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葉坐接駁車回到別墅木屋時已經是晚上六點多，他沿著室外的旋轉樓梯上到二樓就瞧見王洛陽躬著身子，頭埋在胸口，整個人好像剛從池子里撈出來一樣，從頭濕到腳，瑟瑟發抖，像一只被人遺棄的小狗，蹲坐在他房間門口。

        顧葉眉頭一皺，快步走了過去，在經過周柯景房間時目光下意識地往門上掃了一眼。

        王洛陽聽到腳步聲，緩緩抬起頭來，一雙清澈的眼眸里泛著微紅，他吸了吸鼻子，對顧葉努力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聲音略帶沙啞地喊了一聲：“葉哥。”

        顧葉邊拿房卡打開房門，邊道：“你怎么不打電話給我？一個人傻坐在這里干什么？”

        王洛陽跟在顧葉身后進了房間，解釋道：“我手機掉水里開不了機。”

        顧葉從浴室里拿出一條干凈的浴巾披到王洛陽身上，沒好氣地道：“你也不知道問酒店服務員拿一塊干浴巾擦擦。要是我整夜都沒回來，你打算在我門口一直傻等到衣服全干嗎？也不怕凍感冒了，你先去浴室洗把熱水澡，暖暖身子。”

        顧葉從行李箱里找出一套運動套裝和一條一次性內褲遞給他：“你先穿我的衣服，今天就在我這里睡一晚，明早我送你回學校。”

        王洛陽接過衣服：“嗯，麻煩你了，葉哥。”走進浴室。

        過了一會兒，王洛陽洗完澡換上顧葉的衣服從浴室走了出來。他和顧葉的身形差得挺多，顧葉183比他高出八公分，所以衣服褲子都長出來一大截，寬寬松松地掛在身上。

        王洛陽只好把袖子褲腿都卷上好幾層，露出細胳膊細腿，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朋友。

        顧葉見到他這樣子，有一瞬間仿佛看見了過去的自己，眼神柔和了下來，抬手揉了揉他的腦袋，“你先將就著穿一晚上，你衣服我已經吩咐人拿去干洗了，明早送來。”視線從他寬大的領口處一掃而過，有一個淺淺的吻痕，便將事情猜了大半。

        王洛陽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鼻子，“謝謝，葉哥。”

        “你都喊我一聲哥了，還和我客氣什么。我叫了晚餐，一會兒送來。”顧葉招呼他坐下，“你和陸翔那群富二代是怎么認識的？”

        “大學同班同學。”王洛陽如實回道。

        顧葉給他泡了一杯熱拿鐵放到他手里，“他們是不是欺負你？”

        王洛陽眼神暗了下來，搖了搖頭，抿著嘴不說話。

        顧葉也沒追問下去，換了個話題：“你還在上次那個酒吧里打工嗎？”

        王洛陽又搖了搖頭，“上次你救了我后，我就辭職了。”

        顧葉又問：“那你現在在哪里打工？”

        “之前是在學校附近的便利店打工，但現在都沒了……”王洛陽兩手捧著咖啡杯，手指下意識地摳著杯身。

        顧葉不用猜也知道肯定和陸翔有關，估計就是陸翔欺負他欺負出隱來了，把他當自己的私有物，只能為他服務。像陸翔這樣出生的富二代從小囂張跋扈慣了，占有欲還強，一不順他心就會變著法子折磨人。說到底就是個熊孩子。

        王洛陽這種小白兔落在他手里遲早要被吃干抹凈，連骨頭渣都不剩一塊。想要王洛陽不再受到傷害，最好的辦法就是徹底遠離他。

        顧葉又詢問了他家里情況，得知王洛陽的父母在他小時候就意外出車禍死了。

        家里就只有一個年邁的奶奶將他撫養到上高中也不幸得病離世。之后他半工半讀，靠著獎學金才勉強過活，幸好會讀書，最后保送進了f大，還申請到了全額獎學金。

        顧葉思忖片刻后，提議道：“我可以資助你出國留學。”

        王洛陽連忙擺手：“不用不用！我已經給你添了那么多麻煩了，怎么還能讓你出錢供我上學，而且還是出國留學。”

        “你先把我話聽完。我不是免費資助你，等你學成后，不管你是選擇繼續留在國外還是回國發展，等你工作后再慢慢把錢一點一點還我。”顧葉耐著性子解釋完，見王洛陽還是很猶豫，又道：“你可以先考慮考慮，不用急著答復。我這個提議一直有效，你什么時候考慮清楚了告訴我就行。”他拍了拍他的肩，“我先去洗個澡，一會兒餐送來，你開一下門。”

        “好。”

        沒過多久，門鈴就響了。

        王洛陽跑去開門，來的卻不是送餐的服務員，而是中午和顧葉一起辦理入住的那個男人，他手里拿著一瓶紅酒。

        周柯景喝得半醉，一見到開門的人是那個叫小陽的男生，目光就是一沉，“顧葉呢？”

        王洛陽被他看得心里有點發毛，緊張地回道：“葉哥，他在洗澡。”

        “洗澡？”周柯景上下打量了一番王洛陽，衣服一看就不是他自己的，視線掠過他領口時，臉上的笑意瞬間散得一干二凈。

        王洛陽被他盯得渾身不自在，猛然想起自己脖頸處的吻痕，立刻慌亂地抬手攏了攏衣襟，臉也跟著紅了起來。

        周柯景見到他一系列的反應后，更是肯定了兩人間的關系，鼻子里飛出一聲冷哼，揶揄道：“他還真是身邊一天都缺不了人啊。”

