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1
  丑時已過，大人終于肯停下來。
  他平躺在我旁邊平復著呼吸。
  我側身躺著對著墻壁，淡淡問：「我要在這里待到什么時候？」
  他并沒有回答我，而是起身去凈室清洗，接著回到臥房穿衣服。
  這時，門外傳來侍女的聲音：「宰相大人，女皇的嬤嬤在門口了，催您過去。」
  大人出了門，沒有再看我一眼，也沒有說一個字。
  我像一個被他用過了就扔在床上的器物。
  心，絞痛得無以復加。
  我甚至不知道，這樣的心痛到底是為了大人，還是牧蒙謝讓，亦或是為了我自己。
  那個我敬仰的，愛慕的，憧憬的，一心希望他好的人，變得如此面目全非。
  我痛哭出聲來，心痛得厲害，呼吸變得困難起來。
  牧蒙謝讓還沒有救出去，我還不能死。
  我僵硬的雙手趕緊從枕頭底下把藥瓶摸出來，倒出一粒藥丸服下。
  不一會兒終于能正常呼吸了。
  我像個行尸走肉一樣，到凈室洗漱干凈，換了寑衣。
  又像個破布娃娃一樣躺在床上，直至入睡。
  --  --  --  --
  次日午膳后，鴻臚寺的方向，果然燃起了滾滾濃煙。
  接下來「北涼太后」的棺槨被夏國以國葬之禮，隆重地送到北涼。
  聽柳琴說，是大人親自扶的棺。
  怪不得我已有半月沒有見到大人了，原來他扶棺去北涼了。
  夜深人靜時，我會偷偷摸出從良昭那兒拿來的竹哨，在臥房后墻被鎖死的小窗前吹兩聲。
  聽起來像是鳥兒的叫聲，應該不會被看守的人懷疑。
  有時我會期待良昭回夏國來找我。
  如果他不相信我的死，一定會來找我。
  只要能聯系上他，至少還有希望救出牧蒙謝讓。
  不過也只是我渺小的期望罷了。
  大人親自扶棺到北涼，康兒一定會相信他的話。
  大人的那張臉只要假裝像以前一樣的溫柔，就可以欺騙所有信賴他的人。
  而我，也許到死也救不出牧蒙謝讓，走不出這個房間了。
  --  --  --  --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被關在這個臥房里，我已經不知道日子了。
  門外傳來升寧憤怒的聲音：「就朕一個人，在這門口，有你們這么多人在場，問問她還不行嗎？」
  崔伍很為難：「女皇陛下，實在是宰相大人的吩咐，本將也不得不從啊！還請您多體諒體諒！」
  升寧咬牙切齒：「就站在這門口，我就問她幾句話就走！」
  302
  「陛下，您就別為難小人了！宰相大人知道了會宰了我。」崔伍左右為難地趕人。
  我對著門縫喊道：「崔將軍，陛下如果不嫌棄，我不出房門，就隔著門說幾句可以嗎？」
  崔伍見我沒要求出房門，而女皇也確實難纏，只能對著我的門縫點頭：「快說！就一盞茶的功夫。」
  我從門縫里看到院門口的升寧，一身皇袍很是威儀，便恭喜道：「恭喜女皇陛下榮登大典！」
  升寧輕笑道：「一個見不得人的賤妾，有什么資格對朕說恭喜？」
  是了，「北涼太后」已經死了，我現在是一個沒有什么利用價值的小妾，升寧應該更想殺我了。
  我是不太搞得懂升寧的。
  她明明有做女王的野心，明明可以把眼光放得更長遠些，可卻只把注意力都聚集在一個男人身上，搶起男人來也處處顯小家子氣。
  況且，我根本沒有和她搶。
  沒有回應，升寧以為我被她罵傷心了，滿臉得意大聲問道：
  「朕聽說你會采陽補陰的邪術。所以朕特來此處，親口問問你，傳言是真是假？」
  升寧的后面，站著隨行的嬤嬤和侍女，院里院外也站了很多士兵、宮女和內官。
  大家的表情都很精彩——有的捂嘴偷笑，有的對著門縫的方向鄙視，有的不好意思地轉頭。
  升寧專程跑來，只不過是為了羞辱我是個蕩婦而已。
  畢竟，對待一個女子，有什么會比污名更有殺傷力呢？
  可是，污名只對于在乎它的人有用，對我完全不起作用。
  我甚至可以幫她再提高一下羞辱的效果，便笑著大聲回答：
  「女皇陛下說得是。都是真的。需要哀家教教你嗎？這樣陛下也不用獨守空房了。」
  升寧火冒三丈，她繞開讓她難過的「獨守空房」四個字，回罵道：
  「哀家？你這個狐媚子敢冒充太后！」
  我哈哈笑起來，升寧有時候真的很天真，一戳就會發作。
  她冷聲問道：「你笑什么？」
  我順著她的話答道：「賤妾不僅會房中秘術，還會讀心術，知道陛下現在最想要什么。」
  升寧不屑：「笑話！朕當然要的是夏國強大！這誰不知道？」
  我繼續引導：「可是陛下的心里可不是這么說的哦！」
  從門縫里，可以看到她狠狠地盯著房門的眼神，像是要沖進來把我撕碎一般。
  我繼續大聲說了一句廢話：「陛下想要殺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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