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邊一片純白，迷霧越來越濃，幾乎看不清自己的步伐。

        莎莉葉憑著感覺在階梯上行走。

        似乎永遠也走不到盡頭。

        剛這么想的時候，莎莉葉的眼前變了。階梯消失殆盡，她走在了一片空白中。

        空白中，唯有一條貫穿的亮光，指示著前進的路線。

        濃霧中，出現了模模糊糊的人影。

        女人的長發規規整整地盤在腦后，她蹲下，將手放在小女孩頭上，似乎在柔聲安慰著什么。

        擦肩而過。

        隱約聽見了女人在唱歌。

        莎莉葉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眼睛直勾勾地死盯前方，不敢回頭。

        “假的。”

        她說了出來，似乎話語說出來后，就具有更高的可信度。

        可就算是假的，她也難以邁動步伐。

        十年了。

        女人的歌聲停下，她聽見女孩也開始學著唱。

        聲線不穩，氣若游絲，除了音調勉強跟得上，從哪個角度都算不上好聽。

        “太難了，我不學了，只要媽媽唱給弟弟聽不就行了。”

        “拿你沒辦法。”

        莎莉葉面無表情地重新抬起頭，繼續往前走。

        頭也不回地邁出第一步時，有些困難。但第一步邁出后，似乎一切都變得容易了起來。

        再后面的其它誘惑，莎莉葉仿佛完全看不見一般。

        黑貓一直在她腦海里點評。

        【你左后方有龍的逆鱗，將龍族作為坐騎的必備物品】

        【你剛路過魔力之源，這好像是這片大陸的唯一一個】

        【旁邊是精靈泉水之心，可以復活死去的精靈族】

        “你閉嘴。”莎莉葉冷冷道。

        黑貓搖晃著腦袋，愉快地在她肩上打了個滾。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終于穿過了那片濃霧。踏出那一步時，濃霧破碎成顆粒，向后方散去。

        眼前是巍峨的神廟，和巨型石碑。

        看見神廟的一剎那，莎莉葉不知為何，本來就不是很好的心情，突然變得更糟糕。

        沒有等到黑貓的翻譯，她看向跳下來的小東西。

        黑貓歪著頭看了看神廟，動了動耳朵。

        【真巧】

        “什么？”

        【去吧，光明女神的入口】

        看見黑貓沒有回答，也沒有和自己一起去的意思，莎莉葉索性懶得問了。

        踏進去的時候，莎莉葉覺得自己仿佛身處某一片高空中的云，溫暖、綿軟，像回到了母親的懷抱一般。

        之前的狀態一掃而空，就像身心被這慈愛完完全全地洗滌。

        光明女神，拉爾提斯。

        她將手放在胸口上，恭敬地鞠躬。

        “是我，曾被我祝福過的孩子。”

        溫柔的女聲似乎是直接在和她的精神進行對話。

        “你是來拿鑰匙的嗎？”

        “鑰匙？”

        莎莉葉想起了門，那既然有門，便有對應的鑰匙。

        “我不知道，但我聽說這扇門連接著另一個空間，我不希望這個世界陷入災難與紛爭。”

        “我的孩子，你能這樣想我非常欣慰，但在此之前，我希望你能幫個忙。”

        “您但說無妨。”

        “創世神與戰神，他們的考驗對于孩子們來說太過苛刻，我很擔心他們，我的孩子，我希望你能幫他們一把。”

        莎莉葉的腦海里忽然浮現出一有事件便無處不在的那幾只。

        跟黑貓那句——【真巧】

        “原諒我的無禮，女神，我想問您一個問題。”

        莎莉葉沒有直接離開，而是半跪下來，低著頭。

        “你想問為什么，這幾百年內，諸神再也沒有出現過？”

        光明女神的聲音一如既往的輕柔。

        莎莉葉點點頭，神祗太久沒有出現，甚至很多私自成立的教會流傳著“神已死”的謠言，靠著這樣的謊言來招攬它的信徒。

        “答案在神廟內。”

        看見三個畫面時，莎莉葉一頓，果不其然，又是他們。

        直到目光仔細注視最后一個畫面。

        她認不出來的弟弟。

        強行壓住擔憂，莎莉葉快速走進了狄麗婭的畫面。

        女孩抱著膝蓋，跟以往一樣看著天空時，突然發現有什么不對勁。

        淺金發的少女出現在她的身旁。

        狄麗婭看向突然出現的不速之客，疑惑地歪了歪頭。

        “狄麗婭。”莎莉葉叫出了她的名字。

        “我……認識你。”狄麗婭微微遲疑了片刻，繼而肯定道。

        可是，她已經很久……沒見過人了。

        “你的朋友在等著你。”

        狄麗婭聞言，面色凝住，眼神直勾勾地看著莎莉葉。

        “誰在等我？”她輕聲道。

        “喬治亞娜，亞瑟，西瑞。”莎莉葉一個個地數出他們的小團體。

        聽見最后一個名字時，狄麗婭的眼里重新綻放出光彩。她們身邊的背景開始破碎，像飛舞的雪花一樣，兩人站在了另一片空間。

        喬治亞娜飛撲過來，焦急地抓住莎莉葉的手，“學姐，亞瑟他——”

        “別著急。”莎莉葉摸了摸她的頭，“不會有事的，我在。”

        黑暗中縮在一起，被強大的負面情緒纏繞的褐發少年。

        “為什么害怕？”

        莎莉葉坐下，輕輕拍了拍他。

        西瑞愣愣地抬起頭，入眼卻是出乎意料的人。

        “莎莉葉……學姐。”

        “我沒辦法承擔這么多人的期望，我只是個普通人。”

