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沙分局，刑事科學技術室，洛靜等人集結，開始聽修復的來電自動錄音備份。

“王老板……對……3點等……約……”

斷斷續續，應該是正常的對話記錄，與勒索無關。

繼續聽，一段怪異的音腔出現：

“你的網盤……泄露……2萬……賬號……zs……”

所有人啊了一聲，喜言：“就是這個！”

而這聲音果然像用了變聲器或軟件！

洛靜問技術人員：“聲音能變回原頻率吧？”

技術員再聽了一遍，說：“這個應該可以，我試試，給我半個小時……”

然而半小時不到，聲音就復原了。

奇怪的就是，這段復原后的勒索言語片段，聽著依舊怪異。

小韓不解說：“難道對方用了二次變聲手段？”

二次變聲，可理解為先用某種方式把聲音改變，再利用變聲器，而前置的變聲方式或許是無法還原的。

方樂搖了搖頭，說：“這像是某種方言吧�！�

老柯見多識廣，說：“我去過西部某省，這是那里的方言，大致屬于北方語系，聲母與普通話接近，但要是沒聽過，你很可能被韻母搞懵�！�

小張恍然說：“哦，我明白了，勒索者打電話時刻意用地方方言，這樣就算被臨近的人聽見了，也會理解成是在跟老家人打電話！”

小胡補充：“也或許是先在別的地方把勒索的話錄下來變完聲，再在網上用ip電話撥打呢……對了，這個方法技術上能不能行得通呢？”

沒有人回答這個問題，洛靜說：“如果勒索者懂得那個地區的方言，那么也給我們提供了關鍵的篩選條件，縮小了排查范圍�！�

方樂也說：“不錯，這方言與我們中山市的完全是不同的地域，如果把勒索者限定是高中生，那么他很可能是隨著父母從西部那個省轉學過來的，或者父母來自于那個省份，他在家里耳濡目染學會了，至于戶籍是不是本地的，倒還在其次�！�

老黑說：“這段原聲雖然模糊且有欠缺，但從音質判斷，很稚嫩，應該就是一名未成年人，也即是個高中生，不是教職工等成年人�！�

洛靜點頭，說：“再回希望中學！”

希望中學檔案館，在一個教務處老師的引領下，洛靜幾人獲取到了個人或家庭方面有西部背景的高中部學生名單，并把男生遴選了出來。

由于學生基數的問題，選出的男生也有幾十個了。

洛靜說：“到面包車里，把這個跟機房那里的數據做比對�！�

面包車里，沒花多少工夫就完成了比對，洛靜總結說：“這些男生那天去過機房的有三人次，但在勒索電話的那個時間段，只有一人，而機房外拍到的視頻里，此人也是在勒索電話完成之后才離開機房的，打那幾通電話的，很可能就是他了！”

小張拿著資料紙讀了出來。

“楊樹，16歲，高中部二年級3班學生，父母為外來務工人員……”

小胡問：“組長，直接抓么？”

“不，”洛靜思索了下，說：“既然鎖定了嫌疑人，不必盲目動手，何況，這次面對的是未成年在校生�！�

小韓問：“師姐，那怎么辦��？”

洛靜說：“還是要得到校方的允許和協助，這樣，聯絡他的班主任，找一間獨立的辦公室，把他召來，暫時不要聯系教務處了�！�

好吧……

當16歲的楊樹走進辦公室時，立馬戰戰兢兢，意識到自己暴露了。

里頭不但有他的班主任，還有幾個氣勢一看就不一般的成年人。

尤其最中心那位姐姐，眼神凌厲，讓他一下就心虛了。

但洛靜的語氣卻預料之外的柔和，說：“楊樹同學，請坐�！�

“哦……”

楊樹坐在了辦公室中間空地特意為他準備的椅子上，拘束感讓他的坐姿很標準，仿若回到了剛升入高中那兩周的軍訓時期。

“楊樹同學，我們需要問你一些問題……大概一周前，11號的時候，你有沒有去過學校綜合樓3樓的機房？”

“我、我……”

旁邊的班主任和煦中不乏嚴厲地說：“楊樹，這幾位問你的問題你都要老實回答，說謊和不答都對你沒好處，知道么？”

楊樹這才回答：“去過�！�

他連頭都不敢抬。

“你去機房做了什么？”

“上網。”

“具體說說，上網的內容�！�

“我、我記不清了。”

又結巴了。

“楊樹，你會家鄉的方言吧？”

這次楊樹沒回答，嘴卻蠕動了一下。

班主任有點兒氣火，呵斥說：“楊樹，好好回答！”

