領悟了破氣式,也只覺得邪君這一指真假虛實融為一體,處處是破綻,也處處是危險。
這說明他的境界和實力已經高過了自己很多!
面對這一指,張聞已然無法破招,只能以天刀精要催動的“落紅塵”硬擋。
刀光跳躍,每一個剎那似乎都在應邪君手勢的變化而改變,這是心靈牽引,自行衍變。
砰!
看似肉身凡軀的中指點在了刀尖,張聞渾身一震,如遭雷擊。右臂麻木,短暫失去知覺,氣血翻滾,暗金綻放,險些就噴出一口血來,好在金鐘罩第六關入門了。
張聞咬牙抽刀,左手冰闕刺出,劍光純粹,死意森森,正是“閻羅帖”。
劍光凝練。洞開空氣中層層密布的勁氣,直刺邪君眉心,有進無退!
邪君輕咦一聲,右手一收,虛虛飄飄拍出一掌。
這一掌仿佛全無力氣,在張聞視線里卻越變越大,幾有籠罩天地之感。
劍尖眼看就要刺中掌心,邪君掌勢忽然變化,由虛還實。一道道強橫勁力突兀產生,宛如驚濤駭浪,一波皆一波地涌出,形同實質。
張聞連退三步。縱使有金鐘罩護體,左手虎口也略微開裂,一絲絲鮮血流出。
邪君的氣勢依然保持巔峰,剛才凝練的劍氣悄無聲息間就被他化去。表情冷酷,雙掌抬起,整個人似乎變得異常高大。幾有神魔之感。
轟隆!
雷聲震天,閃電將天空照得如同白晝,遠處勤政殿的交手已到了白熱化的地步。
張聞不再猶豫,右臂已經恢復了知覺,心意運轉,以心驅刀,左手手背紫色雷痕鮮艷欲滴。
經過剛才的交手,張聞清楚地知道,以自己當前的金鐘罩實力和刀法、劍法,縱使不顧后果地落紅塵、閻羅帖、舍身訣、斷清凈一輪,也難以真正傷到這樣的邪君,甚至連保命逃走都是五五之數,畢竟幻魔身法如虛似幻,難以擺脫!
他沉浸情緒,心靈宛如平湖,周圍一切盡數倒映,雖然無法真切地把握到邪君的真氣流行、氣勁分布,卻似乎聽到了咚咚咚的心跳聲,飽含無數意味的心跳聲。
一抹刀光亮起,十丈錦繡紅塵,這一刀,依然是“落紅塵”!
張聞不能肯定邪君有沒有怨憎會、愛別離的執念,但可以肯定他胸懷大志,暫時還求而不得,所以,紅塵中人,怎能不落紅塵?
這一刀比起裴河中央斬向邪君那一刀,更顯刀道精義,更展刀法變化,乃張聞這段時日戰斗磨礪的收獲。
烏云密集,一道道銀蛇亂舞,忽然,它們結成一道水桶粗的雷光,煌煌從天而降。
除了勤政殿內交手難以分心的兩位大宗師,皇城內所有人都受到氣機牽引,望向天空,恰好看到神雷天降,壯麗恐怖!
轟!
雷光在太極殿周圍侍衛惶恐震驚的表情里,打穿了屋頂,焦黑了附近之人,直接轟了進去!
“天雷懲罰?”侍衛宦官們不知怎么想到了西北的敗局,想到了皇位的爭奪。
“雷光狂僧……”太極殿旁邊院子里的阮玉書,帶著侍衛兜圈子繞向勤政殿以圖擺脫的羅勝衣,同時低語道。
吸精元,破瓶頸,踏足大宗師境界,近乎天人合一,舉手投足皆有莫大威力;
起義軍,掃天下,以七皇子為傀儡,用圣門為正統,壓制儒道佛,完成歷代夙愿;
等皇位,棄寶座,心意已了,再無阻礙,天人合一,破損虛空!
邪君正是志得意滿之際,忽地心口一痛,如遭外物侵襲,回過神來,看見閃爍著電光的長刀已斬破護體罡氣,近在咫尺!
