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漫漫，在看不到希望和滿懷驚恐雙重加持下的等待更加難熬，卓識時而像一頭拉磨的老驢不停轉圈，時而仰天長嘆命運不公，時而又望著窗外那個飽滿的白月亮發呆。

        怎么辦？怎么辦？

        能怎么辦？

        走一步看一步吧。

        就算有想法也得等到天明。

        直到日上三竿，幽暗的走廊盡頭傳來悉悉索索的開鎖聲，繼而是腳步聲。

        應該是差役來送牢飯了吧。

        一名獄卒端著一塊黑乎乎的老咸菜疙瘩，一大瓢涼水，還有兩個黑中透紅的窩頭出現在牢門前面。

        打暈他，拿到鑰匙，逃走？

        卓識看著眼前這個病怏怏的獄卒，心中冒出的第一個念頭。

        隨即又無奈地搖搖頭，這根本行不通，這獄卒看上去無精打采，卻是練氣巔峰，打他的主意跟找死無異。

        再看一遍他的臉，卓識突然產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他決定賭一把。

        賭對了，有可能撥云見日；賭錯了，大不了維持現狀，該發配就發配，老子認了。

        這筆賬怎么算都不虧本。

        “就著咸菜把水喝了，再吃飯。”獄卒從牢門的縫隙中把東西遞了進來，“麻溜兒的，我還有事。”

        卓識一手接過咸菜窩頭，一手接過水瓢。

        你管這玩意叫飯？

        確定這是人吃的東西？

        卓識看著死氣沉沉的窩頭，用手掂了掂，挺沉的，這東西喂狗，估計狗都不會拿正眼看吧？

        再說了，也就是他的胃容量超大，如果換作別人，這一大瓢涼水灌進去還怎么能吃得下去？

        這倒真是一個節省糧食的好辦法。

        “規矩我懂，您老不用一直盯著我，不就是怕我自殺嘛，放心吧，絕對不會。”

        “知道就好，你小子啥時候變得這么懂事了？”獄卒揶揄地裂開嘴，露出兩顆泛黃的門牙，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難道我要告訴你原主已經自殺了，我是借這副軀殼重生之人？

        “這位大哥，我看您老天庭飽滿地閣方圓吶，注定是……”

        “別拍沒用的馬屁，趕緊吃飯。”不要錢的馬屁對誰來說都會讓對方心情舒暢，雖然這獄卒如此說著，卻又忍不住問道，“注定是什么？”

        “注定……注定汗腳！”

        “哈哈！”獄卒被他逗地哈哈大笑，殊不知他的這副尊容比哭好看不了多少，“你咋知道的？”

        有門。

        看到這獄卒如此上路，卓識心中不禁暗自竊喜，隨即又開始胡謅道：“醫之一道講究的是望聞問切，這望排在首位，小弟自然是從老哥您的面相上看出來……不過……”

        “你還懂得醫道？”獄卒瞪大了眼，有點不相信，隨口又問道，“不過什么？”

        “我還看出些別的，不知當講不當講。”卓識假裝沉吟，片刻后說道，“算了，還是不說了，您老就當我胡說八道，草芥之人能逗您哈哈一樂也算不枉此生。”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娘們唧唧的算什么？”

        見卓識真的不再言語，獄卒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冷冷地罵了一句。

        卓識一屁股坐在地上，啃了一口老咸菜，把瓢里的水咕咚咕咚一飲而盡，又為難的拿起那兩個生硬的窩頭塞進嘴里，使勁地咀嚼起來，半吐半吃好不容易咽了下去。

        這窩頭也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磨得嗓子生疼。

        見他吃完，獄卒伸手接過水瓢，轉身便要離去。

        “危險啊，再不治恐怕要出事！這病不是一天兩天了！”

        冷不丁的，卓識突然冒出了這么一句。

        這話很明顯，就是你有病！

        果不其然，獄卒聽到這話，憤然轉過頭，勃然大怒道：“你小子把話說清楚嘍，不然可給老子仔細了你這張皮！”

        這人啊，有什么不能有病，此情此景此話此語誰能真正做到熟視無睹充耳不聞？

        獄卒三十多歲，正值壯年，卻一臉陰白之色，明顯是由于某種原因導致陽火不旺，陰毒積蓄臟腑，其夫妻生活必定非常不和諧，長此以往，他的頭頂難免會生出幾多綠色藤蔓。

        “大哥大哥，您稍安勿躁，聽我慢慢道來。”卓識忙不迭地陪著笑，心里卻樂開了花，不動聲色繼續說道，“您老人家是不是在年輕的時候受過傷？并且傷在命門？”

        “你又怎么知道？”獄卒像是被戳到了痛處，面色稍緩，聲音卻依然冷得如同三九天的冰雪。

        他怎么知道？當然是猜的！

        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紀，如果不是因為受傷怎么會是這個樣子？

        “岐伯曰，十二經之火，皆后天之火也，后天之火非先天之火不化，十二經之火得命門之火則生生不息。”見到這獄卒完全被自己的話吸引，知道自己賭對了，搖頭晃腦地繼續說道，“《醫旨緒余》中有云，命門乃兩腎中間之動氣，非水非火，乃造化之樞紐，陰陽之根本也。”

        獄卒被他這一通之乎者也搞得云山霧罩，低頭沉思一下，完全沒有注意到卓識趁機偷偷瞄了他幾眼。

        “你就直說怎么回事吧！”

        “請您附耳過來……”

        只在短短片刻間，獄卒的臉色由憤怒漸漸變成了驚訝，又慢慢變成了佩服。

        因為卓識所說的跟他自身表現的癥狀分毫不差。

        “老弟，你看我這病該怎么治呢？”

        只是簡簡單單一個稱謂的變化，便足以表明很多東西。

        “按理說，您也應該瞧過不少大夫吧？他們都怎么說？”

        人之一生有三分之一的時間是在床上度過的，床上嘛，除了睡覺當然就是造小人，可是每次都心有余而力不足，自然懊惱不已，大夫自是看過許多，卻無一不面露難色。

        獄卒也是七竅玲瓏之人，見卓識賣開了關子，極干脆地說道：“老弟，你這是重罪，我可不敢放你出去，只要你能治得了我的病，但凡你有什么吩咐，我一定竭盡全力。”

        他之所以會這么說正是應了一句老話：病急亂投醫。

        其實，這小王八蛋的死活跟自己有什么關系，自己的身體才是最關心的事。

        媳婦最近好像變得愛打扮了，這可不是什么好苗頭。

        卓識要的就是他的這句話，狡黠一笑，說道：“老哥，世間良醫無數卻沒有一人能醫得了您，這說明您這病啊……”

        獄卒不待他說完趕忙打斷：“我知道我知道，治不好也不怪老弟你。”

        火候已經拱得差不多了，再拱下去就會糊了，卓識見好就收道：“老哥，您領會錯了，我是說我剛好有一秘法可以治您這病，我也不圖什么，我這將死之人就當積點陰德，到了閻王爺那里少遭點罪。”

        兩世為人的卓識自然深諳欲將取之必先予之的道理。

        “要怎么做，您說。”不自覺地獄卒已經把“你”變成了“您”。

        “可否取紙筆一用？我寫張藥方，您照方抓藥就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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