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灰蒙蒙的，雨下得很大。
  在這座城市最高的一棟大廈，頂層開著一間咖啡廳，名叫云間。
  侍應生阿亮看著坐在窗邊，在速寫本上涂畫的古怪客人。
  “那位先生看來又沒等到人。”一旁的女侍應生看著外面的天色，“不過這種天氣應該也不會來了。”
  那位先生是他們對這個古怪客人的稱呼，客人一個月前開始來光顧，風雨不改，每次來都會坐在窗邊，拿著速寫本開始涂畫。
  他以為那位先生是什么藝術家，來這里取材畫畫的，這里的風景也許能令他有靈感。
  但有一次，他偷偷看了一眼那位先生的畫，畫的并不是風景，而是一個人。
  阿亮忍不住好奇詢問，那位先生說：“我在等人。”
  “等你的朋友嗎？”阿亮看了一下時間，“他是不是忘記了，你打個電話提醒他一下吧。”
  這么久都沒等到人，阿亮覺得他一定是被人放了鴿子，勸他聯系一下對方。
  那位先生搖了搖頭，“他不會忘記，這是我們的約定。”
  約定？
  阿亮不知道是什么樣的約定，能讓那位先生這么堅持，日復一日地等下去。
  女侍應生說：“大概是女朋友吧，長得這么帥，還這么癡情的男人我怎么遇不到呢。”
  阿亮看著那位先生的長相，說實話，就算是以男人的角度，都會欣賞的俊美，他雙腿交疊，靠在椅背上，皓白的手腕上系著一條紫寶石手鏈，修長的手指拿著筆，在紙上涂畫，耳朵上戴著銀白色的耳釘，身上莫名散發著一種神秘而憂郁的藝術家氣質，只是坐在那里就像是一幅畫，比那些時裝雜志的模特，更要令人移不開眼。
  阿亮實在想不到什么樣的女人能配得上那位先生。
  他覺得那位先生和周遭的環境有些格格不入，有種與世隔離的人外感，好像任何人類站在那位先生身邊都會破壞了這幅完美的畫。
  咖啡廳要打烊了，如同過往一樣，那位先生依舊沒有等到他想等的人。
  阿亮看著那位先生收起了速寫本，然后就結賬離開了。
  “唉，外面下這么大的雨，那位先生好像沒帶雨傘。”收拾餐盤時，女侍應生隨口說了一句。
  阿亮瞧見擺在一旁傘架上的雨傘，這都是提供給客人的，但那位先生好像忘記拿了。
  于是，他趕忙拿起一把傘來，追了出去。
  從電梯口下來，看見那位先生已經走到了門口。
  阿亮連忙跑上前，氣喘吁吁地攔住了人，然后將手里的雨傘遞了上來，“先生，外面下雨，你忘了拿傘。”
  那位先生看了他一眼，微微一怔，他似乎很少遇到過對自己有善意的陌生人。
  恍然間想到，這里已經不是游戲世界，而他也不再是一個人人都想要殺死的反派NPC。
  他沒有接過雨傘，這時，一輛車停了過來，司機從車上下來，拿了雨傘走上前，“先生。”
  阿亮看著眼前的豪車司機，還有司機手里的雨傘，臉突然漲得通紅，尷尬地攥住了手里的傘。
  他好像多此一舉了。
  人家根本不是忘記，而是不需要。
  “謝謝。”安狄看出了他的困窘，微笑著朝他道謝。
  阿亮看著他的笑容，臉有些發熱。
  等他回過神來，安狄已經離開了。
  阿亮回到了樓上的咖啡廳，做著最后的整理和收拾。
  他瞧見了桌子下似乎散落了一張畫紙，彎腰伸手撿了起來。
  畫紙上是一個握著劍的青年，不像是現實中的人，反倒像是游戲NPC的角色設計圖一樣。
  “還挺好看的。”阿亮沒想太多，那位先生看來不是他想象中那種藝術家，反倒像個成功的商人，也許是從事游戲開發的。
  阿亮看著手里的畫紙，覺得如果要是畫上的青年走出來，和那位先生站在一起大概看著會很相配。
  “可惜，你不是真人。”阿亮覺得有些惋惜，將畫紙小心地收起了起來，準備等到客人下次來的時候還給他。
  車行駛在路上。
  “先生，要回酒店嗎？”司機問道。
  “嗯。”安狄拿著手里的平板，處理著公司的事。
  從游戲世界來到現實，已經過了整整七年。
  七年的時間，令他逐漸適應了在這個世界很好地生存下來，他學懂了現實世界的規則，并且在這里打造出了一個商業王國。
  野心家的本能，是刻在骨血里的設定，無論在哪里都改變不了。
  在外人眼里，安狄年紀輕輕就擁有了一切，應該每天都過得很開心。
  但只有安狄自己知道，他擁有的再多，也不是他真正想要的。
  他想要一個朋友。
  安狄看著手腕上的紫寶石手鏈，告訴他，那并不是他的一場夢。
  可他始終沒有找到風神凌。
  這些年，安狄用盡各種手段去尋找世界各地城市最高的建筑，找到之后，他會在那里住一段時間。