不死印法運轉,便要化死為生,消去刀勁,轟隆一聲巨響,一道粗大雷光宛如天地主宰般落了下來,銀白照耀一室,連張聞也有點睜不開眼睛。
雷光盡數纏繞“邪劫”,以毀滅一切的感覺斬到了邪君身上。
邪君滴溜溜打轉,以身外罡氣所布氣墻,以自己身體經脈,容納雷光刀勁,不顧一切地想要消去它們,化死為生!
他急速旋轉之中,一道道電光甩出,一股股勁力四溢,直接借力打力將張聞打飛了出去。
張聞撲通一聲跌落,周身暗金欲裂,口噴鮮血,經脈似斷,不死印法的強橫展現無遺。
電光消失,室內歸靜,張聞由于金鐘罩第六關入門,八九玄功蓄氣篇在體力精力上的加成,不再像上次擊殺元張支一樣只余行走之能。勉強爬起,看向邪君。
這一看,嚇得張聞趕緊撿起刀劍,擺出起手式。
邪君站在那里,背挺得筆直,除了臉色稍黑,依然表情冷酷,直視張聞,看不出異狀。
不會吧,天雷一擊也沒辦法干掉他?張聞大驚。就要催動舍身訣,再來一刀。
隨著反噬壓制,心靈平靜,張聞猛地發現不對,因為感覺不到邪君的心跳聲了!
他心中一動,就要踢出石子,忽然聽到邪君開口!
他聲音低弱,眼神空洞,沒有呼吸。仿佛一股執念在驅使著他說話:
“皇圖霸業談笑中,不勝人生一場醉……”
砰,他仰面到地,七竅皆有黑煙冒出。身體止不住地抽搐,然后迅速平息,而聲音回蕩在紫極閣內,久久不散。
“邪君關應授首。不死印法流傳斷絕,支線任務三完成,獎勵三百善功。《不死印法》自從邪君懷中取,不得兌換善功,不得傳授他人。”
六道輪回之主的聲音響在張聞心頭,讓他長舒了一口氣,終于死了!
這個支線任務只有參與者才有善功獎勵,因此只有張聞獲得。
張聞定了定神,走到邪君身邊,嘆了口氣,拜了一拜,算是對強橫敵人的尊敬。
他刀劍還鞘,蹲下身體,摸索邪君懷里之物,由于邪君施展不死印法,將雷光刀勁盡數納入氣墻和經脈消解轉化,所以外表反而完好,不像元張支,被劈成了焦炭一塊,身上什么事物都不復完整。
不過張聞也相信,若邪君身上之物確實被雷劈壞了,六道輪回之主也會重新凝聚一本《不死印法》給自己。
他最先摸出了一張似毛皮非毛皮的布料,感覺到剛才魔尊晶石的氣息,心里頓時明白,這是包裹晶石之物。
天雷的動靜必然驚動了屋頂和周圍的侍衛,他們少不得分出人進來看看有無起火之處,所以張聞沒有檢視這塊布料,直接塞入了懷中,繼續摸索,摸出了一本厚厚的灰色秘籍,上書四個大字:“不死印法”。
將秘籍收好后,張聞再次摸索,發現邪君身上并沒有別的事物,于是聚精會神去摸那塊魔尊晶石,它比較小,一下摸漏很正常。
很快,張聞摸到了冰冷冷的它,感覺非常奇異,似乎它不是一塊毫無生命力的石頭,而是有血有肉的死亡生物。
掌心與魔尊晶石接觸,灼熱與冰冷交雜,張聞笑著收手。
就在這時,奇變突生,張聞感覺到洶涌澎湃的純粹精元一下從魔尊晶石內涌出,涌入了自己體內,好似霸道不顧自己意愿的灌體!
精元灌入經脈之中,撐得張聞身體像要爆炸,根本沒辦法將晶石甩開,只能全力運轉金鐘罩,吸納入體的純粹精元,不帶一絲雜質仿佛天然生長的精元!
暗金內斂,張聞全身心都用在了消化吸納精元之上,只能勉強站起,宛如身負千斤重擔!
