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晚自習結束的時候,剛剛過了九點鐘,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暮色四合,深沉的墨藍色從空中流瀉而下,給物體的周邊蒙上一層淺淡的輕紗,昏黃的燈光勾勒出金色的毛邊,遠遠看去,校園里的建筑物很像復古的工藝品。
宿舍窗戶里漸次亮起了燈,黃色、白色的暖光,營造著溫馨、祥和的氛圍。
下課后,走讀生會穿過明亮的大廳,然后從前門離開學校;而住校的學生們則會走過陰暗的走廊,從后門回宿舍。蘇韻錦混在人群里,享受著忙碌的一天結束后內心的充實和平靜的感覺。
走廊里熱鬧過后,就是寂靜,被黑暗吞噬的寂靜。
蘇韻錦回頭看了看黑洞洞的門窗,松了口氣,一天總算結束了。
高中的日子,總是盼著少一天,再少一天,無限接近離別。她回過頭和姜妮往宿舍走。
女生宿舍的走廊里永遠充斥著一股洗發水和洗衣粉混合后的香味。
她們走到宿舍門口,聽到里面的說話聲,開門,看見雙胞胎姐妹正坐在床邊聊天,見她們進來,陳曦問:“那個黎陽是九班的嗎?”
姜妮說:“應該是他。”
姐姐陳露又問:“你們見過他嗎?”
姜妮扔下手里的筆記本,興奮地加入了她們的話題:“我見過,長得挺帥的。”
“有多帥?”陳露故意反問她,一臉壞笑。
姜妮振振有詞地說:“超級無敵帥,他可是籃球隊最帥的男生”
“也不知道是誰在暗戀他,還寫成了小說?現在全校學生都知道了。”
蘇韻錦聽到這句話,陳曦的語氣酸酸的,不太討人喜歡。她摸摸耳根,小心地問:“你們都聽說過黎陽?”
“差不多吧,畢竟學校里也就那么幾個能入眼的男生,他經常打籃球,女生們會去圍觀,經常私下里議論他。”
“我還沒見過。”
姜妮回頭看著她,不解地說:“他是體育生,每天早晨都在操場上跑步,你沒見過?”
蘇韻錦做了個無辜的表情,“你又沒跟我說過這件事。”
“好吧,明天早晨,我告訴你他是誰。”
蘇韻錦點點頭,沒有言語,她放下手里的書,拿著盆去水房洗臉。
——
等她回來時,宿舍里的人還在議論剛才的話題,只是從黎陽本身談及到了他的女朋友。
她聽了幾句,都是些陌生的名字,也就沒有繼續聽下去的興趣了。于是坐在床邊捧著歷史書邊看書邊泡腳。漸漸的,她們的聲音不清晰了,只是嗡嗡個不停,像秋天的蒼蠅,有氣無力地尋找著溫暖的角落。姜妮見她在看書,很體貼地坐到了對面陳露的床上,她們三個人圍在一起繼續進行著每天晚上下自習后的必修課——議論各種流言蜚語和是是非非,不亦樂乎。
蘇韻錦看了一會兒書,只覺得眼睛酸澀,眼皮沉重,她放下書,看著三人的方向,想到之前在宣傳欄看到的通知,是關于校報社重新開始運轉的公告——鼓勵學生們踴躍投稿,題材不限、體裁不限、字數不限等等內容,當時,她匆匆瞥了一眼,依稀還記得那個投稿辦公室的門牌號,那里應該是彌漫著油墨味的地方吧!她想得正出神,忽然眼前的人影一晃,一個黑影坐到她的身邊,順勢摟住她的肩膀夸張地說:“你是不知道黎陽有多帥!”
蘇韻錦被她的語氣逗笑了,順著她的話問:“那他有多帥呢?”
“帥得可以閃瞎你的雙眼。”姜妮伸出食指和中指指著自己的眼睛,“就這么帥。”
蘇韻錦抿嘴笑了,“那我還是不想見了,我這雙眼睛留著還有用。”
姜妮晃著她的肩膀,急切地說:“別啊!等我給你介紹認識。”
她像個急于把自己的洋娃娃展示給別人的孩子,一臉天真地看著蘇韻錦笑,蘇韻錦笑得瞇起了眼睛,“你認識他?”
姜妮眨眨眼睛,害羞地說:“也不算認識啦,只是見過他而已,不過他不認識我。”
蘇韻錦的心里似乎有一簇火苗,明明暗暗,跳躍不止。她保持著鎮靜,收好書,洗了襪子后拿到窗口晾曬,看見玻璃上映著一個昏黃、柔和的光圈,像是深夜里的一顆星星。
她貼近窗口,看見外面沒有路燈,只有黑漆漆的夜色,這顆星星就掛在半空中,一閃一閃的,顯得夜晚愈發神秘。她拉上窗簾,將濃得化不開的夜色留在外面。
屋內,白熾燈灑下的光芒落在每個女孩的臉上,閃現著年輕、耀眼的光澤。
純白的色澤,純潔的色澤。
———
當蘇韻錦躺在床上時,她望著天花板的吊燈發呆,疲倦的大腦正在放松,慢慢滑入夢鄉。
姜妮坐在她身邊,再一次小聲地問:“你猜到底是誰?”
“我猜是你?”她隨口應付了一句。
姜妮的臉卻瞬間紅了,她磕巴地反駁道:“我?怎么可能?我才不喜歡他呢!”
蘇韻錦發現端倪,看向她,故意陰陽怪氣地問:“真的不喜歡嗎?”
“我只是說他長得帥,誰說我喜歡他?”姜妮嘴硬地說著話,但躲閃的眼神卻出賣了她。
蘇韻錦打趣她:“那你干嘛在意誰喜歡他?”
