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論起相貌，程英雅致，陸無雙俏麗，雖然尚未及笄，但自幼習武，身形已長得亭亭玉立，站在一處，就如一支水仙，一支迎春，各擅勝場。倒是綠萼自己尚有三分稚氣，想起前世情形，曉得自己終究也不會出落到壓過二人一頭。這時聽陸無雙如此說，便笑著撲上去，三人之間的那點小心思早就蕩然無存。

        此后綠萼索性放開懷抱，和兩位師姐一起專心練功。裘千尺見她加倍用心，只道教訓得她聽話了，又覺得憐惜，待她們三個人都分外和氣了些。

        如此又過了一年有余，綠萼滿了十二歲后，不知不覺又長高了一截。她因心中早是個大姑娘的喜好，從不像尋常小女孩那般，裝扮得花紅柳綠，只愛穿些水藍水綠松香之類淡雅顏色。又因抽條略顯身形，一看之下，已頗有些女兒風致。

        當初她剛剛重生時，心里總想著將來長大了，再見到楊過時會是何情景。等到真遇見了，且是比前世早了許多年，不免暗暗欣喜，只道自己在楊過心中必要比前世分量重上許多。誰知幾年相處下來，見他對三位師妹都是若即若離，口中說得雖甜，并沒見當真對誰動了情。

        記得楊過前世對小龍女，那才是情根深種，眼里心里一時一刻也不能沒了她，甚至不惜為她送了性命。綠萼因而曉得楊過是個至情至性之人，既然他對自己師姐妹三人都不曾如此，那想是還沒遇到他心上人的緣故了。

        這么一想，楊過離去之事也就不大放在心上，倒覺得今生有緣，能在少年時代有一番相識，有個師兄妹的名分，已足以慰懷。

        誰知沒過了多久，這日綠萼剛剛打完一套掌法，正要回房，卻聽遠處傳來呼喝之聲。

        她生□□靜，練功常在山谷偏僻之地，離著山莊還有一段距離。當下舉目眺望，見山谷入口來路處隱約有些塵煙，想是什么人闖入。此時正在附近一起試招的程英和陸無雙也已趕來，三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向谷口奔去。

        跑了沒多久，已見到來路上迎面一個人影，身形挺拔，腳下也十分利落，容貌雖然稍有變化，多了些江湖風霜之色，但可不正是楊過么！

        陸無雙登時揮手叫道：“楊師兄，我們在這里！”

        程英卻立刻按住她，也遠遠地向楊過叫道：“出了什么事？師父、師伯都在，可要稟報？”

        只說話間的工夫，楊過又跑近了數丈，這時三人都看清，他背上還背著個人，卻一動不動，不知是睡著還是受傷昏迷。楊過卻應聲回答道：“后面有人找我麻煩，我好不容易逃回來，幾位師妹救命啊！”

        三個女孩子都曉得他的性子，雖然平時插科打諢，專愛調笑，為人卻執拗得很，往往為了練一招掌法，直到深夜還在用功，口里從不叫一個苦字。這時候求救，雖也有些真的意思，但多半還是開玩笑。

        陸無雙當即笑道：“呸，偏不救！看你叫鬼抓了去！”

        程英卻轉頭向綠萼道：“萼兒，趕快回去找師父和師伯。楊師兄能回來求救，只怕敵人不弱。”

        綠萼一直只看著楊過背上那人，雖低著頭看不清面目，但身穿白衣，散著一頭烏黑長發，依稀便和記憶中的人對上了。她想不到今生以這種方式相見，正不知如何是好，聽程英這么說，忙答應一聲，轉頭就跑。

        等到裘千仞和裘千尺聯袂出來，只見程英和陸無雙兩人肩并著肩，一齊擋住了個身穿道袍的年輕女子，楊過卻不知又跑到哪里去了。

        那女子年歲比程陸二人都長，手中拂塵顯然便是兵器，本來占盡了上風，但程英和陸無雙勝在姐妹親密，配合無間，又是初生牛犢不怕虎，誰也不曾怯陣，一時之間竟然也沒被逼退。

        綠萼見狀也顧不得太多，猛地沖上去道：“程師姐，陸師姐，我來幫你們！”說著人不到跟前，已經一掌向那年輕道姑拍了過去。

        那道姑拂塵一抖，便撥開了她這一掌，也不著慌，斥道：“你們幾個小丫頭，搗什么亂！老老實實地把小龍女交出來，我不傷你們性命！”

        綠萼聽到“小龍女”三個字，心里猛地一跳，已經驗證了方才所想。仔細看那道姑時，也認出她正是李莫愁的弟子，名叫洪凌波，前世也跟著李莫愁前來谷中生事的。

        程英見綠萼只出了一掌，隨即有些發愣，忙把她護在身后。這么一慢，洪凌波的拂塵已經當面襲到。

        她無法招架，但要是閃身縮頭，又把身后的綠萼暴露出來，只得閉上眼睛，心想怕是要挨一下狠的。誰知手臂上被人一拉，不由自主地就退了開去，再睜眼時，只見對面那道姑已在兩丈開外，兩手空空如也，滿臉都是驚訝與恐慌的神色。

        再抬頭時才見裘千尺就站在身旁，一手攬著綠萼，另一手滴溜溜把玩著那把拂塵，顯然是剛才出手奪下來的。

        洪凌波明知遇上高手，不敢上前，但就此退卻又怕師父責罰，壯起膽子喝道：“你們究竟是什么人，敢插手我古墓派的事？”

        “古墓派？”裘千尺冷笑道，“古墓派是什么東西？還有你又是什么東西，跑到我們絕情谷來撒野，打我的徒兒？”

        “你！”洪凌波被她一句“古墓派是什么東西”氣得倒噎，卻不敢動手，頓了頓方忍著氣道，“原來夫人是絕情谷谷主，還請恕貿然闖入之罪。不過我隨師父前來，是為了那小龍女不守門規，有辱師門，所以要擒她回去，在祖師婆婆靈前處治。還請谷主行個方便。”

        “什么小龍女？”裘千尺一怔，反問道。她出來時已不見楊過蹤影，更不曉得之前楊過和眼前這人有什么瓜葛。綠萼雖然知道內情，但無法明說，不免心中焦急。

        忽聽楊過的聲音叫道：“師姑別聽她胡說！她師父是赤練仙子李莫愁，早就被古墓派開革了，現在不過圖謀她師門的武功秘笈，才追趕到此的。”

        裘千尺一聽見李莫愁的名字，頓生敵意，連程英和陸無雙都不禁一凜，同時轉頭望過去。

        只見楊過正從樹叢中鉆出來，他身后背的人已經改為雙手橫抱，長發白衣，相貌清麗，是個二十出頭的女子。裘千仞在他身后不遠，相隔幾丈與一人對峙。

        對面那人身穿杏黃道袍，道髻高挽，雖然已在三十歲上下，但眉目如畫，風姿不減當年，正是曾在嘉興南湖遇到過的李莫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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