這一瞬間,張聞明白了為什么邪君要在太極殿這個龍潭虎穴就吸納精元,提升實力,結果不得不與自己廢話一堆,拖延時間,被天雷劈死,也明白了為什么老皇帝第一次吸納時會由于太急,昏迷了過去。
他們也不想的!就像自己現在也不想!
張聞心里一萬頭草泥馬呼嘯而過,卻不得不收斂心意,努力消化和吸納精元。
隨著精元的瘋狂吸納,金鐘罩第六關迅速提升,可張聞一點也不開心,因為屋頂還活著的侍衛跳了進來,檢查天雷有無傷到皇帝,破壞建筑,造成起火。
他們剛剛落地,一下愣在當場,紫極閣內,案幾屏風書桌等盡數損壞,皇上躺在龍床上,卻已七竅流血,毫無生息,而龍床前,有兩人一站一倒,倒的人臉色發黑,也是沒了氣息,站著之中,左手負在身后,右手按住劍柄,頭發凌亂,卻不失強大自傲的宗師風范。
張聞望著屋頂破洞,冷漠之中隱含愧疚地道:“某是秘衛,晚了一步,讓邪君殺害了皇上,只能將他擊殺,以謝龍恩。”
我這么說,你們會信嗎?
兩名侍衛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堅定地搖了搖頭,若有秘衛,自己等人不可能猜不到,畢竟他們總得吃喝拉撒!
張聞抿了抿嘴唇,露出一絲嘆息:“那你們想知道新皇是誰嗎?想知道是哪位皇子弒父嗎?”
兩名侍衛表情一變,忽地扯開嗓子:
“有刺客!”
不要這樣!我可以給你們講從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廟廟里有個老和尚的故事……張聞內心無奈吶喊,右手如吊千斤重擔地拔劍出鞘,同時加快金鐘罩運轉,瘋狂吸納精元。
“有刺客!”
兩名侍衛吶喊出聲后,拔出腰間刀劍,從不同方向攻擊張聞,作為貼身侍衛,皇帝被刺,他們怎么也得拼命表現一下,事后才能免死。
張聞的經脈幾乎撐到了極點,若非金鐘罩和八九玄功都是基礎扎實,增強肉身的神功,將他經脈拓展得異常寬闊和堅固,他早就爆體而亡了,畢竟他比不得邪君九竅三藏齊開,也比不得老皇帝第一次昏迷時有右相這位大宗師幫忙鎮壓和隔斷,全靠自身。
他皮膚有鼓起的跡象,隱約能看到內蘊的暗金和小老鼠般跑動的真氣,他呼吸粗重而灼熱,想要將體內的鼓脹盡數傾斜出去。
張聞的冰闕劍緩緩斬出,速度不快,卻有呼嘯之聲,蓋因他現在真氣太多又無法控制,舉手投足之間皆有不下于七八竅高手的掌風劍風,甚至有點真氣外放的跡象。
長劍不快,宛如沉重鐵棍,斬出之后,劍非至,劍風就將一名侍衛橫掃出去,砰得撞在梁柱之上,撞得被天雷和張聞邪君交手弄得有點搖搖欲墜的屋子再次晃蕩了幾下。
不過張聞的出招實在太過緩慢,掃飛面前的侍衛后,已無力變招,眼睜睜另外一名侍衛手起刀落,劈向自己。
他艱難側頭,讓長刀砍在了肩膀和脖子側面,暗金綻亮,猛地將那名侍衛反震出去,撞到墻上,撞得頭破血流。
消耗之下,張聞體內的鼓脹舒緩了一些,甚至想讓兩名侍衛繼續攻擊自己!
這簡直讓人想喊打我啊,打我啊,來打我啊……張聞苦中作樂地想道,心境已然平復,保持著不慌不怒的狀態,沒有過多去考慮外面侍衛聽到之后涌進來的后果。因為眼前兩名侍衛灰頭土臉地爬了起來,互相喊了一句:
“他有護體硬功,攻他要害!”
