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林的邊界是一片沉靜清透的湖泊，莎莉葉一眼認出了這是學院的萊茵湖，不過佐蘭尼卡學院的學生都更愿意稱呼它為淚湖——據說有學生在晚上看見過美人魚坐在岸邊，對月流珠，然而傳言這一類在佐蘭尼卡學院是最不可信的，總之莎莉葉從來沒見過，也沒聽身邊的人說見過就是了。美人魚這種生物和精靈一樣高傲，一向不喜人多的地方，居住在深海，怎么可能出現在內陸的一個小湖泊？

        莎莉葉飄在蘭斯洛特的后面，看著蘭斯洛特不緊不慢、閑庭自若的走動，忍不住飄到他身旁，開口道，“要不要快一點？”

        蘭斯洛特聞言，好看的眉眼彎了彎，“莎莉葉小姐，任何事——都應該是在它最恰當的時候發生，提前或者遲到，都不是一個好結果。”

        “可你經常遲到。”莎莉葉想起眼前這人無數次的惡劣行為，毫不留情道。

        蘭斯洛特輕笑出聲，眼睛看向遠方灰霾的中心，無數強大的魔法和斗氣與亡靈的灰色纏斗。他溫柔地側臉看著莎莉葉的眼睛，像哄一個固執的孩子一樣道，“會結束的，很快。”

        “雖然不知道你為什么在對著空氣說話，不過，蘭斯洛特，”衣著銀色的少女抱著手出現在空中，挑眉諷刺道，“可找到你了，想要聯系上行蹤不定又不看通知的大忙人可真是困難喲。”

        對著空氣說話？莎莉葉突然反應過來蘭斯洛特看得見自己，她暫時拋下腦后，看著出現在半空中的熟人——奧利維亞·菲爾利茲，強榜第四，單魔法天賦空間系。

        按照大陸的傳統，一般大家記得和稱呼的都是名字而不是姓氏，基本只有隆重場合的介紹才會用到姓氏。而奧利維亞的姓氏卻也是個古老貴族家族的意外——以至于看見名字就無法忽視姓氏。

        “日安，奧利維亞，”蘭斯洛特紳士地行了禮。

        奧利維亞還了個標準的貴族禮節，涼涼道，“在學院的人太少了，伊恩只讓我和你一組清掃d區。可是我剛回來就是為了我的下午茶，下午茶時間快過了，我想你是不忍心一個淑女打破她的習慣吧？”

        下午茶莎莉葉想起了這個下午茶狂魔的黑歷史，曾經實戰演練的考試中，奧利維亞進行到一半便突然停下，在圍觀者一臉懵逼的目光中優雅地整理衣擺走了——代價是安德魯狠批的不合格重修和全學院的通報批評。奧利維亞的名言是，“沒有什么能破壞我的下午茶，世界末日也不可以”。

        蘭斯洛特理解地點頭，微笑道，“這是自然，樂意為您效勞。”

        “雖然很討厭和你打交道，不過下午茶上的共識我很開心，再會~”奧利維亞滿意地點點頭，打了個響指消失在空中。

        “你那么好說話？”莎莉葉有些后悔，早知道原來多扔點事兒給蘭斯洛特就好了。

        “親愛的莎莉葉小姐，如果你見到了奧利維亞常去的，被劍與魔法破壞得慘不忍睹的德慕咖啡店的話，也許不會問出這個問題。”蘭斯洛特俯下身，在莎莉葉耳邊溫柔道。

        莎莉葉乖乖地閉了嘴，跟著蘭斯洛特向風暴中心走去。

        慢哉悠哉的兩人到達學院樹的一路上，碰見了好幾撥追殺漏網之魚的人，不過很明顯大家都沉浸在第一次面對亡靈的高度緊張中，沒人在意路過的人。

        莎莉葉快到達印象中的學院樹廣場時，眨了眨眼，有些認不出來。

        原來學院樹所在的上方亡靈之門大開，灰色的亡靈瘋狂涌出，土地焦黑一片，死靈的氣息布滿整個空間，各種魔法和劍氣的轟炸聲伴隨著亡靈的尖笑，和一波又一波附近建筑的倒塌聲。

