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城外是無邊的黑暗，從未有人能說清黑暗中存在什么。

        與燈火輝煌的城中相比，城郊的燈火稀稀疏疏，略顯寂寥。

        夜深，驛道邊的茶寮中。

        兩個夜不歸宿的浪漢激動的聊著今夜城中發生的事情，掌柜與小二們聽得津津有味，遺憾沒能親眼看那詭異的妖怪。

        故事實在太精彩，以至于茶寮中來了客人都沒有發現。

        “來壺茶水！”

        直到那中氣十足的聲音響起，掌柜的才察覺旁邊的桌子有客人落座，熱情道：“客官稍等，小的這就上茶！”

        “有點心么？來幾份。”客人繼續道。

        “有！”掌柜的給旁邊的小二遞去眼色，被使喚的小二滿臉不情愿，嘀咕道：“真是掃興！大晚上的從外面來，也不怕遇到那牛頭怪！”

        他聲音很小，但客人似乎耳力不錯，笑道：“你說那個左手持鎖鏈，右手提鋼叉，身后牽著魂魄的牛頭怪么？”

        小二顯然沒想到客人會聽到，疾步走至灶臺處，取空茶壺，放茶葉，倒熱水，麻溜的提著茶水來到桌前，臉上露出熟練的笑容：“客官，您請！”

        客人瞥了眼桌上，笑道：“沒有杯子怎么喝？”

        小二大囧，急忙返回灶臺處，自碗柜里取來一個淺口土碗。

        客人吩咐道：“再取一個！”

        小二四下張望，沒看到其他客人，取了土碗，拿了幾份點心，又回到桌前。

        客人已經倒好茶水，正冒著熱氣，伸手接過小二手中的土碗，放在對面的位置上后，道：“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小二微楞。

        客人沉眸，用手輕敲桌面，提醒道：“牛頭怪！”

        小二反應過來，問道：“客官見過那牛頭怪？”

        客人微微點頭：“嗯！”

        小二臉上露出不信之色。

        客人認真道：“適才自官道而來，聽到林中有響動，我前去查看，見那牛首人身的家伙似乎在追逐什么。”

        “不會吧？”

        小二不信道：“聽說那牛頭怪乃是陸地神仙的修為，客官若是遭遇，焉有活命的道理？”

        “區區陸地神仙，我打個哈欠都能吹死，哪有你說的那么可怕！”客人抿了口茶水，輕松道。

        小二沒說話，心道對方確實挺能吹的。

        客人追問道：“怎么，你不信？”

        “沒！”小二冷淡回應。

        客人正襟危坐，認真問道：“難道你沒看到我的皇者氣勢么？”

        小二打量客人，評價道：“天庭飽滿，劍目星眉，頗有幾分俠氣，不過距離皇者…”

        他滿臉認真，吐出四字：“尚有距離！”

        客人猛翻白眼，端起桌上的茶水怒飲而盡。

        小二不愿意將天聊死，賠笑問道：“不知客官深夜趕來此地所為何事？”

        “家里的熊孩子惹到大禍，來擦屁股的！”客人不悅道。

        小二問道：“客官家里有幾個孩子？”

        “百來個吧！”客人遲疑片刻，有些不確定道。

        小二嘴巴張了張，心道：“這廝真能吹。”

        “一百多個娃？！”小二故作驚訝，問道：“想必客官婆娘不少吧？”

        客人想了想，皺眉道：“沒數過，似乎幾千個的樣子。”

        “好家伙，越吹越離譜！還幾千個，你是種豬么你？”小二暗暗腹誹。

        客人問道：“你要老婆不要，我送你幾個？”

        “好啊！”小二順著對方的意思道，想看他能吹到什么程度。

        “不妥！”客人忽然道。

        小二失望道：“有何不妥？”

        “我那些婆娘修為最低的都是陸地神仙，若是送你幾個，你這小身板扛不住的。”客人面露難色，不過隨即道：“我家里的丫鬟也長得不錯，要不我送你幾個？”

        “敢問客官，你那些丫鬟什么修為呢？”

        “挺差的，多是神藏境的樣子。”

        “客官什么修為呢？”

        “說來慚愧，才半步仙帝，始終無法跨出那一步!”

        “客官加油，小的相信你。”

        “嗯，你眼光不錯，我一定要送個婆娘給你！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叫戚賜郎，多謝客官厚賜！”

        “不用謝，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反正我也睡不完！”

        “客官大恩大德，小的沒齒難忘，還請客官留下名諱，小的好給您豎立牌位，早晚燒香！”

        “哎，千萬不可！”客人連連擺手，道：“你千萬不要在牌匾上刻‘青州大帝星辰人屠’這類的字眼，我這人臉皮比較薄，怕別人將我當作那種愛慕虛榮的人。”

        聽到客人提起星辰人屠之名，小二再也繃不住，緊張道：“你我凡夫俗子，不可妄議君主，客官慢慢品嘗，小的失陪。”

        “星辰人屠有那么可怕？”客人撓頭，心生困惑。

        ————

        夜深了。

        晚風吹過茶寮前的樹林，沙沙作響。

        幾縷光線自黑暗中匯聚，化作模糊不清的虛影，慢慢清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實質化。

        少年自黑暗中疾步而出，身子略顯踉蹌，路過茶寮時他微微駐足，舔舐干涸的嘴唇，本想進去討杯水喝，可瞥見茶寮中打盹的幾人后，頓時打消念頭，抬腳便要離去。

        “小哥既然口渴，何不喝口水再走？”