張聞長劍橫身,等待著兩名侍衛再攻,同時加快精元的吸納。
兩名侍衛也是實戰經驗豐富,看出張聞似乎移動不便,于是身法展開,虛虛實實地上前強攻。
錚!
就在這時,宛如刀嘯劍鳴的琴音響起,一道銳利勁風急射而入。打斷了一名侍衛的長劍,穿透了他的胸膛。
阮玉書左手抱著七弦古琴,白衣飄飄地落下,右手虛撫,一根琴弦跳起,發出刺耳亂神之音,一道勁風由此激發,割開了剩下那名侍衛的喉嚨。
她出身世家大族,見過一些開竅期催發外景攻擊的手段。明白無論是符篆寶兵,還是其他法門,總之都非常消耗精力,一擊之后未必還有再戰之能。故而一看到張聞引下天雷,就直接過來接應,守衛空虛的屋頂無人能夠攔截她。
“拉我走!”看到阮玉書仙子般從天而降,張聞大喜。
阮玉書見張聞情況似乎有點特殊。也不多問,一把抓住他左肩的衣衫,腳尖連點地面和梁柱。騰空而起,飛上了屋頂,跳向另外一邊的墻壁。
她看到不少侍衛涌入太極殿,因此沒有耽擱時間去背張聞,先逃離此處再說。
剛越過墻頭,落到另外一邊,張聞就看到幾名高手圍了過來,他們都是六七竅之間的一流高手,而阮玉書的七弦琴只剩下五根琴弦未斷了。
阮玉書松開抓住張聞的右手,撫到琴弦之上。
喀!
一名高手腰背斷折,直飛出去,撞到了墻上,再無聲息。
羅勝衣從旁邊花園里轉了出來,雙拳如龍搗出,七傷拳、大伏魔拳、百步神拳、裂石神拳、鐵拳盡出,有的已經大成,有的接近圓滿,有的初步小成,自得意境,短短幾招之間便將剩下幾名高手打得皮開骨折,或死或傷。
解決掉這幾名高手后,他快步走到張聞身邊,左手抓住他的肩膀,與阮玉書一起往花園里躲避。
張聞一邊吸納精元,一邊疑惑問道:“羅兄,你沒走?”
按照之前的計劃,羅勝衣引開侍衛注意后就繞向勤政殿,借助兩名大宗師的交手甩開武功較低被壓制的侍衛,然后趁夜闖關,從內而外,揚長離開皇宮,誰知道他竟然又回來了。
羅勝衣似笑非笑地道:“我這人雖然做事霸道了一點,但從來不拋棄同伴。”
張聞召喚天雷之時,他已經借助暴雨和雷聲甩開了追殺的侍衛,可如此大的動靜,他相信太極殿肯定出現了變故,因此去而復返,看有沒有自己能幫上忙的地方。
張聞輕輕頷首,記在心里,對羅勝衣和阮玉書道:“高喊太子弒君!左相下藥!皇上駕崩!”
奸相投靠了太子,若太子登位,絕對不會重用陸觀,天下之大,能征善戰的名將還有幾位的!
所以,張聞要破壞太子的如意算盤,這樣一喊,肯定不會有人當即相信,甚至會以為是離間之計,但至少會在中立派心中種下懷疑的種子,投靠之時猶豫一陣,至少右相會重新思忖整件事情,考慮備用人選。
對大儒而言,弒父殺君之人罪無可恕,絕對不能繼承大統。
這是需要做的一方面,出宮之后還有別的事情要做,張聞盡力想要完成主線任務。
羅勝衣明白張聞的意思,扯開嗓子,聲震云霄地喊道:
“太子弒君!左相下藥!皇上駕崩!”
阮玉書沒有跟著大喊,保持著自己高冷的形象,反正有人喊就夠了。
“太子弒君!左相下藥!皇上駕崩!”
羅勝衣不斷變化方向,在傾盆暴雨之中聲音滾滾,直抵各處。
很快,整個皇城沸騰了,皇上駕崩,還是太子下的手?