        導師們全力以赴地狙殺高階亡靈，莎莉葉第一次看到這么多顯示了自己實力的大魔導師，有些被吸引目光，然而當她注意到離亡靈之門最近的幾個人之一時，愣了愣揉著眼睛。

        少女站在亡靈之門前，淺色金發在神圣的光芒照耀下接近白色，她的身周空間因為強大的氣壓有些扭曲，在她身旁的四個人——除了伯特和祭司以外，莎莉葉認出了其中一個是難得一見的校長，在少女的身前豎起絕對保護的屏障。

        “愛麗絲？”莎莉葉看著那個“莎莉葉”在吟唱著什么，渾身浴血。

        “莎莉葉小姐，”蘭斯洛特突然叫她，碰觸到了她的透明的手，“力量，是這樣使用的。”

        那一瞬間，莎莉葉突然接觸到了從未接觸過的能量，這力量不是來源于魔法元素，更像是來自于她自身，她不可思議的看著自己的雙手，透明的手仿佛流動著什么。莫名其妙的，她想起剛才遇到的奇怪少年說的“源”。

        而這個感受，突然激發了她更多對周圍的感知，猛一抬頭，看見了“莎莉葉”身體中的愛麗絲，透明的、更強大的源在那個低著頭閉著眼吟唱的長發少女身上，隨著她的雙手祈禱動作，那種力量在逐漸包圍著亡靈之門。

        “莎莉葉小姐，你知道嗎？”蘭斯洛特的聲音在她耳邊低笑，“一只靈是關不上的。”

        莎莉葉怔了一下，看向那扇讓人只要看一眼，都會產生深深的恐懼，似乎墮入無盡黑暗的門，目光向下，看到了躺在地上，渾身浴血生死不知的，沒來得及逃脫亡靈魔爪的人臉上的驚恐，她想起了沒辦法阻止亡靈法師對亞瑟肆虐的茫然無措。

        莎莉葉離開原地，向愛麗絲的方向飄了過去，沒看見身后蘭斯洛特的笑容更深了。

        莎莉葉離亡靈之門越近，那種窒息的壓迫感便越強，她感覺身體越來越沉重，源的氣息卻越來越強。

        愛麗絲睜眼掃了她一眼，語氣是不容拒絕的命令，“走開。”

        “愛麗絲——你——”年青魔法師猶豫地開口，眼里滿是擔憂。

        “卡爾文，閉嘴。”愛麗絲用著莎莉葉的面孔，出口卻是不耐煩和冷漠，“我會做到的，我能讓安斯艾爾下地獄，同樣能讓他該死的追求下地獄。”

        “就算是受到兩次詛咒的無法輪回和灰飛煙滅嗎！”卡爾文低吼出聲，疲憊的嘆了口氣，“愛麗絲，你知道我無法看著多年的朋友在我面前死了一次又一次的。”

        “低配版的亡靈之門，關上它，只需要兩只靈的獻祭而已，”白發矮個子老頭滿不在乎地插嘴，“何必這么大費周章。”

        “希伯來，如果我是你，我會好好地調查一下學院內部哪里出了問題，導致你口中低配版的亡靈之門現世，你明白的，那個東西只有佐蘭尼卡有。”愛麗絲冷笑。

        老頭炸毛不干了，“好歹老子當過你一段時間校長，光明神殿就是這樣目無尊長的？”

        一旁的騎士和祭司只是聽著幾人拌嘴沒有插話，沉默地斬殺亡靈。

        莎莉葉看著幾個人，猶豫了一下，“愛麗絲，源的力量，我能和你一起做到嗎？”

