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霧影重重，海風肆無忌憚地卷著浪潮，一次又一次地撞擊著這座城市的峭壁，每次的轟撞聲都像一場被包裹在濃霧中的戰斗。

        貝加洛靠海的海岸被稱為維塔爾海濱，其中最大的近海碼頭上，員工仍然在不停地裝卸著貨物，不知疲倦。

        暗處，喬治亞娜忍不住往后縮了縮。碼頭上是足足有兩個她高的生物，裸露的皮膚呈現青綠色，皮膚上暴起的青筋和肌肉，使他們面對與自身比例不成正比的貨物輕而易舉，長相酷似人類卻沒有人類的體態，耳朵似精靈卻沒有精靈輕巧的身姿。

        他們的腳上拴著鎖鏈，鎖鏈上刻著禁止符文，隨著每一次邁步，鎖鏈拖行的聲音便重重砸在碼頭的地板上。

        “這是……什么？”喬治亞娜面色慘白地小聲問道。

        “巨魔，看起來是叢林巨魔的分支。”亞瑟回答，“巨魔跟所有種族對立，這些應該是被俘虜的，不知道什么人敢用巨魔來做勞動力。”

        “來人了。”狄麗婭輕聲道，三人繼續小心地藏匿在角落中等待。

        等褐發少年跟著黑袍人出現時，三人小心翼翼地屏息。

        按捺住滔天的疑問和不解，他們看著西瑞冷靜地跟黑袍人交談，最后走上了碼頭的貨船。

        “怎么回事？”喬治亞娜已經滿臉懵逼了，這看起來怎么這么像反派的出場？

        “想知道？跟上去不就行了。”

        三人聽到旁邊沙啞的聲音，皆是一懼，心跳提到了嗓子口。

        另一個一身黑袍，從頭到尾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小個子出現在他們旁邊。

        亞瑟下意識準備動手，卻被喬治亞娜按住了。

        喬治亞娜勉強笑了笑，“你的目的？”

        黑袍人淡淡道，“跟你們不沖突。”

        狄麗婭看著這個身影——之前喬治亞娜愣神過的黑袍人。她閉上雙眼，卻不像以往般容易，大滴大滴冷汗地滾落，滑下臉頰。

        “不用白費力氣了，你看不清的。”

        狄麗婭捂著胸口，臉色蒼白地大口喘氣，似乎每一次呼吸都是窒息前的救命。

        喬治亞娜連忙手忙腳亂地掏出藥瓶，幫狄麗婭服了下去。

        癱在喬治亞娜懷里的狄麗婭視線有些模糊，看見黑袍人的回眸，忍不住抓緊了喬治亞娜的手。

        “我要過去了，如果你們想跟上，需要盡快——五分鐘后就發船了。”

        黑夜的另一邊，黑發男子身前的女劍士目光呆滯無神。

        “他們在用貨船進行掩飾，每天深夜十二點會發一輪，方向是托里斯海域。”珀麗的聲音沒有一點起伏，像個提線木偶一般。

        “東躲西藏的漏網之魚，終于學會了人類的狡猾。”黑發男子似乎是發現什么極其好笑的事，止不住地笑出聲。

        珀麗眼中的黑色越來越沉，最后身體無力地倒在地上。

        時間已經超過了十二點，他轉而凝視著遠處的碼頭，巨大的輪船埋在重重的霧影中，向充滿風暴的海域駛去。

        清晨，旅館的樓下，三人等待了很久，都沒等到另一個人的身影。

        “有沒有他都一樣，我建議我們直接出發。”莎莉葉打了個哈欠。

        “這……”辛西婭想了一會兒，最后還是同意了，對斯諾道，“如果真如你所說，今天的調查是最后一次的話。”

        斯諾肯定地點點頭。

        一行人來到了商業區，人來人往，熱鬧非凡，琳瑯滿目的商品與不同的語言，歡迎著不同的客人。

        “去哪里？”辛西婭對魔法相關并不是很熟。

        “最大的連鎖商店。”斯諾一邊回應，一邊帶路。

        辛西婭正準備像之前一般繼續詢問與伊芙有關的事時，被斯諾攔住了。

        “來這里只是想確認一個猜測。”斯諾靠近了最大的展覽柜。

        展覽柜由魔法合金玻璃制作而成，極其透明、幾乎沒有反光，若不是伸手，都不一定能發現這層隔閡。

        呈放在展覽柜中的各色魔石旁，除了說明的標簽外，還有高昂到令人震驚的標價。

        “果然，他在說謊。”斯諾仔細看過展覽柜后，推了推眼鏡。

        “我不是很明白。”辛西婭還是沒看懂。

        莎莉葉本來在一旁跟往常一樣神游，來到魔法商店，才想起自己的魔石也該更換了。于是走上前，閱讀各種標簽，尋找合適的魔石。

        斯諾忍不住道，“有錢也不是你這么花的，這邊的價格簡直離譜過分了。”

        “正好缺貨……”莎莉葉遺憾道。

        再一次來到曾經起過沖突的小會客廳，這次的雙方都各差一人。

        “還有什么不清楚的？”丹尼爾似乎并不明白他們的來意。

        “有。”斯諾向丹尼爾點點頭，“我想再確認一次，學長當時是跟著伊芙學姐到了魔法商店對嗎？”

