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過自幼和母親相依為命，母親過世后再無親人，一個人在世上漂泊，可以說沒看過多少人間溫情，所以養成了個孤僻的性子。平時愛和人輕薄無賴，也是混跡于市井，免不了受了影響。

        他本來看黃蓉等人就沒有好感，綠萼更只是個不懂事的孩子，再加上有大人呵護，對她頗有惡意。但這時聽她說得誠懇，料她這么大點的小姑娘也不會作偽，登時心中有所觸動。只是礙著在場的人多，也不表現出什么來。

        裘千尺卻是寵女兒寵上了天的，眼看這小子雖然浮滑，但就在自己眼皮底下，能做出什么來？是以嘿嘿笑道：“不錯，我看你這孩子骨骼生得好，正是練鐵掌功的料子，你若拜我二哥為師，和我們住在一起，還怕不能成當世高手么？”

        她一生心思簡單，除了成家，所癡迷的就只有武學而已，不免以為別人也都是這樣。但這番話卻正中了楊過下懷，心想自己武功低微，總是受人欺負，要是學了上乘功夫，將來把欺負自己的人一一報復回去，也是快事一件。

        當下正要點頭說“好”，黃蓉卻擺手道：“裘夫人請少待。這孩子和我們家淵源甚深，總要讓他知道了身世，再行選擇拜師。”

        裘千尺冷笑道：“嘿，一個湖邊撿來的小叫花子，還跟你有淵源？他是你弟弟，還是你在外面的私生孩兒？”

        “你胡說！”郭靖在旁聽了半天，一直想加入交談，怎奈口齒笨拙，總是跟不上節奏，這時聽裘千尺說話太過粗俗，忍不住脫口罵道。只是他罵人也沒有什么創意，想為黃蓉分辯兩句都說不出，只能反復道，“你胡說！蓉兒才沒有……”

        “咳……”黃蓉本來有氣，想反唇相譏兩句，被這么一打岔，也氣不起來了，只得擺手道，“裘夫人說話沒遮攔，我不與你計較。原是你也不知，這孩子的父親，與我家官人郭靖是八拜之交，他就和我們親生侄子一般。如今他孤身一人，難道我們做伯伯伯母的不管他么？”

        這話說出來，除了綠萼，眾人都是一驚，但最驚訝的莫過于楊過自己。之前黃蓉說認識他母親，他早已有所疑心，這時再也掛不住那副玩世不恭的面孔，顫聲道：“你……你說什么？你們……認識我爹？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這話卻是不好回答。當年他父親楊康認賊作父，做了不少惡事，后來暗算黃蓉未果，反而自取滅亡，這件事郭靖、黃蓉，連裘千仞都清楚。但眼看著楊過毫不知情，郭靖又急于撫養這個義弟的遺孤，哪能對他說這些？

        綠萼記得前世楊過對自己母女說過，他和郭靖有殺父之仇，已猜到了幾分，不忍看他得知真相痛苦，只作天真道：“楊哥哥，你……你爹爹很早就不在了嗎？你娘也沒對你說過他？”

        楊過心想這小姑娘還真是心好，順手摸了摸她頭，仍是盯著黃蓉道：“我從懂事起就問我娘，她是怎么認識我爹的，他怎么那么早就死了，我娘什么也不說。要是我爹只是尋常過世，為什么我娘一句都不提？要是有仇家相害，我娘為什么不叫我記著，將來為我爹報仇？”

        黃蓉沒想到這孩子十歲出頭的年紀，竟然這般心思靈透，一下子就猜中了一半真相，想了想也無法隱瞞，嘆道：“你娘也是為了你好，不想讓你小小年紀，就知道你爹所做的那些事。如今你既然問起，我自然原原本本地告訴你。旁邊這位裘……前輩，也識得你爹，我有說錯的地方，他可以糾正。”

        她說這番話就是打算和盤托出了，郭靖本來還不想說得太細，在旁拉了她好幾次，但黃蓉非但不理，說完后頓了頓又道：“還有今夜你見的那個人，名叫歐陽鋒，是郭靖與我的宿敵。他頭腦清楚時，也未嘗不記得往事，你若還不信，大可以問他。”

