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止臉色變得鐵青，卻也不敢妄動，半晌方緩緩道：“尺姐姐，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你聽我解釋……”

        裘千尺冷笑道：“這有什么可解釋的？我又不是瞎子聾子！你把萼兒給我放下！”

        黛玉一直注意著公孫止的動作，見他沒有傷害綠萼的意思，還稍稍放心。綠萼自己卻曉得，父親的手始終放在自己背心要穴上，是以母親才會如此忌憚。

        而這些，對武學并無涉獵的黛玉便不得而知了。

        她正想著讓綠萼說些什么話，穩(wěn)住公孫止，然后再想辦法，不想綠萼突然悶哼了一聲，跟著身體便軟下去。

        公孫止順手將綠萼拋出，自己卻拉著柔兒向后疾退。

        裘千尺見他敢傷害女兒，登時大怒，卻不得不先接住已經(jīng)無法動彈的綠萼，急急問道：“萼兒，你怎么樣？”

        綠萼身體僵硬，倒還能說話，忙低聲道：“娘，我沒事，只是……被爹爹點了穴。”一時情急之下，也顧不上自己還沒學過武功，只想告知母親的同時，也讓黛玉安心。

        裘千尺握著她腕脈診了一診，果然見沒什么異常，也放下心來，便點頭道：“乖寶，你先睡一會兒，娘忙完了就來陪你。”

        說罷不等綠萼開口，伸手拂在她額角上，綠萼便昏昏睡去。

        黛玉聽她們之前說什么“點穴”，想是武學的一種，既然裘千尺覺得沒事，那綠萼便沒受到傷害。至于裘千尺這一手，事先也沒有預兆，更是令人想不到。等反應過來時，只見綠萼早平穩(wěn)安睡了。

        她是附在綠萼身上的，綠萼不能動，她便再無法移動半步。只是仙家靈感，比凡人敏銳得多，雖然裘千尺已追著公孫止二人行遠，仍舊將發(fā)生之事看得清清楚楚。

        這一番變故，她與綠萼事先都沒想到，只是不知綠萼醒來之時，會有多么驚訝和傷心。

        ※

        綠萼再度醒來，還不及看清周圍，已大聲叫道：“娘！爹爹！”跟著猛然坐起，卻發(fā)現(xiàn)自己已回到了山莊中自己的床上。

        她一時分不清是夢是真，只聽黛玉在耳邊幽幽嘆了一聲，方才醒悟，原來自己果然在這絳珠仙子的幫助下重生了，卻沒能阻止父母反目。

        黛玉見她要下去尋找父母的意思，忙止住了，輕聲道：“你先別急……你可曉得之前發(fā)生了什么？”

        綠萼早對這位仙子全心全意地信任，聽這話蹊蹺，不禁擔心道：“我……我娘……”

        黛玉不再搭腔，只嘆了口氣，便將她昏睡之后的事以心念傳送過去。

        她不通武學，看到的打斗便只是皮毛，倒也無礙大局。只因裘千尺的武功的確高出公孫止許多，雖然被綠萼擋了一下，但轉眼就又追上了發(fā)足而逃的公孫止和柔兒，先是一把抓住柔兒扔到一邊，跟著便在公孫止背上拍了一下，公孫止登時就像綠萼當時一般動彈不得。

        裘千尺看著公孫止越來越白的臉色，卻收起臉上怒意，淡淡笑道：“還跑么？”

        公孫止臉上肌肉抽動兩下，似乎想喝罵，終究還是沒敢，放軟了聲音道：“尺姐姐，你饒了我們，我們不跑了。”

        “我們？”裘千尺一轉頭，瞥了眼倒在地上的柔兒，又回來盯著公孫止道，“你還想跟這小賤人在一起？”

        “小姐，小姐！”柔兒被她摔在地上，爬不起來，卻奮力叫道，“是我……是奴婢的錯，你不要怪姑爺！”