“我”她啞口無言地看著蘇韻錦,撅著嘴巴想理由為自己開脫。
蘇韻錦看她猶豫的神色,心里琢磨該怎么打消她好奇的念頭,她拍拍她的肩,安撫地說:“你別想了,有時間看看書不好嗎?”
這句話聽起來虛偽至極,好像生怕別人不知道她愛學習一樣,她意識到自己有點討人嫌,索性閉了嘴,什么也不說。姜妮的頭枕著她的肚子,心不在焉地說:“好奇怪啊!”
蘇韻錦用手輕柔地摸了摸她的頭發,“別想了,快熄燈了,準備睡覺吧。”
“哦。”她磨蹭著起來,爬上床,念叨了一句,“真想知道是誰。”
在姜妮的秘密世界里,關于黎陽的一切都是那么深刻,記憶猶新——他在球場上奔跑、跳躍、投籃時的身姿,他經過走廊和旁人說話時的語氣,他的笑容和聲音都比別人干凈,他眼神清澈,像個溫暖的小太陽,照亮了她平平無奇的世界。她小心翼翼地保護著自己的秘密,只為了能夠光明正大地看他。她是那么得平凡、普通,屬于那種扔在人堆里永遠找不到的女生,她怎么會吸引到他的注意呢?他是光源,站在那里就會閃閃發光,溫暖到她,而她心心念念的也不過是他不會破壞這種暗戀。可是,到底是誰發現了這個秘密呢?還是有人像她一樣平凡且盲目?她的心揪成一團,像亂麻一般剪不斷、理還亂。
熄燈了,光線消失后,屋里突然安靜下來。
姜妮躺在寂靜的黑暗中,身體微微發抖,心臟疼得快要窒息。哪里是不喜歡?哪里只是好奇?不過是缺乏勇氣罷了。如果,她是蘇韻錦她沒有再想下去。
黑暗容易讓人變得多愁善感,青春期的她敏感、自卑、脆弱,卻要強裝出一副神經大條的樣子,掩飾自己的情緒。
她為什么會那么普通?為什么比別人更容易感受到異樣的眼光和語氣?她不受控制地流出淚水。默默地用手背抹去眼角的淚,沒一會兒,淚水又溢出眼眶,枕巾濕了一大片,黎陽那張臉浮現在眼前,在黑暗中,他的臉愈發顯得熠熠閃光,耀眼得足夠灼燒她的自尊心。
在每個女孩的生命中,都有這樣一個男生,見到他的那一瞬間,就無可救藥地陷入自卑。
她想起自己在操場上看到黎陽的那天,黃昏時分,他的整個人閃閃發光,遙不可及,那種光芒不知是來自陽光本身,還是他,反正都讓她深深地藏在記憶里,無論何時想起來,都會覺得遺憾。
那時,平凡的自己沒有勇氣靠近他,就連他投射過來的目光,都閃避不及,生怕他會看穿,更怕看到他眼神里的漠視,那足夠摧毀她的理智,還有她用心筑起的城堡,里面只住著兩個人。
沒有月光,沒有星光,屋子里有一團深藍色的霧氣,隱隱浮動。其他人的呼吸聲很淺,但也能判斷出她們是進入了深度睡眠,只有她,大腦還在不停地運轉,越來越刺疼的神經,她輾轉反側,面對著墻壁,緊閉眼睛,淚水從左眼滑落,在右眼的眼皮上輕輕掠過,一陣冰涼的觸感,淚珠消失在鬢角,不知道是鉆進了發絲還是枕頭,反正也分不清。
蘇韻錦翻了個身,咳嗽了幾聲,又恢復了安靜。
姜妮哭累了,她的意識有些模糊,所有的畫面和聲音都融化成一片黑白相間的菱形圖案,編織成了她的夢境。
————
夜晚產生的所有消極情緒,都會在經過一場深度睡眠后進行極大的消解。身體本身就具有自動調節、治愈的強大功能,這樣,等到黎明來臨時,大部分糟糕的情緒都已經無影無蹤,只留下一圈淡淡的輪廓在胸腔茍延殘喘,這大概是青春最可悲的事——那么深情,卻又那么容易拋在腦后。
當姜妮坐在教室里,看著蘇韻錦在黑板上默寫古詩時,一切就又恢復如初。像蘇韻錦那樣漂亮、明媚的女生,不是照樣沒人喜歡她嗎?姜妮平衡了,她心滿意足地往聽寫本上寫《鹿柴》。
蘇韻錦寫完古詩,走下講臺,坐回座位后看著自己留在黑板上的字跡,問姜妮:“我有寫錯嗎?”
她看了看,搖頭說:“沒有。”
“我剛才差點沒想起來最后一句。”蘇韻錦低頭說話時搓著手指上的粉筆灰,她的聲音悶悶的,好像帶著感冒時的鼻音。她抬起頭看見姜妮紅腫的眼睛,問她:“你昨天晚上哭過了?”
姜妮驚慌失措地問:“沒有呀,怎么啦?”
“你的眼睛腫得像核桃。”
姜妮抹抹眼睛,隨便撒了謊:“大概是枕頭太低,血液倒流了。”
蘇韻錦看著她略微充血的眼球,沒再說話,翻開語文書開始溫習上午要復習的課程。
語文老師等學生們默寫完古詩,又讓同桌之間相互批改后,便先行離開了教室。留下十分鐘的時間給學生們消耗。學生們也毫不客氣,在下課前進行著最后的睡眠模式,像鴕鳥一樣埋著頭,整個身子伏在桌上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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