楊樹這才說：“會、會一點�！�

“那好，你用家鄉話，念這張紙條上的文字�！甭屐o提要求。

小胡把一張紙條由辦公桌上遞交到了楊樹手上。

楊樹看見紙條上內容的第一瞬間，就渾身抖嗦了一下。

那上面是一段勒索用的文字，他再熟悉不過了。

所以，楊樹好一會兒沒開口。

旁邊小張忍不住了，拍桌子說：“楊樹，念，用你的家鄉話念！”

楊樹這才開始念，然而只一個開頭，就讀不下去了，哇地哭了出來。

然而僅僅開頭的口音，就將他完全暴露了。

打勒索電話的就是他，跑不掉！

暫時將楊樹留在辦公室里，并由小胡和小趙看著，洛靜幾個跟班主任來到了外頭。

班主任一早知道了警方在查的是什么事，此刻嘆息說：“我絕沒想到，楊樹會牽連上這種事�！�

“王老師，楊樹平時是個怎樣的學生？”洛靜問。

“他啊，再老實不過了，還膽小怕事，一緊張就結巴，實在不像會犯罪的那種人啊。”

人不可貌相？這句話用在這里總覺得古怪。

洛靜說：“現在基本事實已經清楚，我們之所以還沒告知貴校教務處，就是不想將事情鬧到太大，他如果能坦白地承認，我們還可以尋求其他能將負面結果降到最低的處理辦法�！�

班主任感激地說：“那就太感謝你們了，唉，說起來這孩子也挺可憐的，他父母都是外來務工人員，工作一般薪水不高，他一年前才轉學到這所學校，人很怕生，有時還會被欺負……如果他這件事鬧大了，不知道他的家庭會受到怎樣的打擊，這樣吧，我自個兒進去勸他一勸，爭取讓他配合你們。”

“麻煩了……”

老師進去了，小胡兩人出來，大家沉默了一陣，小胡嘆息說：“沒想到打勒索電話的是這么個半大孩子，真看不出來他有那個膽兒啊�！�

小張說：“或許跟李立得一樣，是裝的呢�！�

小趙也說：“主謀的可能是李立得�！�

“對、對，李立得異地收錢，讓楊樹在學校機房打勒索電話，只是，楊樹的活兒還是需要膽子啊……”

方樂也低聲問洛靜：“洛警官，你覺得呢？楊樹像不像勒索犯？”

洛靜嘆息說：“不論我覺得像不像，事實都在，他的家鄉話與勒索者的錄音也高度契合�！�

是這樣沒錯，但……方樂總覺得有哪里很違和。

半個多小時后，班主任才從辦公室出來，面對所有人的視線，搖了搖頭，說：“沒招……不過很奇怪�！�

“哪里奇怪了？”小胡問。

班主任說：“我很了解這孩子，如果事實都在的話，他是不敢說謊的，但我勸誘了半天，他都不開口，連我把他父母都搬出來，說他要是現在不認就立馬將他的父母請來學校，他反應挺大，但就是不認了�！�

小韓說：“難道他是怕認罪了以后坐牢什么的？”

班主任說：“我也考慮了這點啊，所以勸的過程中很講究技巧，還說人家警察哥哥姐姐之所以不把你帶去公安局，不告訴學校，也先不聯系你的家長，就是想給你寬大處理的機會……可他就是不開口啊，我實在是鬧不明白了�！�

看著班主任苦惱的臉，大家也都沒轍了。

難道真的要用正規的渠道和手段來審？

方樂忽說：“王老師，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什么問題，你就問吧。”

班主任還以為方樂也是警察的一份子呢。

“我的問題是，”方樂說，“楊樹懂計算機么？”

“計算機？”班主任一愣。

“對，就是說他電腦技術好不好�！�

班主任苦笑：“他哪里懂什么電腦技術啊，一年前他剛轉學過來的時候，連鍵盤都不懂，還被同班笑話了呢�！�

方樂說：“那么，可不可以請您把他的書包、課桌里的書本都取來呢，胡子，你去幫王老師的忙。”

“��？噢……”小胡呆了下才反應過來。

班主任說：“好吧，請跟我來。”

兩人走后，小張問：“方哥，你問他那個問題做什么呢？”

方樂說：“你難道忘了，小飛是好不容易才分析出勒索電話的網絡ip的，加上變聲器的使用，以及陳義才手機被黑，這可不是一個電腦技術菜鳥能辦到的。”

“對呀！”小張說：“肯定是這小子被嘲笑后，發奮學了計算機技術，因此方哥你讓班主任去找他的書包看有沒有對應教材……哎，小飛，那些C語言啥的難學么，能不能自學？”