        裘千尺聽她替公孫止說話，更增厭惡，瞪著公孫止道：“我要你殺了這個小賤人！”

        “你、你怎么能……”公孫止顫了顫，終于咬牙道，“你要不就把我們一齊殺了！”

        裘千尺冷笑道：“你還想和她一起殉情？我偏不讓你如愿！”說著解了公孫止的穴道，把他往柔兒身旁一推，道，“你要么就殺了她，要么，你替她死！”

        公孫止顯然是怕她，竟然連跑都沒敢跑，只是低頭望著柔兒，不知在想些什么。柔兒卻還叫道：“小姐，你殺了奴婢，放過姑爺吧！”

        “殺你？”裘千尺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盯著公孫止道，“我還嫌臟了我的手！公孫止，你殺了這小賤人，我就饒你一命。論武功，你不是我的對手，最好少耍花樣！”

        綠萼看到此處，已經(jīng)淚如雨下，喃喃道：“娘……娘怎么這樣狠心……”

        黛玉卻淡淡道：“你覺得你母親不該這么做？”

        綠萼想想，母親也是難為，眼看著丈夫與自己離心，自己的丫頭又背主，她向來是個暴躁的性子，怎么能咽得下這口氣？

        只是逼父親殺死心愛的女子，也未免太過激了一些。

        黛玉又道：“我記得你說過，前世你母親也做了差不多的事？”

        綠萼便點了點頭。前世裘千尺所為，其實比如今更為過分。她先是捉奸之時，將公孫止和柔兒丟入情花叢中，讓他們中了情花之毒，卻在他們面前把解藥都泡在了□□之中。

        兩人苦苦哀求之下，裘千尺只拿出一枚解藥，意思是讓這對偷情的男女為了求生而生異心。誰知公孫止竟主動殺了柔兒，求得解藥，也算是卑劣至極了。

        黛玉冷笑一聲道：“你父親是沒變的，他前世能殺柔兒，焉知今世就不會？你母親手段雖狠，也要他吃這一套才行。”

        綠萼搖了搖頭，卻說不出話來。她對她父親最為了解，情知這人確實是貪生怕死之輩。何況前世母親也說過，倘若父親當時再求她一求，磨得她心軟了，說不定也會饒了柔兒。

        心念一動，再順著黛玉的記憶看下去時，果然見公孫止如前世那般打死了柔兒，而裘千尺就在一旁哈哈大笑。

        她情知她母親為人，從不把這些下人婢女之流看在眼里，其實也頗狠毒。但這一次她父親并沒有急迫的性命之憂，連她都曉得，母親威脅說要打死他只是虛言，父親的心眼比母親多了十倍，又怎能不知？

        然而他卻借著母親威逼，殺了柔兒，以保自己萬全。這等心性，可以說也比母親狠毒過十倍了。

        裘千尺見公孫止打死柔兒，心里便舒坦了許多。她是個粗疏的性子，滿以為公孫止怕了自己，于是回心轉意，當下找到綠萼，夫妻帶著女兒一同回了莊上。

        綠萼看到這里，不敢再看，顫聲道：“后來……怎么樣了？”

        黛玉知道她問的是什么。后來之事，與前世幾乎毫無二致，縱然自己已有了仙家身份，但這等天命注定之事，卻也無法更改。

        黛玉不說話，綠萼便已曉得了結局，卻還是強忍著看下去。果然見公孫止花言巧語，哄了裘千尺飲酒醉倒，就將她手腳筋脈砍斷，從丹房密道丟入了深潭之中。

        綠萼“嗚”的一聲，捂住臉哭個不住，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心里只想著：“是我害了娘……若我不去偷看爹爹，娘也不會找到他們……都是我的錯……”

        黛玉見她自責太過，正想安慰，不覺之間伸手一撐，居然從床上站起身來。過了片刻方才明白，此時自己已能主宰綠萼這具身體，而綠萼之魂，卻深深地縮入腦海之內(nèi)，再也不愿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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