奔跑之中,張聞瘋狂吸納著精元,身上暗金越來越亮,金鐘罩第六關節節攀升,往著圓滿層次急速推進。
張聞有了一點余力,開始引導精元洞開自己鼻竅相關竅穴。
“太子弒君!左相下藥!皇上駕崩!”不知什么時候,皇城各處都有相同的聲音響起,到處回蕩著這句話。
張聞猜測是三皇子、四皇子和七皇子收買的宦官和侍衛在渾水摸魚,給自家主子創造機會。
三人越來越偏離勤政殿方向,迅速靠近了皇城外圍,看到了那三四丈高的城墻。
城墻之上的守衛主要對外,里面建筑物又多,所以三人且躲且行,沒過多久就距離門洞不遠。
剩下一段距離再沒有可供隱蔽的地方,張聞又暫時無法施展幻形神功,羅勝衣輕吸口氣,竟然直沖門洞,全速而為。
阮玉書緊隨其后,身法優雅,宛如仙子。
三人這一現身,頓時被城墻之上的守衛發現,可他們還沒來得及張弓搭箭,羅勝衣就當先沖入了門洞,右拳揮出,至大至剛,如山似峰,掌勁近乎實質,一拳就將三名侍衛打得胸口凹陷,眼見不活。
阮玉書右手急撫琴弦,錚得一聲,琴弦彈起,銳利勁氣打出,割斷了兩名侍衛的喉嚨。
門洞內的守衛迅速被清空,羅勝衣震碎鐵鎖,扳開橫隔,打開了沉重大門。
大門剛開,阮玉書丟了一具尸體出去,嗖嗖嗖,無數利箭飛來,將他射成了刺猬。
兩人各自又扔了一具尸體出去,再次又數不清的利箭射來。
羅勝衣和阮玉書這才電射而出,直奔廣場另外一邊。
他們速度之快,乃有生以來最強,很快奔到了廣場盡頭。
這時,才有一根根利箭追來,卻再也無法傷害到他們。
入了長街,兩人前行一陣,慢慢放緩了速度。
純粹精元沖擊之下,張聞鼻竅相關竅穴一個個洞開,接近完成,而精元還在源源不斷。
張聞不得不用精元依法凝練起竅穴,稍微分心道:“三皇子,還是四皇子?”
太子無可能,七皇子已出京,只剩下兩位皇子可供選擇。
羅勝衣沉吟了一下道:“我的主線任務只要求輔助一位皇子登基,沒指定是誰,你們什么意見?”
果然主線任務有不同……張聞肯定了之前的猜測,低聲道:“四皇子。”
“理由?”羅勝衣問道。
“一,從陸化生交代的情況看,四皇子和談之心最弱;二,魔后正與右相激戰,一時分不了身,而我們接下來要做的事情,需要一位大宗師。”張聞說出自己的想法。
這個時候,他也無法肯定四皇子是否會拜將陸觀,只能賭一把了,反正自己有善功扣除,還能借部分給阮玉書。
羅勝衣微微皺眉:“什么事情?”
“殺太子!”張聞沉聲道。
皇帝駕崩之事已然暴露,各方皆會應機而動,這個黑夜將動亂不堪,血流遍地,到了天明,事情多半會塵埃落定,所以連朝臣大將都不認識的自己等人沒時間也沒能力合縱連橫,唯一能做的就是,讓選擇變成沒有選擇!
這就是高手改變局勢的能力,最簡單最直接也最有效!
“好。”羅勝衣弄清楚了張聞的想法,冷笑一聲:“等一下我會回去稟報,順便殺三皇子!”
若非之前在三皇子身上投資的心血太多,他早就無法容忍三皇子對自身的態度了。
他改變方向,往著王侯坊返回,張聞掌中的精元還在涌來,鼻竅相關竅穴已然凝練完畢。
再這么下去,會被活活“撐”死……張聞一咬牙,掏出了“天視地聽丸”,決定火上加火,一舉突破境界,化解危機!
