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風凌雅醒了過來。
  察覺到身旁有人，本能地立刻翻身壓了下來，兇狠暴戾地捏住了對方的脖頸。
  “雅！”項柏言也有些猝不及防，趕忙開口道。
  這一聲驚呼令風凌雅恢復了些神智，看清楚眼前的人是項柏言后，防備卻并沒有退去，“你怎么在這兒？”
  “我看你昨晚睡的不太好。”項柏言看見他眼中的懷疑和防備，心里有些難受，“想來陪陪你。”
  風凌雅冷冷盯著他，像是在考慮他話中的真假。
  最后，還是緩緩松開了手。
  “咳咳···”抽離的空氣涌進來，刺激起一陣咳嗽，項柏言大口喘著氣，臉色蒼白，平復著呼吸。
  “我告訴過你，不要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靠近我。”風凌雅冷聲道。
  項柏言應該知道這一點，他們相處的日子很久，暴君天生多疑且防備心重，雖然風凌雅有很多手下，但沒人敢真正靠近他。
  因為風凌雅曾有過在睡夢中無意識殺人的行為，那是莊園里的一個仆人不知內情，有次在經過時，聽見房間里傳出叫喊，于是便闖進去看是怎么回事。
  結果第二天，項柏言走進來，看到的就是風凌雅坐在床邊煩躁地揉著頭，床腳下是一具被肢解的尸體，像是硬生生被撕裂扯斷一樣，心臟都挖了出來，血流了一地。
  暴君在不清醒的時候是最危險的。
  自那之后，項柏言便明令莊園上下，千萬不能在風凌雅睡著的時候靠近。
  這條禁令是所有跟著暴君的人都心知肚明，并且嚴格恪守的法則。
  即使他們是朋友，也不例外。
  “對不起，我下次不會了。”項柏言道。
  風凌雅擺手讓他出去。
  “雅。”項柏言猶豫了一下，開口道：“我幫你殺了風神凌吧。”
  風凌雅倏地抬眼看了過來，“你說什么？”
  “他昏迷著，現在是最好的時機。”項柏言道，“你不是一直想他消失嗎？”
  “閉嘴！”風凌雅冷臉道，“這是我們之間的事，與你無關。”
  “可他傷害過你。”項柏言覺得任何傷害風凌雅的人都該死，“你在夢里都沒辦法擺脫這些陰影。”
  聽了這話，風凌雅臉色驟變，一手猛地拽住項柏言的衣襟拉到跟前，面色陰沉，惡狠狠道：“你昨晚聽到了什么？”
  項柏言看著他的表情，心知暴君絕不會想讓人看見脆弱的一面，朋友也不例外，他要是說出來，風凌雅立刻就會殺了他。
  于是，項柏言斂下眼眸，抿了抿唇道：“我只聽見你叫風神凌的名字。”
  “其他呢？”
  “沒有了。”
  風凌雅瞇起眼眸，盯著項柏言，“我警告你，別去碰風神凌，就算是一根頭發也不行。”
  “可是——”項柏言還想說什么，卻被風神凌那種森冷的眼神逼回去了。
  “滾出去。”風凌雅道。
  項柏言握緊了拳頭，心中氣惱，卻也沒辦法，只能乖乖離開。
  到了門口，遇上了正回來的陸簡。
  “你又去惹主人了。”陸簡挑了挑眉，說著風涼話。
  項柏言瞪著他，“你胡說什么。”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陸簡指著他脖子上青紫的一圈痕跡，“說實話，我有時候覺得你比我還有受虐欲，明知道主人的禁忌，還非要往槍口上撞。”
  “跟你有什么關系。”項柏言惱怒道。
  “沒關系。”陸簡笑了，“我只是來傳話的。”
  “傳什么話？”項柏言問。
  “哦，怪物又來了，這次是一批藍眼怪物。”陸簡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令人瞬間變色。
  不同于之前，藍眼怪物可不是輕易抵擋的。
  項柏言蹙起眉頭，“安狄呢？”
  陸簡搖頭，“風神凌還沒醒來，安狄在守著他。”
  這樣一來，贏的機會就更小了。
  憑暗帝和神靈的那些手下，恐怕守不住這誅仙鎮了。
  該到離開的時候了。
  可風凌雅會離開嗎？
  “他不會離開。”項柏言道，這是他從風凌雅方才的態度判斷出來的。
  風神凌還活著，風凌雅就不會離開。
  陸簡微微一笑，“會的。”
  “什么意思？”項柏言蹙起眉頭。
  陸簡默而不語。
  “安狄想見我？”風凌雅面色陰沉，這時候，安狄不忙著對付怪物，照顧風神凌，居然還有心思來見他。
  “是的，主人，是他親口說的。”陸簡問道，“主人要去嗎？”
  “去。”風凌雅眸色幽沉，“我也想看看他，打算耍什么花樣。”
  風凌雅進來的時候，安狄正守在風神凌的身旁。
  他看見了躺在床上的風神凌，安靜得像是睡著了一樣，但那蒼白如紙的面色，渾身散發著的黑氣，還有像藤蔓一樣遍布全身的赤紅魔紋，都昭示著現如今神靈的狀況不容樂觀。
  在看見那赤紅魔紋已經爬到臉上，過往俊美的面容已經毀了大半，這一幕令風凌雅的心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你看到了。”安狄道，“他現在的樣子。”
  風凌雅竭力克制著沒有上前，神態漠然道：“跟我有什么關系。”
  但攥緊的拳頭卻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你知道，他是為了保護你才變成現在這樣的。”安狄道，“你沒有什么話想說嗎？”
