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 小勝之敗
天都的皇帝凌非死了,他走的沒有任何痛苦,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選擇留在最喜歡呆的御書房之中,身邊只有近侍小明子和國師無為相陪,就連被他定位皇位繼承人的凌千爍也不在身邊。
在風道人離開的時候,無為也是以大禮跪送,不過那時候他哭得滿臉是淚,鼻涕也脫了老長,而今天他給凌非跪下的時候,臉上已經(jīng)無悲無喜。或許是因為子期的調(diào)教是有效的,也或許是他已經(jīng)明白悲傷沒有任何意義。
他要做的事情還很多,但是不包括傷心欲絕。
鳴鹿原,凌柯在大帳中沉默不語,今天這仗看起來打的憋屈,在人數(shù)占優(yōu)的情況下不但沒勝,反倒算是吃了虧,據(jù)報有近兩萬人的死傷,不過看起來凌柯并不覺得肉痛,就連凌若嶺和帳內(nèi)的其他將軍也不認為有什么損失,離開戰(zhàn)場前凌柯的那句話是什么意思他們已然明了。
從離州出發(fā)的時候,凌柯帶了二十萬精兵,差不多等于把離州的家底兒都帶了出來,留守的不過是各地維持治安的少量軍隊,而這一路上沿途各郡縣有屈服于他的士兵加入,于是離州軍的雪球越滾越大,在中州境的時候終于超過了三十萬人。
其實凌柯并不是只要遇到行軍路線上的城池就上去圍住便打,也沒有發(fā)現(xiàn)地方軍隊就喊一聲跟老子走,他小心翼翼的避免發(fā)生戰(zhàn)斗,那些屈從于他的人完全是出于壓迫感。
能逃走的人早就逃了,憑手下的那點人馬妄圖攔截離陽王的大軍純屬送死,那樣不是忠心勇武,而是腦袋長到了屁股上。不過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會機靈的帶人就跑,騎兵倒還好說,你讓那些步兵們?nèi)绾斡脙蓷l腿勝過奔馬?
再說也有些投機分子認為這或許是個機會,雖然有掉腦袋的風險,可正是所謂的富貴險中求,舍命博一次總比一輩子當個地方官要好,總有膽大的人懷揣野心的,而如今正是他們的機會,投奔凌柯做一個開國元勛豈不妙哉。
倒不是說當官的都是軟骨頭,還真有一些軍政長官據(jù)城而守,一副以身殉國的悲壯模樣,可對于這種人凌柯連理都不理,城門關了不進就是,繞著走也沒什么了不起,除非是必經(jīng)之路上的頑固兵堡,否則凌柯不會輕易去殺人。
他這樣做的目的就是為了保存實力,如果一路打到中州去,哪怕場場都是勝仗,損失的人也不會是小數(shù),他現(xiàn)在需要的不是清理小障礙,而是打到皇城去,趁凌非死掉的這個大好機會坐上那個寶座,而他認為自己唯一的敵人就是凌諾。
兄弟鬩墻說出去很不好聽,但如果是為了皇帝寶座,一切就很容易順理成章的被人理解了,天子最大,只要到了那個位置,通常也就不會有不識趣的人亂嚼舌頭了。
本來在戰(zhàn)場上心痛如絞的凌若嶺后來才明白老爹的意圖,離州軍有損失是事實,不過那些人都是沿途投過來的勢力,有正規(guī)軍隊也有地方府軍,甚至還有山賊土匪。
這群人戰(zhàn)斗力怎樣先且不說,對于他們的忠心程度凌柯完全不抱希望,墻頭草兩面倒,跟著自己無非是想撈些好處,這種人養(yǎng)著都嫌浪費糧食,不拿去做炮灰豈不浪費?
所以雖然己方的傷亡要大于中州軍,但在心里,凌柯和他的心腹們都認為這其實是一場勝利,并且是一箭雙雕的那種。
“父王。”凌若嶺作為被寄予厚望的接班人,說話辦事的顧忌總是要少一些,其他將領不敢打擾凌柯入定般的安靜,那就只有由他出頭了。“雖然今天解決掉了一些廢物累贅,但是剩下的恐怕也看出些端倪來了,只怕會軍心不穩(wěn),會有些風險。”
他說的風險當然是士兵們可能會嘩變,換做誰也會那樣,大爺來投奔你,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也不能這樣用陰招害老子去死吧,如果一定沒有好下場,還不如跟你拼一下來得痛快呢。
有這個想法的不只是凌若嶺一個人,誰都不是傻子,明擺著被人當成送死的貨任誰都接受不了,但是凌柯似乎并不為這一點所擔心。
“你覺得他們會反?”凌柯抬起頭,陰沉的目光看著凌若嶺,對于親生兒子,他的眼神中似乎也不包含著什么親情之類的東西,這位離陽王永遠是冷漠寡情的模樣,而對于這一點,凌若嶺和其他人早已經(jīng)習慣了。
“從他們跟我們一起上路的時候起,就已經(jīng)沒有什么后路可走。”凌柯緩緩的說道,“他們現(xiàn)在是叛軍,離開了我們能到哪里去?背叛了叛軍的該叫做什么?總不會是忠義之師吧?所以說,他們憑什么敢反我,又怎么能反我?”