羅勝衣和阮玉書之前一直認為張聞是召喚天雷出了狀況,真氣亂竄,氣血翻滾,還想著到了王侯坊后,先幫他壓制體內狀況,再去見四皇子。
可他拿出“天視地聽丸”后,兩人對這種丹藥并不陌生,這才察覺到異常,不過他們不了解皇宮內的情況,一時半會兒也不可能料到魔尊遺物落到了老皇帝手里,所以雖然猜測頗多,卻沒有肯定的想法。
阮玉書出身十四大世家之一,又是深得長輩寵愛的幼女,聽過不少奇聞異事,隱約能猜到張聞目前的狀況,清冷之中神色略微浮動,饒有興趣地看著張聞,這還是第一次看到真實的情況誒!
“天視地聽丸”入口即化,一股清冷之線從喉嚨蔓延到胃里,讓張聞精元過剩的灼熱緩解了不少,開始調和它們,沖擊鼻竅。
鼻竅相關的九處竅穴在剛才已經凝練完畢,它們分布位置奇特,連成一體后,外應天地,內溝雙肺,一個接一個亮起,在張聞閉眼之后黑暗的視界里宛如一顆顆璀璨星辰。
星辰的中央,鼻竅若隱若現,仿佛一扇大門,關閉了內外天地勾連的一處通道。
張聞運轉所有精元,連通“天視地聽丸”藥力一起,驚濤拍岸,一波又一波地涌向鼻竅,身體和靈魂相應的撕裂痛苦,在爆炸般的膨脹疼痛襯托之下,顯得不是那么難以承受。
轟!
無形之音爆發,鼻竅形成的“大門”堅持了幾個呼吸后就在仿佛源源不斷的精元和藥力沖擊之下洞開了。
一切如常,卻又似乎不太一樣,樹木的清香,夜風的濕味,羅勝衣的輕微汗意,阮玉書的絲絲清甜氣息,層次分明地鉆入鼻端。
雙肺變得異常有力。呼吸之間,天地之間的雜氣大部分被鼻竅隔絕在外,精純的天地元氣涌入,浸潤著肺部,浸潤著經脈,改造著肉身,提高著真氣。
這就是鼻竅在修煉上的作用,它為主,口竅為輔,一旦打開。就能吐納精純元氣,于修煉之上事半功倍,交手之時真氣恢復更加迅速,所以七竅齊開是開竅期小成的標志,意味內天地初步形成,張聞距離這一步只差口竅了。
殘余精元緩緩流入,彌補著張聞沖擊鼻竅之后空空蕩蕩的經脈,再無鼓脹之感,沒過多久。精元徹底煉化,張聞一身內力再攀巔峰,而且與邪君交手之時相比,至少增加了一倍。幾乎等同于普通七竅。
到了這個程度,張聞的掌風也能劈死人了。
“我好了。”張聞審視了一遍自身狀況,示意不用羅勝衣幫忙了。
羅勝衣微笑道:“六竅了?”
剛才張聞的突破,他近在咫尺。怎么會沒有察覺?不過事情不明的情況下,犯不著冒險,主線任務雙倍的善功就有一千多了。
張聞左手攤開。展現出魔尊晶石,里面空空蕩蕩,再無膠狀無形之物,也沒有暗黃色的感覺,透明無色,冰冷清涼:“魔尊遺物落入了老皇帝手里,我一拿到就有精元灌體……”
直到此時,他才有空將事情大概說了一遍。
“若非今晚我們起意窺探老皇帝生死,再有兩三日,太子就準備妥當,能以雷霆之勢解決其他皇子,登上皇位了,到時候,我們連主線任務怎么失敗都弄不清楚。”羅勝衣深深地看了魔尊晶石一眼,感慨了一句。
他這種江湖散修,對奇遇之事總是滿心熱忱,因為正常提升的道路太窄太少。
張聞覺得這塊晶石能容納精元,也算稀罕之物,于是拿出那張似毛皮非毛皮的黑色布料,準備將晶石包裹起來。
他現在才明白,要正常拿起晶石,須得用這塊黑色布料包裹,隔絕血肉。
黑色布料展開,上面出現了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看到這四個字,張聞如遭雷擊,整個人呆愣當場,腦海里無數念頭翻滾,怎么也靜不下心來,領悟“落紅塵”時感受到的場景一一浮現:
