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人被耍，也即那個第三人完全意識到了這邊的主導者是警方。

洛靜只好說：“今天就先散了吧，辛苦大家了，案子明天再說。”

也只好如此了。

老柯等幾人道別回家，洛靜見方樂沒動，就說：“方樂，你也回家吧。”

方樂有些猶豫，說：“反正時間也晚了，要不我留下吧。”

洛靜果斷說：“不行！家里的休息效果總比在這里的好，況且局里早七點就有人來了，不安靜。”

“好吧。”

方樂只好離開，臨走前又回頭看了眼，他總覺得女警花雖在讓大家離開，她自己卻有留下的意圖。

果然，大家全走后，洛靜卻在辦公椅上坐下來，攤開此案的卷宗資料開始查看。

行動徒勞，還被對方直接察覺了警方的介入，這是她這個行動組長的失敗……

一夜無話。

一大早，大家又在辦公室里集合的時候，發現早已等待的洛靜雙目帶血絲，明顯是熬夜的癥狀。

但誰都沒點破。

洛靜將筆記本電腦往會議桌上一推，說：“我研究了很長時間希望中學那個機房的資料，包括上機名單以及門口視頻，發現了一個新的嫌疑人。”

新的嫌疑人？

洛靜解釋：“那個機房關閉時間是在晚7點，所以一般學生6點多就離開了，我把那里門口的視頻調整到了最后幾分鐘，你們看看。”

最后幾分鐘？

大家輪流著一看，小韓說：“師姐，這沒什么啊。”

那幾分鐘里，有三個學生相繼離開，然后那名機房職工也離開了，并返身鎖門。

洛靜說：“表面看，是沒什么問題，但我對比記錄，發現那個時段刷卡下機的學生，其實只有兩個。”

“只有兩個？”

“對，也即那三個學生里有一個下機根本就沒刷卡，就是視頻里的倒數第二個學生，而我繼續往前查，他也沒有對應的上機刷卡記錄，他進入機房的時間還是在第一通勒索電話的一個多小時前。”

大家再看，發現那是個男生，戴著眼鏡，在機房門口離開時還有意無意抬頭看了一眼攝像頭，眼神里意味不明。

而也是這一瞥，他被攝錄到了一個足夠的正面。

洛靜繼續說：“他進入機房的時段正好包含了勒索電話的時段，且提前進入很晚離開，嫌疑很大，他將是我們下一階段的重點調查目標，好了，行動……”

有了確切的目標后，刑警們的效率毋庸置疑。

關于那男生的資料很快搜集齊全了。

“他叫范明哲，16歲，高二1班，高中部學生會干事，歷屆三好生，成績優秀，從來沒下過年級前五，其個人在學生間人氣也不低，算是校方的重點培養對象。”

“重要的是另外兩方面……”

“范明哲的計算機水平很高，我們又找到了那個機房那天當班的職工，他回憶說那天范明哲是替代一位負責機房維護的老師來為所有機器做調試的，所以耗時很多，中間還為一些學生指導上機，包括對最后排的49號機！”

“他的家庭背景更值得關注，他父親是位市府官員，媽媽則是一家國企的高層，而我們前頭查到的楊樹的資料顯示，楊樹的父母都在這家國企上班，也即楊樹父母的工作都在范家掌控之下，這應該是楊樹打死都不肯咬出主謀的原因吧，也該是3班的他和1班的范明哲認識的契機。”

“綜上所述，范明哲就是主導陳義才被勒索案的幕后主謀，無疑了！”

洛靜下令：“拘傳他，但要避開校方。”

留在分局里陪著等消息的小韓問：“師姐，為什么要避開校方啊？”

洛靜沒答，方樂代為解釋：“從匯報的資料看，這個范明哲是那種標準的模范生，恐怕在家里還是好孩子，學校重點培養，學生間還有知名度，這樣的人如果被曝牽涉犯案，會對學校的聲譽造成很大沖擊，校方肯定不樂于配合我們把人拘走，而且此類人易被社會關注成為新聞噱頭，這會反過來形成輿論壓力，給我們辦案增加不必要的負擔，這也不會是分局所想看到的。”

小韓扭頭問：“師姐，是這樣么？”

洛靜點頭：“你方哥解釋的已經很好了……而且，此人僅有16歲，這案子也算不上惡性案子，我不想將動靜鬧得太大。”

想一想，女警花前面拘傳楊樹都是悄悄的進行，這算是心底的良善吧。

范明哲被“請來”分局的時候，大家見到其真人，遠比看資料照片和視頻截圖更吃驚。

雖然只有16歲，但這是個比想象里還要斯文的男生。

頭發一絲不茍，眼鏡厚厚，雖然著校服，卻能透露出一股書卷氣，人也冷靜，透露著他這個年紀不該有的成熟。

即便是坐在了審訊椅上的時候，那坐姿也極其標準規范，仿若聆聽校領導教誨的前排學生。

“請問，找我什么事么？”

