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所見不一定為真。

        莎莉葉站起來，嘗試了其它方向，無一例外，幾乎走幾步就會回到原地。

        看見的不一定是真的，她是真的在原地嗎？

        是否只有光明散去，才能看到真相？

        她抬頭看著天空，似乎察覺到她的想法，剛才還是萬里無云的晴天，頃刻間沉了下來，變化快得不像是正常的日升日落。

        晴空消散，黑云壓頂，光芒被排在黑云以外，世界變得漆黑一片，甚至沒有一點微弱的星光。

        帶著秘密的黑夜降臨。

        她在船上才剛經(jīng)歷過黑夜褪去，按照正常的時間來算，現(xiàn)在應該是中午。

        不僅空間是混亂的，時間也是混亂的。

        肩頭沉甸甸的分量，讓莎莉葉得以在黑夜里保持冷靜。不安的感覺升起，這樣的黑夜里，總是潛伏著未知的危險。

        明明沒有一點光，莎莉葉卻能看清這樣的黑夜。

        黑夜的沙灘并不像白天一樣平靜祥和。

        先是一只亮著的眼睛突然出現(xiàn)，陰森森地盯著她。每一絲暴起來的血絲都清晰可見，瞳孔旁排列著詭異的花紋。

        她下意識想要召出光明魔法。

        手心并沒有傳來以往的溫暖——規(guī)則之地，禁止魔法。

        黑夜里，越來越多的眼睛出現(xiàn)，密密麻麻，毛骨悚然地盯著她。

        黑暗所見不一定為假。

        莎莉葉有預感，只要她邁出一步，這些潛藏在黑夜里的怪物就會將她生撕活吞。

        忍不住加快了呼吸，才勉強將那種不安和驚悚壓下去。

        一定還有什么提示她沒找到。

        光明所見不一定為真。

        那白天看到的規(guī)則是否是唯一的真實規(guī)則？

        莎莉葉看向腳下，才過了一會兒，石碑已經(jīng)再次被流沙覆蓋。

        她重新將石碑清理干凈。

        就在石碑顯露出來的瞬間，原來的文字逐漸模糊，繼而重新排列，再次清晰地刻上去。

        這次沒有等她要求，黑貓主動開口了。

        【規(guī)則三：對立統(tǒng)一規(guī)律】

        似曾相識的短語……哲，哲學？

        莎莉葉模模糊糊地回想著哲學課老師說的話。

        對立是指矛盾的雙方，在石碑的提示下，應該是光明與黑暗。

        白天可以行走，但無法前進。對立的另一方，則是黑夜可以前進，但無法行走。

        統(tǒng)一規(guī)律，是指白天與黑夜相互依存？

        可是這里并不存在黃昏。

        莎莉葉思考了很久，思緒重歸清晰。

        石碑上說的明明是抽象的“光明”與“黑暗”，是她自己下意識為這兩者賦予了實體。

        光明與黑暗還有很多形式，比如，看得見即為光明，看不見即為黑暗。

        那接下來的相互依存便容易了。

        忽視身旁緊盯著自己的眼睛，莎莉葉重新看向天空。

        黑夜散去，晴空回歸。

        在光芒的照耀下，黑夜里的眼睛消失不見，身邊的一切重新回到了祥和寧靜的白天。

        “我知道——”

        話還沒說完，躊躇滿志的少女突然絕望地蹲下抱頭。

        黑貓從她的肩膀上跳下來，再一次用爪子捂住臉，瘋狂抖動。

        “請不要在我面前嘲諷，轉(zhuǎn)過去，謝謝。”莎莉葉伸出手，捏住它的后頸皮，給它轉(zhuǎn)了個圈。

        【不好意思，我忘了你路癡，可能沒辦法獨立走過這里】

        “我只是方向感有一點弱，絕不是完全不認路。”莎莉葉生氣道。

        黑貓伸出爪子，做了個“請”的手勢。

        閉上眼睛，莎莉葉在看不見的光明中，向著記憶里的正前方行走。

        以旁觀者的角度，少女歪得不是一點半點，不僅偏離了前方，甚至形成了一個非常完美的圓形，一圈一圈地自己走回原地。

        所謂路癡者，大概這就是他們莫名其妙的本領(lǐng)。

        笑夠了的黑貓最后站了起來。

        【將你的感知借給我】

        話音剛落，莎莉葉陷入了更為奇異的黑暗。

        身體的一切知覺都消失了，主動閉上的雙眼再也無法睜開，最直觀的聲音、視覺、觸覺，全都消失了。

        像是一個提線木偶一般，她被困在這樣的黑暗里。

        縱然知道黑貓還需要她，她仍然止不住地緊張。

        莎莉葉看不到的世界里，黑貓在她感知的掩護下，從貓的形態(tài)回到人形。

        若是此刻的她能睜開眼，一定是難以抑制的、被耍了的憤怒。

        黑發(fā)男子看向額頭滲出冷汗的莎莉葉，抬手，仔細地擦了擦。

        接著，將少女纖細的手扣在手中，耐心地一步步引導著她前進，像對待剛學會走路的孩子一樣。

        一前一后，速度很慢，身邊一成不變的沙灘卻像飛逝的流水一般，景物快速地向后退去。

        莎莉葉再次恢復感知時，睜開眼，自己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了崎嶇的山石下，而黑貓就懶洋洋地趴在她的肩上，甚至伸了個懶腰。