一個和尚,看不清面容,只知滿臉苦色。
他身體縮小,化為孩童,乖巧討喜,父母疼愛,長大之后,孝順恭敬,而父母也事事以他為重,及至喜喪,他看著雙親棺柩,長嘆一聲:“原來如此。”
……
他出身皇室,萬千寵愛集于一身,長大之后,權柄在握,口含憲章,一言決人生死,一怒伏尸萬里,一喜提拔恩寵,十年之后,他負手離開皇宮,只留下一句:“原來如此。”
……
魔尊天縱奇才,不到三十便踏入大宗師境界,以一己之力統一了分裂多代的魔門,成為魔門創派之祖后最光輝萬丈的宗主,其后,他融會貫通九卷《圣典》,距離破碎虛空只差半步,繼而爭雄天下,搏殺大宗師,手下能撐過三個回合之人皆算舉世聞名的高手,現在的老皇帝,當時的太子,被他扶植的八皇子壓得喘不過氣來,眼看就要丟掉皇位。
就在他鼎盛之時,就在魔門大世即將來臨之時,他忽地大徹大悟,飄然遠去,落發為僧,青燈古佛,在遺留的奇紙上只落下四個字:“原來如此。”
張聞頭皮發麻,他不會就是阿難吧?居然還活著?
妖圣乃妖亂大地時代的大能,神話末期橫絕一世的大人物,直到人皇出世,于龍臺鑄人皇劍,威壓寰宇,這才黯然落幕,開啟中古時代,阿難與她是一個時代的人物,距今至少十萬年以上,怎么可能還活著?
莫非他自墮輪回,苦海沉溺,歷經一代代的轉世,明悟了佛理,卻遺忘了自身?
空空冥冥,苦海如夢,世事虛幻,忘了也好……張聞不知怎么,一下對阿難破戒刀法多了些感悟。
“怎么了?”羅勝衣和阮玉書發現張聞突然停頓,看著手中黑色奇紙發呆。于是倒退回來,疑惑詢問。
上面的字很大,兩人都看得一清二楚,可卻不明白“原來如此”四個字為什么會有那么的大魔力,讓關鍵時刻總是沉穩冷靜的張聞遺忘了當前緊迫的局勢。
張聞深吸口氣,微笑道:“我以為魔尊會留下武功心得,想不到卻是這樣莫名其妙的四個字,一時有點驚訝。”
羅勝衣、阮玉書和自己不算很熟,阿難破戒刀法之事暫時沒必要告訴他們,回歸之后再與江芷微、張遠山他們討論。
他現在有點畏懼和戒備。阿難若還活著,刀法修煉下去會不會有什么隱患?他如此詭異地活著,是不是與刀法有關?
在弄清楚這件事情前,阿難破戒刀法得少練少用……張聞暗自想道,不過旋即苦笑起來,輪回世界危險重重,若不用阿難破戒刀法,自己早就身死魂消了,就像這次的任務。明明是引領新人任務,危險不會太高,卻因為自己的選擇,一路變化。難度節節攀升,不僅阿難破戒刀法不斷使用,連只剩兩次的雷神印記也用了一次。
當然,相應的收獲也更加豐厚。
“得盡快有其他外景招式。不能完全依賴阿難破戒刀法!”張聞下定決心。
揣好晶石,收斂心思,張聞加快步伐。與羅勝衣、阮玉書一起奔向王侯坊,此時,皇城里的喧囂吵鬧和電閃雷鳴已經驚動了大半個京師。
出了皇城,再無暴雨閃電,三人一路急趕,很快到了王侯坊四皇子門前。
“我有要事見四皇子,關系皇城驚變。”張聞直截了當地對門房道。
四皇子被動靜驚擾卻又一時弄不清狀況,所以府邸燈火通明,戒備甚深,但無人來人往。
門房認得張聞,不敢怠慢,轉身入內,稟報四皇子。
四皇子亦是有決斷之人,親自出來見張聞,身邊跟著老態龍鐘的劍皇這種危險的局面下肯定得防止張聞刺殺。
張聞心念一動,沉聲道:“四皇子,我有兩把‘寶劍’,不知你要選哪把?”