范明哲主動問。

“我們正在偵辦一件案件，想對你做一下問詢。”

“那你們肯定要失望了，”范明哲推推眼鏡框，“雖然不知你們要查的具體是什么案子，但你們找錯人了，我對學習以外的事情半點不知。”

洛靜盯了一眼，說：“11號那天發生了一樁勒索案，有人在希望中學高中部的機房發送網絡勒索電話，我們已經找到打電話的人，就是和你同年級但不同班的同學楊樹。”

范明哲說：“既然你們已經找到了犯人，我想就不必要問我了，我不認識‘楊樹’。”

這時小張在旁邊猛一拍桌子，呵斥說：“范明哲，你裝什么糊涂，你覺得一般性的問詢，我們會專門把你請到這里來么？！告訴你，會進入這個房間受審的都是嫌疑犯！”

洛靜制止了小張的咆哮，解釋：“這樁勒索案涉及不低的計算機知識，還要懂得使用變聲器軟件，而我們調查到的楊樹在這方面完全不精通，所以推斷當時還有另外一個人在旁邊指導他，而據機房職工說那天你替代一位老師進入了機房調試機器，還和當時坐在最后一排49號機上的楊樹做了某種交流，我們還找到了那位負責機房維護的老師，他說那天是你主動替他去機房的，因此，我們懷疑那個指導楊樹打勒索電話的，就是你，你是勒索案的主謀。”

范明哲反問：“憑這些不足以指認我是罪犯吧？”

洛靜說：“當然不止這些，我們一早從某網吧抓到了一個叫李立得的人，他是貴校的輟學生，他說，是游戲里認識的一個叫‘無我’的角色指導他參與勒索的，范同學，你是‘無我’么？”

“我是無我。”

范明哲承認出奇的快。

“但我不記得向那個李立得指導過什么犯罪，我在游戲里也從不問對方身份是誰，李立得是哪個角色？”

洛靜沒有回答，審視著這位16歲少年，范明哲卻完全無動于衷。

“范同學，我們會申請調查你在家里或學校里所接觸過的私人及辦公電腦。”

“沒問題。”

“你應該知道，我們之所以不驚動你的學校和你的家庭，就是希望你能夠坦白，這樣我們才能根據你的合作態度將事態影響盡量降到最低。”

“那我感謝你們了，但我真的不是你們要找的人。”

“你要明白，證據只會越來越多。”

“我明白，但我也知道，定一個人的罪需要實實在在的證據……我可以走了么？”

目送這個少年人離開，專案組幾人都多少氣著了。

小張捶墻說：“從沒見過這么囂張的小子，這態度簡直肆無忌憚啊！”

小胡說：“他的底氣是未成年人保護法？”

小韓說：“可他已經16歲了啊，這又是刑事案件。”

老黑悠悠說：“他是認為，我們沒有明確的證據，拿他根本沒有辦法。”

小張不同意說：“李立得的證詞不是證據么？連帶楊樹，我們加緊點兒審，很可能他能供出這個范明哲的，而且是直接供出其本人，不是什么游戲角色！”

老柯搖頭：“我國刑事案件判罪的原則之一是物重于人證，李立得和楊樹只能算人證，分量并不夠充足。”

“物證……哎，對了，”小胡說，“他不是和李立得在游戲里聯絡的么？游戲里聯絡要么是信箱，要么是頻道對話，查那個，如果有無我教唆李立得犯罪的直接文字，又和本案的犯案模式一致，那就能當物證了吧？”

這倒是個思路……

方樂說：“這的確是個辦法，要是信箱溝通，興許能從游戲商那里查到數據，但要是頻道對話，就不見得了……咦，對了，李立得一直是在網吧上網的，他和無我的頻道對話會不會被攝像頭攝錄下來？”

是啊，要是錄到了對話，再確定范明哲就是“無我”，那就是物證了！

但洛靜說：“李立得當時在用的機器屏幕并不正對著攝像頭方向。”

得了，這思路也遇阻了。

洛靜只好吩咐：“先申請把范明哲在家和學校里接觸過的電腦取過來分析，看有無發現吧，小飛，分析的任務交給你。”

“明白，師姐。”

但是范明哲是計算機高手，前頭又那么干脆地承認了他就是無我，從那些電腦里查出有用東西的概率很小。

所以洛靜又補充說：“大家也各自想一想，還有什么渠道能查到確實的物證。”

“明白……”

物證……物證……

大家都去忙了，身份上算閑人的方樂喃喃自語。

案子雖小，物證也不好找啊。

他忽然想到了一事，對洛靜說：“對了，咱們是不是有個人該再去拜訪一下了？”

