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良久,余氏開口問道:“你所說的一切,可有證據?”
楊樾答道:“一切皆非空穴來風,去年春種之時,我們已發現種種跡象,大半年來,父親和阿兄多番商議,收集證據,后來父親擬了一份折子,準備讓阿兄趁著年底回京探親之際,親自呈至圣前,但中秋節時,圣上派陳督軍前來整頓防務,惹出無數事端。再到后來,戰事一起,也就沒有機會再呈上折子了。”
“那份折子呢?你帶著嗎?”坐在下首的黑臉青年突然發問。
楊樾看了他一眼,不動聲色地答道:“我沒有見過那份折子的內容,只是那天見到父親親自將折子漆封,交給了阿兄,讓他好生保管。那日,探子忽然來報,阿木貼兒潛入我境,似有所圖,陳督軍大喜過望,逼著父親和阿兄親自帶兵前去圍剿,要求生擒阿木貼兒。那時我正在平陽衛押送糧草,等得到消息,匆匆趕去,已經……來不及了……后來我收斂父親和阿兄的尸身時,并沒有見到那個折子。”眾人又是半晌無語。
楊樾端起茶杯飲了一口,幾不可見地瞟了一眼自己的胸前,此刻她懷中正穩穩揣著那份奏折……但楊樾在戰場上歷練出來的敏銳直覺告訴她,現在并不是適合拿出來的好時機……
“仲聲,你怎么看?”余氏直接轉過頭對著身邊的中年問道,梁侍郎捋著長須,慢慢說道:“唔……杏山一役,思寧和佑安兵敗戰死,楊家軍元氣大傷,如今朝中彈劾楊家軍貪功冒進的奏折越來越多,圣人心意未明,我擔心會遷怒楊家啊!”
“就是!圣人連下6道金牌召你回京,你卻拖延至今方歸,實在放肆!”忍了許久的楊思平終于得了機會,跳起來對著楊樾大罵,他突然又想到什么,氣急敗壞道,“還有就是,明明就是你搞的爛攤子,你卻讓你弟弟替你進宮面圣,你……你居心何在?!”
若是可能,楊樾壓根就不想搭理這位色厲內茬的便宜叔父,但此刻她也只能忍著氣,耐心解釋道,“我軍鎮守遼東十余年未嘗一敗,如今一口氣折損兩員大將,女真氣焰何等囂張。阿木貼兒聯合了朵顏衛和建州衛,帶著大軍在邊境蠢蠢欲動,遼東情勢訊息萬變,如何能夠拖延,如不趁機追擊,豈不是開門揖盜。如今阿木帖兒被我幾次突襲,打了個措手不及,損傷慘重。加之去年遼東大旱,今年開春必是荒年,他們缺了糧食,部落便要嘩變,想要卷土重來勢必十分艱難,大約可以消停個好幾年。”
楊樾頓了頓,又繼續道,“至于讓阿楷進宮,更是不得不為之事。姑父您剛才也說圣人心意未明,若我以女兒身份冒然面圣,若是欺君之罪的帽子扣下來,我可擔待不起。”
余氏和梁仲聲對視一眼,點點頭,深以為然。
余氏道,“女子帶兵打戰之事前所未有,若讓圣人知道,只怕……樾兒的想法是對的。”竟是難得夸了楊樾一句。楊思平不敢跟母親頂嘴,只能狠狠瞪了楊樾一眼,憤憤然坐下。
梁仲聲啞聲說到:“曼兒昨兒差人帶口信給我,圣人連日稱病未上朝,她去御前請罪問安,均被回了,只讓她閉門思過……又聽說圣人只留了張貴嬪伴駕,其余嬪妃一律不得覲見。如今曼兒心中甚是惶恐,再三叮囑我們務必謹言慎行,莫要再觸怒陛下……”
“張貴嬪……”在座諸人對這個人有些陌生。
梁仲聲道,“我聽曼兒說,這張貴嬪是陛下上個月從宮外帶回來的,深得寵愛,一時間風頭無兩。其父親似是在禁軍任職,其余的她也未來得及與我細說。”
楊思平對左下手的青年道,“阿榭,你在禁軍效力,可知道些什么?”原來這青年是楊思平的第二子,楊榭。兩年前,楊思平打著安定侯的名號,替楊榭在禁軍營謀了個校尉的職位,分外得意,不論何事均帶著楊榭。
楊榭沉吟道:“禁軍中姓張的倒是不少……”
他似是想起了什么事,急急說道,“我想起來了,若我沒猜錯,這張貴嬪應是右前衛副護軍參領張略之女。這張參領乃是今年剛從北海水師驃騎將軍升上來的,此前一直在水軍效力,熟悉軍務,亦通曉人情,頗得上官喜愛。上月圣上至禁軍營觀看操演,被一名女子沖撞,不知如何竟入了圣人青眼,當場便……”青年猶豫一下,似覺得后面的話有些難以啟齒。
另一名青年接話道:“那女子便是張略之女,說是剛從北海至京城看望父親,不熟悉軍營地形,不知如何懵懵懂懂竟沖撞了御駕。圣人見那女子生得嬌美,在軍營內便寵幸了她,隨后便帶回宮去,想來就是那張貴嬪了。”楊樾見這名青年說話神態氣度隱約有幾分梁仲聲的影子,心中暗自猜測,這人大約便是梁仲聲之子,梁啟。
果然聽得楊榭說道:“梁兄說得不錯,日前我和禁軍的朋友喝酒,聽他們說起,張略借了女兒的力,最近風頭正勁,竟主動向李統領自薦,說自己精通兵法,區區女真對他來不堪一擊,自請領兵御敵……”
此話一出,眾人心中又是一驚,互相看了一眼,漸漸有了計較,但誰也不愿意開口說第一句話,屋中再次陷入漫長的沉寂。
楊樾久居邊關,不甚了解朝堂事,也聽不太懂這些風月八卦下隱藏著的人情詭譎。她等了半晌,見屋中諸人始終默默無語,終究是年輕氣盛,漸漸沉不住氣,拱手向余氏道:“如今寒冬剛過,遼東將士凍病交織,目前由督軍代理軍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我和楷兒還要盡快趕回遼東。如今父親和阿兄的后事該如何處理,還望祖母和諸位長輩示下。”
余氏道:“阿楷尚未從宮中回來,圣人對楊家是個什么態度,誰也不敢打聽。思寧和佑安的喪事一律從簡,請先生擇了日子,速速發喪了吧!”
她微微閉了閉眼,似是下了很大決心:“如今安定侯和威遠將軍俱已身死,這世上已無楊家軍,遼東戰事自有朝廷裁奪,再與楊家無關!”
聽聞此言,楊樾猛地抬頭,一臉的不可置信。但望向眾人均一起點頭附和,心中一片冰涼。
她想說些什么,被余氏抬手止住,疲憊道:“今天就到這里吧,樾兒,你長途奔波,想必也是累了,下去休息吧!等到楷兒從宮里回來,我們再做商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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