有些事拿一做百,只要背叛了一次,信任基本就會蕩然無存,尤其是在軍隊和君王之間,這道理誰都明白,就算一時會得到寬恕,之后也會被隨時找機會玩兒死,所以那些跟了離州軍的人只能一條道走到黑。
雖然跟著凌柯可能會死,但是現(xiàn)在回頭去抱中州的大腿已經(jīng)晚了,既然如此,也只能祈禱老天凱恩,祖宗積德,只要熬得過去,不但能保住性命,日后還有飛黃騰達的機會。
“既然如此,我們不是穩(wěn)贏了么。”凌若嶺開心的笑了起來,看到小王爺如此愉快,帳中的將領們也立刻受到感染,紛紛的高興起來,那些不怎么高興的也一樣想辦法露出歡欣的笑臉來。
只有凌柯依舊陰沉,他面前的桌案上干干凈凈,連杯茶就沒有,可他低下頭去看著桌子的時候,那入神的表情就像是欣賞著什么絕世寶貝。
木頭桌子當然算不上寶貝,一不是什么天材地寶的好材料雕成,二來也沒什么年頭,可是和凌柯一樣,唐玄現(xiàn)在也盯著自己的桌子在看,只不過他的桌上還是有些東西的,那是一份簡報,白紙黑字,卻仿佛透著一股血氣。
一天之內(nèi)就損失萬人,這讓唐玄的腦袋有點大,雖然他當時有勇氣針鋒相對的和凌柯死磕,但那其實都是沖動主導,有些意氣用事的意思,本來是應該雙方摩來擦去比毅力比耐性比兵法之后才是決戰(zhàn)之時,可他卻梗著脖子愣是不讓凌柯遂了心意。
面子倒是沒丟,手下的人死了也不是意料之外,讓唐玄郁悶的是,據(jù)吳瓊探查得知,今天和他們死戰(zhàn)的那部分人根本就不是凌柯的嫡系,甚至連離州軍都不是,就是說,這些人被派到戰(zhàn)場就是為了用命來消耗中州軍的兵力。
唐玄心里憋著一股邪火,本來死傷萬人但是敵人損失幾乎是自己兩倍這種戰(zhàn)績足以讓人滿意,畢竟這是面對面的碰撞,耍不出太多花巧的東西,這種結(jié)果就已經(jīng)是勝利了。
但是一想到人家派出來的干脆就是炮灰,而且據(jù)說這樣的炮灰還有近十萬人,一想到自己至少要用五六萬將士的性命才能解決掉離州軍的送死軍團,唐玄就郁悶的想要撞墻,可惜這里沒有墻,不然他就可以扮演拆遷隊的角色了。
“大將軍不必自責。”凌飛雄看到唐玄情緒有些不對,于是上前勸解,“就算是磨刀石,咱們畢竟也是取得了首勝,打仗哪有不死人的,還請大將軍放開心緒斟酌以后的戰(zhàn)法。”
他這么一說,孟固慕容七夜幾人也紛紛說了幾句寬慰的話,只有吳瓊站在唐玄身后一臉的慵懶,不理會下面幾人的眼色,就是不肯說點順應大家的話。
唐玄重重的一拍桌子,“雜兵又如何,就算早知道是這樣老子今天也不會憋著氣被凌柯那老東西逼退,立刻調(diào)集人馬做好準備,本將軍今晚要夜襲離州軍營,砍了凌柯老鬼的腦袋祭奠戰(zhàn)死的將士!”
凌飛雄幾人面面相覷,沒有人開口接他的話,這時候斜著身子站在唐玄身后的吳瓊終于開了口:“大將軍若想殺掉自己手下的士兵,不如自己拿刀出去見人就砍,如果懶得動彈的話下一道軍令也好,我保證帶著親衛(wèi)隊換刀不停手的出去砍腦袋,直到大將軍痛快了為止。”
作為曾經(jīng)和唐玄一起出使百戰(zhàn)的吳瓊,對如今已經(jīng)貴為大將軍的這家伙有著相當?shù)牧私猓廊绻麤]人攔著唐玄還真的能做出夜襲偷營的事來,而且他也知道這種計劃完全是扯淡,還不如抹脖子來的痛快簡單。
唐玄更加郁悶,“你有話就說有屁就放,老子是什么料你又不是不知道,莫非這偷營的事行不通么?”
吳瓊嘆了口氣走到唐玄前面,“您這是聽書聽得腦子不清楚了,偷營夜襲這種事也要看實際情況來定,以凌柯這樣沉穩(wěn)小心的性子,必然會刻意防范,偷營和正面決戰(zhàn)沒什么區(qū)別,況且沒準兒離州軍會設好套子等我們鉆進去也說不定。”
偷雞肯定是不成的,而且十有八九會蝕把米,吳瓊想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和凌柯這種老狐貍玩這么低級的把戲純粹是自取其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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