四皇子聽出言外之意,鄭重反問:“哪兩把?”
張聞神色肅穆:“一把以氣勢為鋒,以金鐵為鍔,以勇氣為脊,以心意為鐔,以自身為夾,上斬頸脖,下決肝肺,一怒之下,血濺五步,咫尺之內,人盡敵國,快意恩仇,縱橫天下,是為劍客之劍。”
“一把以知勇士為鋒,以清廉士為鍔,以賢良士為脊,以忠圣士為鐔,以豪杰士為夾,直之無前,舉之無上,案之無下,運之無旁,上法圓天,以順三光,下法方地,以應四時,中和民意,以安四鄉。此劍一用,如雷霆之震,四封之內,無不賓服而聽從君命,是為君主之劍。”
“四皇子,你選哪把?可愿拋棄另外一把?”
四皇子聽得異常震動,連劍皇也微微動容,周圍將士劍客皆望著四皇子,內心激蕩,等待著他的決定。
四皇子背負雙手,來回踱了幾步,臉色漸漸堅毅,看著張聞沉聲道:
“孤王選君主之劍。”
說出這句話后,他仿佛斬斷了什么,整個人輕松了不少,侍衛劍客則神情激動。
“真的?若四皇子你選君主之劍,可愿把書房內的寶劍盡數贈予我等?”張聞一臉考驗模樣,步步逼問。
四皇子書房內的寶劍有十把左右屬于利器,其他是有背景故事的百煉之兵。
四皇子哈哈大笑:“君主之劍不在手上,若小張你們想要,孤王的寶劍任你們挑選,除了家師贈予的兩把。”
師如父,所贈之劍肯定不能送人。
話一出口,他就盯著張聞三人,等待他們送上足以匹配寶劍價值的情報。
“太子弒君,左相下藥,皇上駕崩了!”張聞果然給了他們一個震撼。
這種時候,提前一刻鐘得到情報就能比別人反應更快,做更多事情!
“父皇駕崩了……”四皇子右手一震,仰望電閃雷鳴的皇城,喃喃自語,內心情緒復雜,不知是怒是悲,是輕松是竊喜。
他原本以為今晚的動靜是魔后強闖皇宮被右相攔截,沒想到老皇帝已經身亡,還是被太子指使,左相下藥。
劍皇呼吸悠長緩慢,不怒不驚,等待著張聞繼續講述,若憑他幾句話就相信了,自己和四皇子老早就被人坑到溝里去了。
周圍侍衛劍客們呼吸變得粗重,仿佛在醞釀著火山般的爆發。
四皇子直視張聞,嚴肅凝重地道:“此話當真?”
“皇上接納絳族少主,欲以魔尊遺物為餌,消滅三位大宗師,然太子察覺,指使左相謀害皇上,左相自覺成為棄子,甘冒奇險,于膳食內下藥,加快精元吸納,使皇上在吸收魔尊遺物時暴斃而亡,其后,左相不愿被太子滅口,將此事告知了邪君,邪君安排七皇子離京,于東南起義軍,自身被我所殺。”
張聞三言兩語將事情講了一遍,各處關鍵都在,其余事情,四皇子和劍皇肯定能根據自身得到的其他線索腦補出來,也能從事情的邏輯鏈判斷真假。
說來此事與張聞有關,若他不劫走巴圖和長孫景,絳族少主就會落入某位皇子手中,讓大宗師們身陷圈套,而老皇帝手中的魔尊晶石會被送出,成為誘餌,第二日清晨,他就沒得吸納,不用暴斃,事情的走向就完全不一樣了,一切皆在他的掌控之中,張聞需要做的事情僅僅是想辦法破壞和談,難度不可同日而語。
“有氣魄,嘿……”劍皇冷笑一聲。對魔尊遺物之事徹底了然,若非老皇帝已死,他恐怕會去補上一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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