        “不知道你從哪里知道和掌握的源，但是，莎莉葉小朋友，你現在的實力幫不到任何忙，請你離開這個戰場，立刻。”愛麗絲說著，突然臉色一變，身影晃了晃。

        莎莉葉被威壓推開，一種毀天滅地的威壓從亡靈之門傳來，隨著瘋狂涌出的黑色戛然而止，無數馬蹄聲和馬嘶聲回蕩在天地，天色不再是灰霾，而是黑灰，佐蘭尼卡學院上空的透明結界抖了兩下，險些破碎。

        “亡靈騎士他媽的還是一群！”導師中有人發現了，不禁爆了粗口。

        “獻祭，立刻！”卡爾文手里亮出匕首，剛準備朝自己刺下，便被另一個源的力量阻止了。

        “我回來了。”

        雙馬尾少女輕聲細語，顫抖著出現。

        “克里斯汀，很好。”愛麗絲的目光變得柔軟，飄出了莎莉葉的眼睛，向克里斯汀伸出手，“你終究沒有選擇上次的視而不見，我很高興。”

        克里斯汀搭了上去，臉色慘白，“趁我還沒有反悔，趕快。”

        她張開所有源的力量時，突然回頭對著莎莉葉大聲說，“拜托你告訴肖恩我找到我在找的東西了，我扔下他離開了。”

        莎莉葉剛聽完，還沒點頭，便感受到不可抗拒的牽引力，一陣昏迷的睡意襲來，被拉著向下墜去，徹底昏迷之前，感受到一個溫暖的懷抱將下落的身體接住，伴隨著一句模模糊糊不太聽的清的聲音。

        “好運的莎莉葉小姐。”

        “灰沉的天空中，在死亡的號角吹響之前，絢爛的光明簇擁成一束光，在天地為之顫抖時，死死地束縛住了亡靈之門。那象征著人類無法原諒的絕對邪惡的灰暗，最終宿命終結于那團絢爛的光中。

        那光，不僅燃于天地，更是照亮了所有人內心的陰霾。如同最后的救贖，亡靈之門消失的時候，學院樹攔腰截斷的枯木中冒出一只小綠枝，迎接著本來安寧的夕日黃昏。

        在這場前所未有的大災難中，尊敬的校長閣下，卡爾文閣下合同光明神殿的首席騎士與祭司閣下在危難之際關上了亡靈之門，尊敬的大魔法師流下了淚水，面對著光消失的地方。

        一年級負傷20人，死亡15人，二年級負傷21人，死亡4人，三年級無傷亡，四年級負傷31人，無人死亡，五年級負傷74人，無人死亡。

        學院導師共96人，均受到不同程度傷。其中空間系大魔導師由于不堪守護陣的重負，走在了空間法陣里。

        為生命所奮斗而負傷甚至犧牲的人們啊，生命將永遠記得你。”

        學院報的雜亂圖書室里，麻花辮小姑娘頓了頓筆，看著記憶水晶球的最后一個畫面——淺金發少女笑著的側臉，金色的眼底仿佛有光。

        卡萊爾走進來，不像以往打鬧，摸了摸艾瑪的頭，“這么低沉啊？”

        “有人死亡。”艾瑪怔怔地說，“如果不是莎莉葉學姐，我也會是他們躺著的一員。”

        “這是生命，追逐劍與魔法的真相中，總是要經歷的。”卡萊爾彈了彈她的額頭，“平常見你用空間魔法也沒多害怕呀，瞬移跟不要錢一樣，沒算對坐標攪進空間亂流而死的空間系魔法師可不少。”

        “說的也是。”艾瑪嘆了口氣，“可能是在學院里沒什么感覺，雖然耳傳六年級的學長學姐的傷亡，總是不如親身經歷的。”

        “親身經歷過絕望，才更會珍惜生命。劍與魔法和你同在。”艾瑪抬手，寫下最后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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