        郭靖聽到“歐陽鋒”三個字，目光突然閃了閃，臉上也露出憤恨之色，隨即收回手來，也不說話。

        楊過和綠萼自然不知，郭靖當年的授業師父是七位結義兄妹，其中五人都喪生在歐陽鋒一伙的手里，如今還在世的只有一位大師父，隨郭靖住在桃花島上。那位大師父柯鎮惡嫉惡如仇，要是知道楊過和歐陽鋒相識，必定不會和楊過共處。

        以郭靖的心思，當然是認下楊過，帶回島上好好教養，但楊過回去，就要趕了師爺爺走，原沒有這樣的道理。既然楊過沒法帶回去，那告知真相，讓他曉得父親是何等卑劣人品，也是戒絕他今后走上邪路的必要。

        裘千仞雖然想不到這許多事，但當年也和楊康有過交往的，于是對黃蓉點頭道：“你說，若有不實之處，我自會指出。”

        黃蓉知道他同意當這個見證，當下一五一十，從郭靖、楊康的父母訂盟，尚定讓兩家孩兒結義開始，一直說到楊康在破廟中暗算自己，害人不成反害己，足足講了一個時辰，方才講完。

        這其中許多事是郭靖和黃蓉共同經歷，裘千仞也只略略聽過個大概。綠萼更是沒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楊大哥”，身世有這么驚心動魄之處，忍不住緊緊牽著他的手，只覺兩人的手心里都是冷汗。

        楊過并沒想到自己父親竟然是個惡人，待要不信時，見裘千仞也在旁邊點頭感嘆，又想如果并非如此，母親何必對自己緘口不言？再加上黃蓉還舉出歐陽鋒作旁證，據她所說，眼前這裘千仞，還有那歐陽鋒，都和她夫婦是敵非友，要是沒把握，必定不會讓他們作證。思來想去，心里一片冰涼，呆呆地站在那里不說話。

        綠萼心有不忍，怕他想不開，忙搖晃著他道：“楊哥哥，你別傷心，你連你爹爹的面都沒見過，他是好是壞，與你有什么相干？你……你看我爹爹，他也……也是個大壞人，我娘把他趕走了，如今我們不是一樣過么？”

        裘千尺本來樂得在旁邊聽個熱鬧，見女兒為了安慰這個初識的男孩子，連自己家丑也不避諱，不禁嗤的一聲，索性道：“是啦！這有什么可丟人的，認清了那惡賊，我不與他再見面就罷了。倒是你這小子，看我女兒對你如此關心，你要不要拜了我二哥為師，跟我們一起回絕情谷去？”

        她重新提起拜師一事，楊過心里一動，覺得倒是難得的機緣，當下點頭道：“好，我愿意！”

        郭靖、黃蓉一邊，雖然對裘氏兄妹并沒有多少好感，但如今也只有這個辦法才能讓楊過不再流浪。況且看裘千仞的樣子，跟一燈大師修行了這些年，似乎脾氣收斂了許多，說不定真的改過了，只好賭上這一賭。

        當下眾人互相通了住處，得知絕情谷就在襄陽城外不遠，郭靖夫婦更是欣喜。他們當年在襄陽城協助大宋朝廷，阻擋過蒙古大軍，城內至今對他們崇敬有加，所以一年之中，也會去上一兩次。于是商定了楊過長住絕情谷，郭靖一家會常去探望。

        次日一早，眾人仍是按原來的打算，收拾啟程。郭靖還是不放心歐陽鋒，又在莊外湖邊搜索了一番，卻沒看到半點蹤跡，想來那歐陽鋒瘋瘋癲癲的，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兩撥人揮手作別，郭靖夫婦自帶著郭芙回桃花島。楊過望著他們背影出神，綠萼便笑道：“楊哥哥，你舍不得你郭伯伯和黃阿姨嗎？”

        楊過轉頭看看她，雖然只是七八歲的小女孩，但目光清亮，若有所思，倒像是故意打岔安慰他。當下笑著牽起她手道：“黃伯母固然是個大美人兒，芙妹妹也是個小美人兒，我是有些舍不得，但我的萼兒妹妹，還有程家妹妹、陸家妹妹難道就比她們差了？說起來還是你們更勝一籌呢！”


　　(https://www.dzxsw.cc/book/75646686/32182467.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