        丹尼爾有些不自在地點了頭。

        “您的原話是，伊芙學姐想要更換魔石。”斯諾的手指敲了敲桌子，“由于黑市的存在，部分商品逃避的稅收對原來的市場造成了沖擊。魔石本來就作為稀有物，賣不出去導致的虧損不可能降價，因此魔法商店換了策略，將目標客戶調整為不差錢的貴族階層，并大幅度上漲了魔石價格，配套各種服務。”

        “這樣的情況下，家境普通的伊芙學姐，作為一個本地人，想要更換魔石，怎么會去魔法商店呢？”

        “當時的真實情況，應該是您追著學姐到了黑市才對，是嗎？”

        丹尼爾徹底慌了，雙手不由自主地握緊，腦門上掉下大滴大滴汗珠。

        一直沉默的賓聞言，對丹尼爾怒目而對，“你對伊芙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沒做，不是我……”丹尼爾哆嗦著重復，接著跳起來大聲道，“對！是我記錯了，是黑市，所以呢？這能證明什么？”

        “有目擊者在黑市附近看見過，伊芙學姐跟其他人起了爭執。”

        “爭執！當然是爭執，她不想聽我的勸慰，所以甩開了我，有什么問題嗎？”丹尼爾的語速極快，幾乎在斯諾剛說完的一瞬間，便接了上來。

        與此同時，門又一次打開了，大走進來的女劍士面帶嘲諷。

        她將鑒定報告扔了過來。

        “解釋一下，模仿伊芙筆跡寫的紙條？”珀麗抱著手，冷笑道，“伊芙雖然沖動自大，但絕不是為了一顆魔石就會拖累團隊的人。”

        “……你什么時候懷疑的我？”丹尼爾捂住頭，聲音充滿疲憊。

        “在你極力勸阻我上報伊芙失蹤的時候。”珀麗的聲音冰冷，“接著是那個棕發女人的出現，不巧，那天我正好落下東西了，看見過那個女人，根本不是伊芙。若不是不知道最近發生了什么，鑒定師稀缺，我早就找到證據了。”

        “為什么說謊？”賓的手已經按在了劍上。

        “丹尼爾學長，到你解釋的時候了。”斯諾禮貌道。

        “我……追著伊芙到了黑市，發生了爭執，她說出很難聽的話，但我還是很擔心她，所以悄悄地跟在她后面。”丹尼爾頹廢道，“最后看見她似乎發現了什么，在跟蹤進行了一段時間后，我想了很久還是出面，上前阻攔了她。”

        “就在那時，變故發生了，我跟她被發現了。”丹尼爾似乎想起那個場景仍然充滿恐懼，將整張臉埋住，“……她主動站了出去，被帶走了……我不知道那些人有沒有發現我，但他們沒管我，我的腿已經發軟了……直到一兩個小時過后，雙腿才有了知覺，重新站起來。”

        “你們不明白的，那些人帶來的那種恐懼和壓迫感，比我曾面對過的各種怪物魔獸都要可怕……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才能讓我感覺自己就像是狼口中柔弱的兔子一樣。”

        “我居然感到了無法克服的恐懼……我不配被稱為勇敢無畏的劍士。”

        丹尼爾斷斷續續的話，讓所有人陷入了沉默。

        珀麗覺得丹尼爾口中的信息似乎相識，卻有些想不起來。輕輕甩了甩混亂的腦袋，她垂下眼眸，盯著丹尼爾，“伊芙在哪里被抓走的？”

        “黑市……到維塔爾海濱的路上。”

        只有兩人暫時先回去撰寫報告，這么重要的進展，辛西婭必須及早通知導師。

        “伊芙學姐在黑市發現了不對勁，所以跟蹤了那群人。”斯諾一邊寫一邊說，“沒想到自己正好是他們的目標——那群專門獵殺光明系魔法師的瘋子，如果與傳言屬實的話，他們……是在飼養怪物嗎？”

        “還有丹尼爾學長口中的恐懼，這一點……”斯諾看了看莎莉葉一眼，意味深長。

        “他的形容，我明白。”莎莉葉有些打不起精神，“很難用確切的語言來形容，就像是心臟被什么東西捏住一樣，那種恐懼，讓全身的每一根毛發都在顫抖。”

        “之前被襲擊的時候？”

        “準確來說，是……小時候。”莎莉葉垂下眼眸，“我記憶中有個男孩，但是所有人都跟我說他并不存在。”

        “真的不存在？還是又一次記憶篡改？”斯諾沉思了許久，最后看向莎莉葉，似乎下定了決心，“莎莉葉，我去向導師申請讓你退出這次任務。”

        莎莉葉有些遲疑，“……需要做到這樣的程度嗎？”

        “很嚴重。”斯諾嚴肅道，“我不希望你再一次冒險，你現在就去收拾房間，過會兒我陪你返程。”

        陽光剛好挪了過來，灑在莎莉葉的身上。她張開手遮住眼前刺眼的光，“可我覺得我不該退縮，而是去尋找真相，如果丹尼爾學長遇見的人，跟我小時候記憶里的孩子有關。”

        “莎莉葉，聽著，”斯諾整個人十分煩躁，“你現在的敵人還在暗處，我希望你在尋找真相之前，更把自己的性命當一回事，至于其他的你想查，我會幫你查。”

        莎莉葉忍不住道，“不對，斯諾，我并不想讓你涉險，這是我的事，我——”

        “你是我的朋友，莎莉葉，請不要說出這種話。”斯諾平復了心情，重新恢復到往常的斯文模樣，“如同之前說過的，我一定會幫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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