小韓撓了撓頭，說：“我不知道哇，我在警校里學的�！�

洛靜說：“先不要議論了，等王老師和小胡把書包取來�！�

誰知道那兩人是將一整個書桌都搬來了，畢竟是高中了，桌面到桌斗里都滿滿登登的。

洛靜說：“大家把書分散著看一看，但最好后面都把書交給小飛，再讓他過一遍，小飛，記得看仔細些，不論是筆記、書內頁夾紙，都打開來看看，務必找到些蛛絲馬跡�！�

結果折騰了半個小時，小韓才看了一半的書，暈頭轉向都快吐了。

他還要再堅持下去，洛靜讓他暫停，問班主任：“王老師，楊樹平時的成績如何，什么學科突出，數學、物理、化學怎么樣？”

班主任說：“不好啊，他轉學來的，家鄉教育不發達，基礎很差，要說哪一科好一點的，算是語文，但也不太高，至于數理化更差了，剛來時幾乎墊底�！�

這樣的話……

洛靜說：“數學考驗邏輯思維，物理是空間思維，化學則關聯對公式符號的記憶……如果這三門不行，他在理科方面的天賦興許就是有欠缺，想在一年內自學攻讀涉及大量編程的計算機語言，乃至掌控黑客技術和軟件，恐怕不太可能�！�

那么變聲器的使用，手機網盤被黑是怎么回事？

方樂做出結論：“那么只能說，楊樹還有一個或多個同謀，那個人才是黑掉陳義才手機、又教楊樹打勒索電話的人，考慮到智商問題，那個人或那些人才是勒索案的主謀，他們隱藏在背后，讓李立得和楊樹出面，楊樹之所以不敢承認，恐怕是那些人的因素在作怪�！�

“李立得？”班主任插口說：“我記得是當初輟學的一個學生吧，比楊樹高一級，他們兩個怎么攪和到一起了�！�

沒回答這個問題，方樂問：“王老師，你們班上的學生、楊樹的校內朋友，有哪些精通計算機的么？”

班主任想著回答說：“至少是我們班，我沒發現過有這種特長的學生，至于外班學生，我就不太了解了，但楊樹平時根本與外班無交流，學校教計算機的那些老師倒是肯定有通這些的，但人家不至于犯這種罪吧？”

話是這么說。

但必然還有一個第三者或團隊，是此次勒索案的共犯乃至主謀！

沒辦法，洛靜說：“王老師，我們需要將楊樹同學暫時帶回分局�！�

班主任知道到此也包庇不住了，嘆口氣說：“還是要正規的去審��？唉，希望他到了那里能老實配合你們……”

洛靜選擇了一個上課的時間段，將楊樹盡量悄無聲息地由后門帶出了學校，押到了面包車里。

車要開的時候，小張忽說：“組長，方哥，這么把他帶走好么？他和李立得要不是主犯咱們這是不是打草驚蛇了？”

方樂說：“恐怕一開始李立得被抓后就已經打草驚蛇了�！�

洛靜點頭：“不錯……而最起碼，我們尋找楊樹的行動很隱秘，現在那個主犯或者還不知道楊樹被抓，而要是楊樹被放，就有通風報信的風險了，所以我們只能趁著不多的時間里，加快審訊，爭取讓楊樹和李立得里有哪一個能坦白出那第三人的線索�！�

小張說：“對啊，是這個道理……”

閑話不多說，將人押回西沙分局，用專用的審訊室審理楊樹，并再審李立得。

這么大的陣仗下，楊樹心理壓力巨大，幾欲崩潰，但竟還是神奇地沒有說出口供，連警方告訴他他不算主謀坦白會減輕處理的話都沒用，太怪了。

至于李立得，更是滑頭依舊，完全是裝無辜，但警方說出中山傳奇這四個字，并且提出已經抓到他的共犯之一楊樹的時候，李立得才明顯吃了一驚。

暫時結束對二人的審訊，小組開會。

小張好笑地說：“我提到中山傳奇那四個字的時候，李立得那小子表情很精彩啊，我再說抓到了一個共犯，他那個眼神變化，根本掩飾不住。”

主持審李立得的老柯說：“不過，提到楊樹的名字時，他沒明顯反應，也即他知道自己有共犯，但并不知道共犯是誰，李立得也很可能不認識楊樹，但他們都參與了同一樁犯罪，這樣一來，那個第三者就肯定是主謀了，主謀分別單線聯系并指導，兩個從犯的口供和線索就無法相互印證了。”

老黑也說：“那個主謀不知用了什么辦法，讓楊樹完全不開口，我覺得，審訊可以緩一緩，直接想辦法查那個主謀吧�！�

洛靜看著左右說：“兩位說的都很對，大家想一想吧，審訊之外，怎么查那個主謀？”

討論很投入，但大部分的意見也只能是進一步查楊樹及李立得的交際關系，或者查希望中學里懂計算機的師生具體都有哪些。

到后面，見方樂基本沒參與討論，洛靜問他：“方樂，你有什么意見么？”

方樂哦了一下反應過來，說：“我確實在想一個問題，只是不知道有沒有幫助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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