        “我不是很明白你的困擾，”莎莉葉看著陷入迷茫的西瑞，“你能擔負起別人的期望，說明他們相信你。”

        “我真的不行……我寧愿相信他們弄錯了。”

        莎莉葉淡淡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如果你不喜歡被別人期望，那就放棄好了。”

        “我無法放棄，這是我的責任。”

        莎莉葉看著再次垂下頭的西瑞，手摁了上去，“勇敢一點，既然不想放棄，就好好面對。”

        西瑞被突如其來的襲擊弄得有些懵。

        “我不是很清楚你們之間的事，不過你的伙伴還在等你，想清楚了就站起來。”

        “實在難受，你出去找個地方哭一哭。”莎莉葉提出建議，“畢竟喬治亞娜跟狄麗婭現在都看著你，在女孩子面前哭不是很合適。”

        少年無奈地笑了出來，抬起頭，直視莎莉葉，身邊的黑暗破碎。

        最后一個幻境。

        莎莉葉看向自己驕傲的弟弟。

        難以跟她的記憶重合，仿佛昨天，他還在跟她抬杠。

        黑發少年的眼里仿佛是死去的混沌一般，察覺不到身邊的任何變化。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威壓氣息，莎莉葉已經開始熟悉了。

        “亞瑟。”

        莎莉葉的聲音并沒讓亞瑟有任何一點反應。

        “是我作為姐姐失職了，之前明明有過預感的。”莎莉葉一邊說，一邊靠近亞瑟。

        跪坐下來，輕輕抱住亞瑟，“很痛苦嗎？”

        “我知道，很痛苦。”

        沒有等待他的回答，莎莉葉自己回答了出來。

        光是靠近，這樣的氣息已經將她壓得喘不過氣。

        “我知道。”

        莎莉葉垂頭，輕吻了一下他的額頭，然后像很久以前的曾經一樣，唱起了歌。

        母親去世后，父親將自己埋在繁忙的公務中，一刻也不敢停歇。

        傭人的照顧始終不敢逾越。

        她承擔起了母親曾做過的責任，哭鬧的時候唱歌，睡前一定要聽的故事，搗亂的時候呵責，到后來的，監督上課，復查功課，旅行，陪他一起練習魔法。

        見證了她的弟弟，如何從那樣的一小團，變成了現在的俊秀少年。

        雖然脾氣跟她一樣差，性格也莫名其妙地被她養得很討厭。

        到后來叛逆期，甚至說什么都要杠兩句。

        直到入學才擁有了第一個朋友。

        離家時，父親徹夜長談，說亞瑟的性格容易走極端，父親很擔心他會走上歧途。

        莎莉葉并不相信，亞瑟是她一手帶大的，他的本性她最清楚不過。

        為什么呢？

        莎莉葉看著眼前陷入墮落與黑暗中的黑發少年。

        只是因為預言是這樣判斷，所以無論他們怎么努力，都沒有辦法嗎？

        【告訴我，怎么做】

        莎莉葉閉上眼，與心底的那片文字對話。

        【啊，你會付出代價呢】

        【直接一點】

        【將墮落之種轉移，你有光明女神的祝福，應該……是可以保持清醒，不陷入混沌的】

        神廟外的黑貓優雅地小邁步，走向了黑暗之神的入口。

        它看向眼前，緩緩地笑了起來。

        墮落之種。

        莎莉葉閉上眼，感知到了亞瑟心臟處，像是被什么纏住了。

        但是她能感受出來，那個東西，更喜歡她。

        “擁有拉爾提斯祝福的孩子，是她讓你來的嗎？”

        黑暗中，另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了。

        “為什么要這么做。”

        亞瑟既然是和他的伙伴一起，那進來之前便不可能是這樣，問題只可能出現在神給的考驗中。

        “這個孩子命中注定是這樣。”

        “誰決定的命運？”

        “規則。”

        莎莉葉沒回話了，陷入沉默。

        那個聲音再次響起，“拉爾提斯那個老好人讓你來的，她又一次希望她的孩子們去拯救別人。”

        “這個孩子的這副模樣，我不可能讓他簡單地離去。”

        “我會將墮落之種轉移到我的身上。”莎莉葉再次安撫性地拍著他的背。

        “善良慈悲的光明女神，不愧是你看中的孩子。”那個聲音笑道。

        笑聲回蕩在這篇空間，“就算你有拉爾提斯的祝福，也無法對抗魔族的墮落之種。”

        “魔……族。”莎莉葉輕聲重復道，“魔族，我記住了。”

        “我提前了十年蘇醒，是否因為你們可以改變既定的命運呢？”

        “孩子，記住我的話，唯有保持心底的善良，才不會被墮落之種吞噬。”

        莎莉葉顫抖著將手放在少年的心臟處，感受到了它破出的喜悅和匆忙。

        黑色的花朵飄了出來，妖異、絢麗，每片花瓣上都帶著不同的灰色紋路，似乎描繪著不同的圖騰。

        它鉆進了莎莉葉的手掌。

        那一瞬間，莎莉葉覺得自己被什么所俘獲。墮落的花朵一圈接著一圈，緊緊纏繞上了自己的心臟。

        是之前難以言喻的恐懼和壓力，是大海憤怒的波濤，是她的渺小，是永遠看不見光明的黑暗。

        渺小的光芒死死地守護著最后一點光明。

        莎莉葉淺金色的頭發，從發根開始，顏色一點點變深。

        沒扎緊的長發順勢沖散，蛻變成黑色，再無半點光明與美好。

        黑貓的笑容凝住了，接著是它從來沒有過的震驚，和被震驚取悅到的更強烈的興奮。

        “……是你。”

        “我從沒想過，居然會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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