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族？”莎莉葉對這個陌生的詞匯感到震驚。

        “對，但血脈隔得太遠，已經很久沒有人覺醒過了，從神族，漸漸變成了擁有神的祝福之人。”

        “我的孩子，你天生就擁有神的祝福，你的頭發和雙瞳就是象征。”

        “擁有神的祝福，等于與神親近的一切都會與你親近，你會得到規則的眷顧。”

        “而你為之背負的責任，就是救贖。”

        埃爾頓停了停，長嘆一口氣。

        莎莉葉覺得他今天嘆的氣加起來比一年還多。

        “付出什么代價，生命？”莎莉葉不知道什么時候翻開了小本子，飛快地記錄信息。

        埃爾頓看著莎莉葉這副完全不在意的模樣，再次嘆氣。

        “也許不是，我并不清楚。只是你母親的家族記載里，無一例外都是為拯救某個人而死。”

        “至于你母親提到的詛咒之人，我和你的父親都不清楚。”

        “所以后來，我的父母請來了貝茨家的預言者。”莎莉葉突然發現一切說得通了。

        這就是為什么隱居于希爾蒙特聯合國的家族，會“碰巧”來到大陸的最東方。

        “甚至可能，預言出了……我會為誰而死，對嗎？”

        這句肯定的疑問讓埃爾頓不知道如何回答。

        “已經知道目標是誰了，以我父親的權力，不僅無從下手，甚至不敢告訴我，并安排我遠嫁圣卡納帝國。”莎莉葉繼續分析道，“所以……”

        埃爾頓一言不發。

        “是亞瑟。”

        在莎莉葉說出這個名字后，埃爾頓渾濁的眼珠滾下了淚水。

        “你和亞瑟……都是你們父母最愛的孩子，預言者終于接受邀請，來到納羅拉帝國時，你的弟弟正躺在搖籃里，而你還那么小，就會坐在旁邊唱歌哄他睡覺。

        “這讓家主和女主人怎么能做下決定……”

        莎莉葉覺得自己的思緒越來越清楚了，說出答案的時候勉強壓住聲音的顫抖。

        “所以……我的母親想了一個辦法，一個她力所能及的，希望誰也不要犧牲的辦法。”

        “這個辦法……”莎莉葉已經控制不住了，輕輕將眼角擦了擦，平靜下來，“是以犧牲她自己作為交換。”

        莎莉葉最深遠的回憶終于被打開。

        身旁是忙碌的大人，她踮起腳站在搖籃旁，好奇地看著自己剛出生的弟弟——軟軟的，小小的一團，被包裹在厚重的被子里。

        弟弟睜開了眼睛，和父親一樣的褐色瞳孔也好奇地盯著她。

        “亞瑟并不知道這些，對嗎？就像他不知道，他剛出生時，發色和雙瞳并不是現在這樣。”

        門外突然傳來巨大的噪聲。

        接著聽見女仆的呼喊，“小少爺，請不要奔跑，這里很滑，會摔倒的……”

        莎莉葉站起來打開門，冷冷道，“為什么不稟告？”

        門外的女仆被莎莉葉的聲音嚇到了，她平常雖冷淡，卻從未用這種口氣與下人說過話。

        女仆顫抖道，“是……是小少爺……他說有急事讓我們別擋路……”

        莎莉葉看見她臉色蒼白，渾身發抖，卻仍保持著一動不動。

        禁錮咒。

        埃爾頓已經跳了起來，“來人，追上小少爺！”

        “埃爾頓叔叔，”莎莉葉制止了他，搖頭，“不，讓他自己冷靜一下。”

        “并且，既然我能知道，他也有權知道。”莎莉葉說，“雖然……對他而言還太早了一點。”

        “騙子。”

        亞瑟想起父親叮囑的話，隨手一揮，憤怒的火焰便吞噬了附近的一切。

        “騙子……”

        亞瑟的身邊出現了之前的混沌，從他身上散發出一種極為可怕的氣勢。

        這種氣勢以少年為中心，讓所有靠近的人都感到毛骨悚然的恐懼，似乎是來自于物種階級的壓倒性威壓。

        就像肉食性動物對草食性動物帶來的天然恐懼一樣。

        “可以了，亞瑟。”

        莎莉葉對附近跪下來的下人招了招手，等人們散開后，向那個背對著她的少年走去。

        一步一步踩在燒焦的草地上，這種氣氛同樣讓她非常不舒服，比面對亡靈時還要難受。

        她并沒看到背對她的少年眼里，無神的混沌黑暗與淺金色的交鋒。

        “亞瑟，你是個好孩子。”莎莉葉抬起手，放在淺金發少年的頭上，輕輕揉了揉，“如果你非要爭是誰的錯，那不如往根本推，推到我頭上。”

        看見少年的一言不發，莎莉葉猶豫了一下，還是張開手，抱住了這個孩子。

        感受到懷里的僵硬，她垂下頭，“就算那個人不是你，母親也會想方設法地拯救我。”

        “所以你不要自責。”

        說出這幾句話，莎莉葉越來越難過。

        是的，就算不是亞瑟，她也會為某個人而死。

        該自責的人不應該是她的弟弟。

        少年終于有了反應，他悶悶道，“笨蛋莎莉葉。”