        天知道它剛才做了什么，莎莉葉一點都不想體會第二次。

        全被屏蔽的感知，就像無法醒來的睡夢一樣。

        她將剛才的狀況扔到一旁，繼續(xù)打量著接下來的路。

        這一次的規(guī)則并沒有藏著，而是直接明白地刻在巖壁上。

        【規(guī)則一：太陽每天都是新的】

        【規(guī)則二：只有不斷攀登，才能保持在原地】

        【規(guī)則三：觀察時，必須統(tǒng)一坐標系】

        “我可憐的，誤入歧途的孩子。”

        女人出現(xiàn)的那一刻，亞瑟整個人都懵了，只詫異了一會兒，他重新平靜下來，看向神情悲憫的女人。

        “你怎么會結(jié)出惡魔的花苞呢？孩子，我很難過。”女人雙手合十，兩行清淚順著她溫柔的臉龐緩緩流下。

        亞瑟捂住胸口，咬緊嘴唇。

        “你不是我的母親。”亞瑟艱難地說出口，“我的母親早就為了我和姐姐，與世長辭了。”

        而就在此時，另一個人出現(xiàn)了。

        看到她淺金色的頭發(fā)與雙瞳，和以往熟悉的神情，亞瑟只晃神了一瞬，便提起戒備。

        “我聽見了，惡魔的花苞。”莎莉葉看著他，“這就是你無法逃脫的命運嗎？”

        “原來早在我們知道真相之前，你已經(jīng)陷入了漩渦。”

        亞瑟失聲怒吼道，“不，我沒有，我能控制它。”

        少女帶著復雜的目光，將手放在他的頭上，像以往那樣揉了揉。“亞瑟，很快我就要離開了。”

        “很快。”

        她的話音剛落，墮落之種生長出來的花苞，似乎感受到了興奮，開始顫顫巍巍地試圖綻放。少年再難以控制身體內(nèi)的力量，瘋狂的掠奪，使他眼中殘存的理智一點點消失。

        另一邊的黑暗里，除了褐發(fā)少年，空無一人。

        極度的虛空和冷意包裹著他。

        沒有一個人，卻無處不充斥著各種聲音。

        “這就是你的出生，骯臟與神圣并存，黑暗與光明同在。”

        “你想要安安靜靜地回到科多菲爾小鎮(zhèn)，與科金斯爺爺在壁爐邊學習嗎？”

        “可這一切都被毀了，你心中的美好。”

        “來自王室的追殺，你真的以為他們到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你嗎？”

        “所謂平靜，全因為有人在為你遮風擋雨。”

        “可是你為什么這么弱？沒有別人的幫助，你連狄麗婭都無法守護。”

        “你能守護你想要的一切嗎？你真的能承擔這份責任嗎？你真的敢與這樣的恐怖存在對抗嗎？”

        “孩子，你并不是不怕，你很害怕，他們一個接一個的離開你，你怎么可能不怕？”

        “那么多人的死去，都是為了你，將來，還有更多的人會為了你而死——全因為你是預言之子，拯救這個大陸的存在，他們心甘情愿地為你而戰(zhàn)。”

        “告訴我，你害怕嗎？”

        西瑞閉上眼，斷斷續(xù)續(xù)地喘著氣，平靜的外表早已堅持不住，只剩崩潰。

        “我……害怕……”

        艱難地說出這句話，這個十歲出頭的少年，在迷茫中，黑霧一點一滴纏了上去。

        “我有一種……很難受的感覺。”

        在外面安靜等待時，狄麗婭突然捂住胸口，面色煞白，“喬治亞娜，我必須進去，我要去找西瑞。”

        “這……你也不用太擔心吧，西瑞他不會出問題的。”喬治亞娜安慰道。

        狄麗婭不顧喬治亞娜的話，飛快地起身，毫不猶豫地沖了進去。

        “欸——”喬治亞娜還沒來得及阻攔，便看到對應的寶石一閃，變成了兩顆。

        她撓了撓頭，“天選男主，看看之前這順利的一切，天生就是這么強，怎么可能出問題，要說亞瑟會出問題我還信一點——”

        說著，有些遲疑，“不會吧？他現(xiàn)在又沒被亡靈魔法侵蝕，莎莉葉也沒出事，應該還是個健康向上的好少年吶，這里的心理健康測試應該完全沒問題啊。”

        說著，喬治亞娜站起來，不停地來回踱步，隨著她自己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心底卻越來越焦急。

        “可是西瑞都遇到了麻煩……萬一出什么變故呢？”

        “不管了，我試試能不能進去。”

        神廟內(nèi)的一處，高高的琉璃天花板，整塊的巨石形成墻壁，室內(nèi)分布著莊嚴的巨型神像。每座神像無論是動作，還是伴隨著的裝飾，都不同，似乎是按職能在完成各自的工作。

        其中一座神像大半被毀，只余栩栩如生的衣角。黑袍人走到它的面前，恭敬地摘下帽子和面具，露出小巧精致的臉和那雙藏滿危險的黑色眼睛，垂頭跪下。

        “黑暗之神——撒切爾大人，您虔誠的信徒，薩琳娜，恭候您的降臨。”

        “您是我永生不變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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