  “說什么？”風凌雅想起了風神凌在莊園里為他抵擋住怪物攻擊的一幕，頭轉到一邊，眼神下意識地移開，不愿意再看，“這是他自己咎由自取，我又沒要他救。”
  安狄深吸了一口氣，“是，你沒有。阿凌總是這樣，不管要做什么，都不會顧及旁人的心情。”
  風神凌只是一心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他愛惜所有人的生命，為救人將自己置于危險之中，從沒有考慮過身邊關心他的人。
  可安狄沒辦法怪責他，因為這才是風神凌，無私無我到令人心疼的地步。
  風凌雅的表情有些僵硬，他本應嘲諷幾句，但此刻他的心像是被壓了一塊沉甸甸的大石，悶得很不舒服。
  “阿凌向我提起過你。”安狄道。
  風凌雅怔了一瞬，下意識地問：“他說什么？”
  這句話幾乎是脫口而出，剛一說出來，就意識到自己的態度過于急切緊張，又補充了一句，“應該不會是什么好話吧。”
  安狄沒在意風凌雅的口是心非，開口道：“他說，能再遇見你，他很高興。”
  風凌雅的臉色微變。
  風凌雅一直覺得風神凌對他并不在意，其實，他做這么多，很大的原因，是他想要引起風神凌的注意。
  他不喜歡風神凌那種漠視的態度，也不想在風神凌眼中，自己和那些普通的旁人一樣。
  無論是朋友還是敵人，他都想要成為最不可忽視的那一個。
  他有了被仇恨的準備，但風神凌卻說，很高興重遇他，是怎么回事？
  “是嗎？我覺得他已經忘記我了。”風凌雅涼涼道。
  “他沒有忘記過你。”安狄道，“不然，你早已經死了。”
  在莊園的時候，風凌雅打算自殺時，風神凌及時收劍，而在之前提出比試，風神凌明知風凌雅耍詭計，故技重施以自己的性命做賭注，還是再一次強行收手，害得自己昏迷不醒。
  風凌雅應該清楚這一點，他才能這樣肆無忌憚的做壞事，他在試探風神凌的底線和對他的容忍度究竟到什么地步。
  “那又如何。”風凌雅并不否認，“這是他本來就欠我的，何況，我贏了他，不管用什么手段，我還是贏了。”
  即使過程再卑鄙又如何，贏就是贏。
  他們都是只看結果，不在乎過程的人。
  “你當初不也是用同樣的方法贏過他？又有什么理由在這里指責我？”風凌雅不屑地嘲諷道。
  安狄和他是一類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就算安狄后悔又幫風神凌復活了，但這不代表就抹平了他所做的一切。
  欺騙和背叛始終存在過，并不能當成沒發生過。
  安狄瞧著他，“你說的不錯。”
  然后，他伸手將床頭的劍拿了起來。
  那是風神凌的神劍。
  “怎么？你要殺了我？”風凌雅冷笑道，“你應該用你自己的兵器。”
  “我不殺你。”安狄將劍握于手中，“給你。”
  風凌雅被他的所作所為弄得摸不著頭腦，“什么意思？”
  “這是你的戰利品。”安狄道，“你不是一直想要成為他嗎？”
  風凌雅蹙起眉頭，他沒想到安狄不但不殺他，還要將風神凌的劍交給他，“你到底在耍什么花樣？”
  安狄這是什么意思？
  “你想要結果，現在你得到了。”安狄道，“恭喜你，終于如愿以償。”
  風凌雅沉下臉來，“你羞辱我？”
  安狄明知他的手段不正當，不但不殺他，還要將風神凌的劍給他，這算是什么意思？故意羞辱他嗎？
  “你想多了。”安狄道，“我只是在按著阿凌的想法做，他讓你贏，說明他認同你有擁有神劍的資格，拿著劍，帶著那些人離開吧。”
  風凌雅沒料到安狄會要他離開，“那你呢？”
  安狄一直想要拿到地圖，難道他不想走嗎？
  “我會留下，守護他想守護的一切。”安狄已決心要和風神凌死在一起。
  風凌雅震驚不已，他們都知道這是個游戲世界，留下只有死路一條，安狄竟要和風神凌一起死。
  這實在太蠢了，沒人會做這種蠢事。
  但安狄偏偏做了。
  “為什么？”風凌雅無法理解安狄的想法，為什么明知是死路還要去走。
  “這世界總有些東西是需要守護的。”安狄道，“阿凌對你說過他的夢想吧。”
  風凌雅想起風神凌說過的話。
  “他沒有夢想，但他要殺死怪物。”
  那也是風凌雅一直以來奉行的目標。
  殺死所有的怪物。
  “不僅如此，你忘記了他說的后半句。”安狄道。
  風凌雅回想著。
  “殺死怪物，守護所有人的夢想。”
  成為守護者，這才是風神凌想做的事。
  殺怪只是想要保護人，而不是單純的一己好惡。
  風凌雅只記著前半句，卻不知道后半句才是風神凌要告訴他的重點。
  “你走吧。”安狄將劍放到了風凌雅的手上，神色肅穆，他不再看風凌雅，而是望著外面漆黑的天色，他已有了戰到最后一刻的決心。
  風凌雅怔怔地看著手里的劍，眼神中出現一抹迷茫之色。
  這一刻，他開始懷疑起了自己所做的，究竟是對是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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