        “我不會接受的。”

        他轉身，抬起頭盯著比他高一個頭的姐姐，“我不會接受這樣可笑的預言。”

        少年眼里似乎燃起了永不熄滅的火焰。

        “我也不會接受。”莎莉葉說著，腦里回憶的是埃爾頓叔叔后來說的話。

        “預言說，他注定要因你的死而墮落，成為大陸的恐懼。”

        “就算貝拉用盡生命去為亞瑟祈求神的守護，也可能一點作用都沒有。”

        “是的，大小姐，就是這么荒誕。但是你的母親，不愿意放過任何一點細微的希望。”

        圣卡納帝國王都，建筑門上印著類似貓的圖騰。

        書房里，中年略微發福的男人正大發雷霆。

        “跪下，諾爾。”

        金發男子一言不發地下跪，表情有些痛苦。

        “諾爾·繆杰爾，我再問你一次，”尤金的臉色難看得可怕，“你真要為了所謂的愛情，辜負家族對你的培養和期望？！”

        “父親……”

        “不要叫我父親！從你對我說出這樣可笑的一番話后，你已經不配再被稱為繆杰爾家族的人！”

        尤金冷冷打斷，“家族為你提供了這樣的資源，就是為了讓你有一天，將責任甩開，做出這樣不經過大腦的決定嗎？！”

        “為什么一定要是她？”諾爾崩潰了，以手掩面，“父親，為什么一定要是她？！”

        “你沒有自己選擇的權利，從你享受著繆杰爾這個姓氏帶來的一切好處后，你就已經不屬于你自己了。”

        “如果您想讓我回頭，您必須給出足以讓我信服的理由。”諾爾壓抑著憤怒。

        “好，理由！”尤金的臉部表情幾乎要擠在一起，猙獰得猶如惡鬼，“你要理由，我就給你理由！”

        “你不是家里的長子，諾爾。”

        聽見這句話的金發男子猛地抬頭。

        “你有一個死去的哥哥，出生時，就被家族的長老下令殺掉。”

        聽見這番話的諾爾怔住了，繼而是難以掩飾的震驚，“為什么？”

        “因為繆杰爾背負著詛咒。”尤金將家族圖騰摔在地上，“詛咒！護佑著我們的祖先，同時給我們帶來的詛咒！”

        “我們的血脈已經很淡了，到我這一輩時，已經一百多年沒有出現了！我本以為它就此消失了！”

        “可是，在你哥哥出生時，詛咒又一次降臨了。”

        “為了家族，你作為繼承人，就必須承擔上這個責任。”

        “莎莉葉·卡特爾，她是神祝福過的人——神的祝福！還有什么人比她更有資格成為你的妻子？！諾爾，沒有人！為了繆杰爾，沒有人，你只能娶她！”

        “……”父親甩出的話，猶如一道晴天霹靂。

        男子沉默了很久，平復了心情后，目光堅定，“如果是您所說的理由，我更不能娶她。”

        “你怎么能將養育你的家族視為無物，我的教育……太失敗了，這就是你，自私、懦弱又無能的你，我的兒子，他怎么能成為繆杰爾的下一任家主！”尤金聽到兒子的回應后，頹廢地倒在座椅里。

        “我想卡特爾公爵應該不知道您的算計。”諾爾說，“不，父親，這是繆杰爾應該承擔的責任，不應該卷入無辜的人。”

        “當我們接受了先祖的饋贈，理應為先祖的痛苦劃上句號，而不是企圖將這一切轉嫁給其他人。做出這樣安排的您，我認為才是愧對繆杰爾家族的祖訓。”

        玫瑰莊園是卡特爾家族的一個度假地點，經常也會因為地理方便，作為舞會的召開地點。

        如名，玫瑰莊園由大片大片的玫瑰組成，紅與白，藍與黃，連綿成一片，精心修剪的形狀組成了一個大的、卡特爾家族的玫瑰圖騰。

        莎莉葉搭著少年的手，從高高的馬車上下來。

        少年穿著騎士的服裝，步步緊跟著細步優雅的華服少女。

        她作為主人，必須提早到場。此時一路上的仆從都在尊敬地打著招呼，卻有一處例外。

        一身女仆裝也掩飾不住少女的高傲，似乎沒見到兩人過來，仍然自己逗弄著玫瑰，而旁邊的另一個女仆小心翼翼提示她。

        說是提示，更像是請示。

        莎莉葉平常沒興趣跟仆從計較，但過會兒要來參加舞會的客人不能受到這樣的接待。

        她停住了腳步。

        高傲少女終于不耐煩地轉頭。

        她轉頭的一瞬間，莎莉葉被一道雷劈住，甚至想馬上轉身趕緊跑。

        “哦，這不是卡特爾公爵家的……莎莉葉小姐嗎？”高傲少女看見她，目露喜色，發現自己太過喜形于色后，又咳了一聲，微微昂起頭。

        “雪倫……殿下。”莎莉葉懵逼著行禮。

        整個納羅拉帝國最大的麻煩，驕縱傲慢的小公主，又離家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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