  這個城市已經是他走過的第一百三十二個城市。

  他在這里等了整整一個月，都沒有等到。
  看來他又要再去找下一個地方了。
  安狄不知道自己要再去多少個城市，再等多少年，才能等到風神凌。
  即使希望渺茫，他也不會放棄，他會一直找下去。
  風神凌說過，要他記得約定。
  這句話一直支撐著他，安狄相信，風神凌不會失約，他們一定會有再遇的一天。
  又過了三年。
  如今已是第十個年頭了，安狄看著素描上的青年，手指輕輕摩挲著，想道：“阿凌，再看不見你，我就要老了。”
  前兩天，他發現自己的頭上生出了幾根白發，照鏡子時，看見鏡中的自己，不由得怔住了。
  安狄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會變老，畢竟他在游戲世界那么久，樣貌都沒有絲毫改變。
  可他現如今已經不在游戲世界，他來到了現實世界，變成了人類，就得要經歷人類的生老病死。
  安狄不害怕這些，他只是擔心，到時候見面，如果他的容貌改變，阿凌認不出他來怎么辦。
  這時，電視機里插播了一條新聞。
  “近日，一款名為夢幻星空的大型體驗游戲橫空出世，只進行了兩次公測，就刷爆了各大平臺，上一次有如此現象級爆火的游戲，還是十年前離奇消亡的夢幻神域。與夢幻神域的游戲規則不同，夢幻星空主打虛擬現實體驗，提倡玩家和NPC友好交互，構建一個和諧理想的永生空間···”
  安狄看到了這條新聞，還有游戲里的畫面，不由得怔住了。
  “據悉，游戲中最受歡迎的區域是通天塔，那是連通天地的一座高塔，據說在塔的頂層，能看到宇宙中最美麗的星空，但目前還沒有玩家爬上去過。”
  安狄已經顧不得許多，趕忙打電話讓助理去查最近的游戲開放時間。
  “安總，最近一次的游戲開放時間是三天后。”助理將位置告訴了安狄。
  地點是離安狄所在不遠的一個城市。
  安狄連忙讓助理訂下機票，連夜趕了過去。
  游戲開放日，線下聚集了很多人，都是來體驗這款夢幻星空的。
  助理將游戲眼鏡遞給了安狄。
  安狄接過眼鏡，走進了游戲艙內。
  艙門緩緩閉合。
  安狄心如擂鼓，他戴上眼鏡，然后按下了按鈕。
  眨眼間，眼前天旋地轉。
  所有的一切仿佛都成了看不清的幻影。
  過了半刻，安狄緩緩睜開眼睛，眼前聳立著一座高塔，高高的石階，通往一望無際的云端。
  他邁步走上石階。
  那些玩家爬不上去也是有原因的，通天塔的高度令人望而生畏，普通人膽子小一點都爬不上來。
  就算膽子大，漫無邊際的上坡路也令很多人深感疲累，沒了耐性。
  許多玩家都在半路放棄了，但只有安狄步履穩健，他不看兩旁美麗的風景，也不嫌攀爬的疲累，只是一心一意地想要登頂。
  過了許久，他的周圍再也看不見其他玩家。
  安狄走到了塔頂。
  這里是另一番世界。
  安狄看著四周的彩虹玻璃橋，月亮河，以及漫天的星空，每個星星都散發著光芒，星光閃閃，仿佛觸手可及。
  安狄走過玻璃橋，踏入月亮河，看見熟悉的青年站在星空下，正微笑地望著他，“好久不見。”
  安狄的眼眶瞬間紅了，“你還記得我們的約定？”
  風神凌的眸色柔和，“對不起，我來晚了。”
  安狄一時間心緒百轉千回，他想過無數次重遇風神凌的場景，也許他會忍不住上去給對方一個朋友間的擁抱，也許他會氣得上去揍人一頓。
  但現如今，聽著風神凌的這一句話，他覺得什么都不重要了。
  只要風神凌還存在就好。
  無論是在現實世界，還是游戲世界，在哪里相見都是一樣。
  兩人躺在月亮河里，枕著腦袋，一同看著這宇宙中最美麗的星空。
  安狄向風神凌講述著在現實世界發生的一切，風神凌靜靜地聽著。
  過了一會兒，安狄轉頭望向風神凌，“阿凌。”
  “嗯？”
  “我們還有一個遺憾。”安狄朝著風神凌道。
  當初的那一場神靈和暗帝最終的較量沒有完成。
  他們至今沒有分出勝負。
  風神凌知道他的意思，不由得挑了挑眉，“要現在打一架嗎？”
  “這個游戲規則不準打架。”
  風神凌笑了，“那你手里為什么有刀？”
  安狄勾起唇角，“你手里也一樣有劍。”
  用一場酣暢淋漓的決斗，慶賀他們的相遇，再合適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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