        就在少年即將離去之際，茶寮內的中年男子起身往桌子對面的淺口土碗中倒滿茶水，邀請道。

        “疲于奔命，無暇逗留！”少年說著，快步離去。

        可走著走著，竟又走回原地。

        “你我甚是有緣吶！”中年男子憑欄而立，再次邀請道：“小哥氣虛體弱，不如進來稍作歇息，如何？”

        少年皺眉，再次快步離去。

        可幾個呼吸后，他再次來到茶寮前。

        中年男子笑道：“小哥嘴上說不想喝，身子似乎挺老實呢！”

        少年嘆息，走進茶寮中，坐下，端起茶杯痛飲，喝得暢快無比。

        中年男子給他添茶，將桌上的點心推到少年身前，道：“點心不錯，嘗嘗！”

        少年拿起點心，狼吞虎咽起來。

        不過片刻，桌子上杯盤狼藉，少年吃飽喝足，起身拱手道謝后便欲離去。

        就在此時，茶寮中寒氣來襲，戚賜郎睡眼惺忪的起身，忽然看到茶寮中站著個人皮骷髏，頓時尖叫道：“鬼啊！”

        其余人被尖叫驚醒，看到少年的相貌時，皆嚇得兩股戰戰，魂不附體。

        “哪有什么鬼，睜開爾等的眼睛仔細看，這是活生生的人！”中年男子猛拍桌子，巨大聲響讓眾人冷靜下來。

        戚賜郎躲在柱子后面，探頭道：“真是人？”

        中年人翻了翻白眼，并未理會他。

        戚賜郎朝那人皮骷髏喊道：“你是人么？”

        “我是鬼！”少年答道。

        “會說人話，你真是人？”戚賜郎不再害怕，快步走上前去，打量著人皮骷髏，嘖嘖稱奇道：“瘦成這樣還能活著，簡直就是奇跡！”

        少年并未理會他，而是看向茶寮外邊。

        一道陰云奔騰而來，落在茶寮前，云氣散去，牛首人身的異端出現。

        “啊？牛頭人，這…快跑！”戚賜郎等人面色大變，拔腿朝著青云城跑去。

        牛頭人并未去追，而是盯著人皮骷髏，譏諷道：“桀桀，小子，你怎么不跑了？”

        可不待人皮骷髏說話，他忽然看向茶寮中的中年男子，問道：“你為何不跑？”

        “我為何要跑？”中年男子反問道。

        牛頭人打了個響鼻，“你不怕我？”

        “我為什么要怕你？”中年男子自顧自的往淺口土碗中倒茶。

        牛頭人微楞，囧囧有神的牛眼審視中年男子，發現并不能看出男子的深淺。

        他不再理會中年男子，將目光再次投在豬笑天身上，“將赤霄劍及劍法交出，俺老牛可給你留個全尸！”

        “想要的話，放馬過來！”少年尚未說話，中年男子已經開口。

        牛頭人不滿道：“閣下莫要多管閑事！”

        “什么叫多管閑事？這孩子乃是我的后輩，你敢當著我的面欺負他，找死不成？”中年男子眸子里閃過寒光。

        牛頭人怒道：“閣下莫要亂認親戚，這小子乃天煞孤星，他的親人早就被克死了。”

        “放你娘的牛屁，我星辰皇朝人丁興旺，族人活得安逸得很，誰說被克死了？”中年人拍桌而起，怒發沖冠。

        “星辰皇朝？你是星辰皇朝的人？”牛頭人驚訝不已，隨即嘲諷道：“當初百般迫害，如今舔著臉來認親戚，真是可笑至極。”

        中年人正欲反駁，少年莫名其妙的來了個句：“就是，吾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牛頭人頗為欣賞道：“算你還有點骨氣，俺看你順眼得很，待會俺就不拿你的骨頭熬湯了。”

        一人一牛，一唱一和。

        中年人尷尬的站在那里，憋得臉比豬肝還豬肝。

        他想說些什么，卻不知從何說起。

        “你若是還有點骨氣，就跟俺走，俺給你個逃跑的機會，讓你先跑個三天，若是你能跑掉，你與俺的恩怨便從此勾銷，如何？”牛頭人繼續道。

        少年想也不想便道：“甚妙！”

        說著，他竟然真的走出茶寮。

        “你這么做，是為了惡心我么？”中年男子終于開口。

        少年停下腳步，回首道：“我與星辰家再無任何瓜葛，爾等莫要自作多情！”

        “就是，當初對俺愛搭不理，如今俺讓爾等高攀不起！”牛頭人繼續拱火道。

        “閉上你的牛嘴！”中年人大怒，身上迸發恐怖氣勢，牛頭人瞬間被震飛，落入黑暗之中。

        中年人看向豬笑天，沉默片刻，才道：“我懂你的怨氣，如今說什么都是多余！冤有頭債有主，并非所有族人都是你的仇人！”

        少年沉默。

        中年人朝黑暗道：“你們都出來吧！”

        黑暗中，星辰玉帶著十余人走出，恭敬的跪在中年人身前，齊道：“參見帝君！”

        中年人微微頷首，“起來吧！”

        他掃視在場之人，緩緩道：“此去九州學院任重道遠，望爾等能同仇敵愾，揚我青州之威。”

        “喏！”眾人齊聲道。

        中年人轉過身，看向少年，道：“你可愿去九州？”

        他頓了頓，道：“不只是我的意思，當然，也是你爺爺的意思！”

        微風吹過少年滿頭長發，遮住他的面容，沒人能看到他的表情以及他的內心，豬笑天抬頭看向天空，道：“既是爺爺的意思，自當前去。”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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