        王洛陽正要解釋：“不是…”

        周柯景已經不想聽他說話了，把手里的酒塞進王洛陽的懷里，扔下一句：“送給你們助興。”便轉身離開了。

        王洛陽抱著酒一臉懵地關上房門。這時，顧葉已經洗好澡換了睡衣走了出來，看見他懷里的酒詫異道：“我沒點酒，酒店送的嗎？”邊說邊從他懷里拿過酒看了看，是拉菲。

        “不是的。剛才你男朋友來找你，這酒是他給的。不過，”王洛陽吞吞吐吐地道：“他好像誤會我們兩的關系了。”

        顧葉拿著酒瓶的手一頓，注意到酒瓶上的年份1998年，是他出生的年份，細長的桃花眼尾慢慢垂了下來，心像是被什么人捏了一把，半嫌棄半吐槽地喃喃低語道：“送禮物的水平從小到大都沒變過，一點新意都沒有。不過，起碼酒不會過期。”

        思緒又不由自主地飄回到了過去……

        葉洛如往常一樣，在早上第一節下課鈴聲一響就沖出教室，跑下樓去學校小賣鋪搶最新出爐的面包和咖啡，再一路快跑到高中部二樓高二七班的后門口，對坐在最后一排趴在桌子上睡覺的周柯景小聲喊道：“周柯景！周柯景！”

        周柯景懶洋洋地直起身，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走到門口，他個子比葉洛高出整整一個頭，又是校霸，氣場十足。他一手撐在門框上，一手從葉洛手里拿過面包和咖啡。

        “喲，小白兔又來給大灰狼送早餐啦！”身邊一個哥們對葉洛打趣道。

        葉洛沒理他，送完早餐轉身剛要離開，后衣領就被周柯景單手拽住，把人拉了回來。他從褲兜里掏出五百塊錢扔到顧葉手里，對他發號施令：“我今天突然想吃栗子蛋糕，你中午去學校對面蛋糕店買塊過來，我在天臺等你。”

        “你要買幾寸的？”

        “五百塊錢大小的。”

        “你一個人吃得了那么多嗎？”

        “你管我？！”

        “哦，知道了。”

        中午，葉洛中飯都沒來得及吃就先跑去學校對面買了個498元六寸的栗子蛋糕，營業員又給他塞了生日蠟燭和餐盤在里面。

        葉洛拎著蛋糕來到天臺，周柯景已經在那里等得不耐煩了，對他抱怨道：“買個蛋糕怎么那么久？”

        “抱歉，老師拖堂了。”葉洛把蛋糕放到他面前，準備回去食堂吃中飯。

        周柯景出聲叫住他：“喂！我一個人吃不完，你留下來陪我一塊吃。”

        葉洛愣了一下，“哦。”了一聲，坐到周柯景對面，替他把蛋糕拿了出來，正要拆裝餐盤刀的袋子，就聽周柯景又道：“先把蠟燭插上。”

        葉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沒說話，默默地插上一根蠟燭。

        周柯景從兜里掏出打火機點燃蠟燭，然后對葉洛命令道：“閉眼，許愿！”

        “啊？”葉洛莫名其妙地看向他。

        “啊屁啊啊！今天難道不是你生日？！”周柯景拿看白癡的眼神瞪了他一眼。

        葉洛這才后知后覺地想起今天是他生日，臉上的表情從驚詫到困惑再變成呆滯，最后漸漸地不受控制地紅了起來，一路蔓延到脖頸。

        周柯景還頭一次見一個人能在一分鐘里變換出那么多種表情，跟川劇變臉似的，食指戳了戳葉洛的腦門，一字一頓地催促道：“閉眼，許愿，吹蠟燭！快點！”

        葉洛整個人暈暈乎乎地聽從他的指令，閉上眼，雙手合十許下愿望，睜開眼吹滅蠟燭。眼前又多出一個用包裝紙包起來的長方形盒子，這接二連三地驚喜把葉洛砸得有點暈頭轉向，他抬一雙眼眸，小聲詢問：“我現在能拆開嗎？”

        “拆啊！這還用問？”周柯景拿出刀給自己切了一塊，又給葉洛切了一塊，拿起勺子先吃了起來。

        葉洛小心翼翼地撕開包裝紙，里面是一盒32色的油畫顏料，葉洛又驚又喜地看向周柯景，眼睛前所未有的明亮，“你怎么知道我會畫畫？”

        周柯景像是被他的目光蜇了一下，表情不自然地撇開視線，隨口回道：“猜的。你有時候來找我身上手上都沾著顏料，臟死了。”

        “原來如此。”葉洛恍然大悟，低頭愛惜地看著手里的顏料盒，忽然發現在盒子的右下角生產日期上印著：1998年5月16日，他以為自己眼花，又眨了眨眼再看，沒看錯，這居然是他生日日期！

        葉洛抬頭看向周柯景說的第一句話是：“這盒顏料過期了？！”

        周柯景一口老血差點吐出來，他以為葉洛會很開心擁有一個他出生年月日相同的顏料盒，沒想到他媽的會來句這，壓著火氣，咬牙切齒地道：“沒過期！這是我特意讓店家改的！你這人會不會說話！”

        葉洛“啊”了一聲，低下頭，撓了撓鼻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我不是這個意思。”再抬起頭時，眼里的光亮得更甚了，對他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謝謝你！我很喜歡！”

        周柯景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將他的那副啤酒瓶底厚的眼鏡從鼻梁上摘了下來，那雙漂亮的桃花眼，在陽光地照耀下似是鍍上了一層燦色，絢爛而又奪目。

        “生日快樂，葉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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