“陳義才？”洛靜問。

方樂說：“不，我是說他的前女友程蕾，咱們前頭不是懷疑程蕾受到了威脅才去陳義才新女友的生日上鬧場的么，而威脅的手段極可能是用不雅照。”

“那又如何？”

“你想啊，要是勒索犯是范明哲、李立得和楊樹這三人，那么他們三個都不太可能直接露面去向程蕾展示不雅照威脅她去做什么，他們只能通過網絡或電話的手段，關鍵就是，程蕾是勒索案發三天后才去鬧場的，那么她被威脅不見得是在11號那個時段，要是后面幾天的話，那個搞威脅的人又是誰？還是膽小怕事的楊樹？一直在網吧里的李立得？不，很有可能就是范明哲本人！”

洛靜想了想，站起說：“走，去見程蕾……”

程家，程蕾這次總算讓三人組進門了，因為洛靜打頭就說：“我們已經抓到了勒索陳義才的嫌犯，想到程女士這里做些求證。”

而一落座，洛靜就直達主題：“程女士，14號的時候，陳義才為別人舉辦生日，你去了，但我聽陳義才說，那之前你們早已分手了，所以我想知道，是不是有人逼迫你這么做的？”

程蕾點頭，眼珠有些紅，說：“是，12號的時候，我收到了不雅照，是我和陳義才的，我不敢不聽他們要我做的事……而我這些天一直擔驚受怕，生怕那些人利用那些照片和錄像再讓我做什么……對了，你們說嫌犯已經抓到了，找到那些東西了么？萬望你們銷毀它，求你們了！”

看得出來，這個三十出頭的女子這些天遭受了不少折磨。

洛靜據實以告：“是都確認了，有兩個嫌犯在押，只剩對第三個嫌疑人的證據鏈欠缺一些，所以我們才想請你提供協助。”

方樂此刻問：“程女士，勒索者是怎么向你展示照片的？打電話？短信？”

程蕾說：“是向我手機綁定的郵箱。”

“那份郵件還在么？請讓我們取證一下。”

“在的……”

離開程蕾家，洛靜說：“既然郵件通過網絡發送，如果是范明哲本人才能接觸到的電腦發來的，這也算證據鏈之一……小飛，回分局后，你查一查發來那封郵件的真實ip。”

“哦……”

由于有上次小韓熬夜自制的軟件在，這次很快就分析出了原ip，小韓匯報說：“師姐，還是希望中學的電腦，地址是另一個機房。”

還是機房？

洛靜皺眉。

方樂說：“這個范明哲年紀雖小，做事卻很縝密呀，他既不用自家電腦，也不用學校里的私人或辦公電腦，而是用公共機房的，就算證實他那個時段在機房上網，也證實不了更多東西呀。”

是啊，這根本不是他們想要的“物證”。

想什么來什么，鑒定那里來電話，所以三人組來到了刑事科學技術室。

技術員指著前面陳義才的手機說：“有兩個發現，希望能幫到你們。”

“什么發現？”

“第一，我們確認了這部手機中毒的途徑，是通過點進某個含有木馬的網站才導致中毒的。”

木馬網站？

洛靜接過那個網站的紙面資料，發現那是個不太正規的網站。

方樂喜悅說：“如果不是網站管理人或制作者，是不可能利用到對應的木馬程序來犯罪的，那么這網站很有可能就是范明哲制作或參與運行的了？”

洛靜點頭，說：“最好是這樣……第二個發現是什么？”

技術員指著一塊橘紅色的手機電池，說：“這是被鑒定手機的電池，我們在上面發現了近期的兩組指紋。”

兩組指紋？

其中一組很可能屬于陳義才，因為這是他的手機……不過，洛靜問：“這手機有沒有被維送去修過？”

技術員搖頭：“沒有，出廠后還沒有維修的痕跡……我知道你懷疑剩下那組會不會來自于維修者，但絕不可能，因為那一組指紋塊頭很小，應該是屬于未成年人的。”

屬于未成年人？

方樂分析：“據調查陳義才單身沒孩子，那個接觸他手機電池的應該是外人，且有可能就是范明哲或楊樹！李立得的話不太可能，那小子一直在網吧。”

小韓卻問：“可要是那兩個人，怎么接觸到陳義才的手機啊，他們認識么？”

方樂說：“那就不好說了。”

洛靜說：“不錯，這需要調查。”

帶著網站及指紋資料離開了技術室，先去比對楊樹和李立得的指紋，發現不屬于他們，而前面范明哲雖被請來分局，也并未在任何地方留下過指紋。

無奈，洛靜說：“去見陳義才吧，向他做個詢問。”

打確認電話，陳義才卻回答：他在希望中學。

希望中學？

洛靜三人都是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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