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們做什么事，你且先說說吧。”

孫川問。

姚立民說：“我要你們做的事，就是調查我的妹妹的死。”

“你的妹妹？”

“對，她叫姚麗，本來是中山理工一名大學生，但一周前死在了東新區一個賓館里。”

“死在東新區？”孫川皺眉，說：“那么根據轄區原則此事應該由東新區分局負責，我們無法跨區調查，何況只要死亡事件一發生，除非由醫院直接出具了正常死亡證明，否則會自主進入刑事案偵辦流程，怎么需要到別的區來報案呢？”

姚立民冷笑：“如果東新區能主持公道，你們以為我為什么要大費周章搞謠言造假這種事？”

袁大偉插口說：“東新區不能主持公道？你這話是意有所指啊。”

姚立民狠狠地說：“他們根本就是包庇罪犯，他們給我的尸檢報告只顯示我妹妹因病猝死，但這絕不可能，我妹妹雖有心臟病，但已經緩和多年，又隨身帶著藥，怎么可能猝死？”

孫川不解說：“你說包庇罪犯，東新區為什么要包庇罪犯？你覺得你妹妹的死亡牽涉到某個罪犯么？”

姚立民眼中無限仇恨，切齒說：“罪犯就是那個視頻里提及的許韜，東新區某稅務局的副局長！你們以為我為什么要在造假的視頻里提及那個人！”

許韜？

孫川說：“你妹妹的死，又跟許韜有什么關系，你認為他是罪犯的理由是什么？”

姚立民神色復雜，說：“我妹妹是許韜包養的情人，那個賓館就是許韜為我妹妹長期訂的包間，而我妹妹也是死在那個包間里的。”

是這樣啊……

孫川說：“這并不能證實許韜和你妹妹的死有關。”

姚立民冷笑，說：“我要求看我妹妹的遺體，東新區的人說尸檢階段不適合看，后來我又要求看，但我妹妹的尸體竟然高度腐爛了，哼，我妹妹那時死亡也不過三四天，又較快被送去了他們那里冷凍，怎么可能腐爛那么快！定然是他們害怕我從尸體上看出什么，所以故意那么辦的！”

原來如此。

洛靜此刻問：“你這些話，只能說東新區的案件偵辦有漏洞，并不能證明那位許韜害死了你妹妹呀。”

姚立民冷冷地說：“我不是笨蛋，東新公安局怎么那么巧就在我妹妹的案子上出現漏洞，而許韜就是東新區的高官，說他們之間沒有勾結，我才不信，而要是許韜不是犯人，東新分局為什么會做那種對他們本身沒有好處的事！”

思索了下，孫川說：“姚立民，我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是程序就是程序，我們不可能跨區去辦案子，除非是市局主導案件移交，但我認為這不可能。”

姚立民忽大笑，說：“我就知道你們當官的會這么說，哼，你們以為我就這么進來，而沒有半點籌碼么？”

“籌碼？”

三人面面相覷。

姚立民轉向洛靜，說：“你們把我抓來后，把我的手機搜走了吧，那里頭有些東西，我希望你們先看一看！”

“我去取手機。”洛靜起身離開了辦公室，不久就回來了。

姚立民說：“我手機里只有兩個外部文件，一個是東新區分局給我的尸檢報告文件攝圖，一個是一則視頻，希望你們先看看那則視頻！”

原本可以直接用手機看，但辦公室里恰巧有根通用的數據線，袁大偉協助把手機接上電腦，找到那則視頻播放了起來。

視頻很簡單，就是一個人在對著鏡頭表述什么，邊角上還有錄像時間，清晰度很高，看得出來是用正規攝影機拍的。

里頭的人正是姚立民，他開場就說：“我叫姚立民，四天前我妹妹姚麗死了，我知道她是被人害死的……我知道，單靠我自身向有關部門的申訴，根本無法使得案件得到足夠的重視，還我冤死的妹妹一個公道……所以我打算在下面兩天里制造一個假視頻，我知道，只有得到社會足夠關注，才能給當局壓力，讓他們盡心辦案……我知道我這種行為很自私，利用了大家，或許還有著幼稚，但我已別無他法……而當你們看到這則視頻的時候，就說明我的要求已經被他們所忽略，或許還身陷囹圄無法出來，到那時候，希望每個人都轉起來，讓我兄妹的冤情被人所知……”

看完這個視頻的三人久久無語。

姚立民威脅說：“自你們把我抓來算起，你們只有24小時的時間，若在此時間里你們西沙分局沒有達到接辦此案件的要求，并承諾公正辦理，那么我的朋友將把這則視頻發到網上，你們不要想著去找他，你們找不到的，我言盡于此……”

將姚立民送進留置室，三人在外頭走廊商議。

袁大偉問：“孫大，怎么辦？”

孫川想了想，說：“先匯報李局吧……”

局長辦公室里，聽了孫川的大致匯報，并看了那則視頻后，局長李華少有的發了脾氣，拍桌子大叫：“胡鬧！胡鬧！他把辦案當成什么了，竟敢用這種幼稚的辦法威脅公安局？異想天開！”

話是這么說……

袁大偉提醒：“局長，雖然這方法是幼稚，但此事到目前的一切，的確是這個姚立民精心策劃好的，他在假視頻之前就制作了那份針對公眾的自拍，在被抓時又請來記者們，而假視頻案也還并未淡出公眾視線，甚至依舊有網民認為視頻無假或另有內幕，一旦我們無視其要求，自拍流傳到網絡，對于我們的行政司法系統將造成惡劣影響，民眾會認為警方和政府的人互相包庇，坑害受害者，這樣輿論壓力就大了，上面也會介入，我們脫不了干系。”

的確，網絡時代，這種情況的發生板上釘釘！

李華冷靜了不少，忽說：“對了，找到這個姚立民所謂的朋友，控制住對方，防范視頻流出！”

洛靜搖了搖頭，匯報說：“李局，姚立民只給我們限定了24小時，還是自其被捕開始算的，我們無法保證能在此期間找到那個人，而我們一共有兩件姚立民的電子用品，一個是他的手機，一個是他租處的筆記本電腦，我前面去技術室時，技術員曾告訴我，電腦被反復格式化又重裝過，不敢說能還原出什么，至于手機，是新買的，里頭的卡也是新辦的，通訊只有被抓時前他聯絡那些記者的記錄，顯然姚立民考慮到了我們可能會調查其那位‘朋友’，是采取另外的方式聯絡的。”

李華又不耐煩了，說：“那怎么辦，我堂堂公安分局，怎么可以受這種威脅！老孫，你來說說怎么辦？”

孫川說：“我們不妨考慮走正規程序接下這個案子，可以先向市局申請，再由市局下令，將姚麗死亡案由東新區移交給我局。”

袁大偉也補充說：“郝副支隊長是從分局出來的，他興許能幫到些忙。”

李華苦笑，說：“老孫，老袁啊，你們也是老干部了，應該知道，目前的問題不是我們能不能接下這個案子，而是不能去接啊，我們要是接了東新區的案子，那不是質疑別的區有問題么？這絕對會破壞到兩個局之間的關系，你們讓我李華以后怎么做人？兩區以后要是產生了齟齬，阻撓了以后在其他事情上的合作，怎么辦？”

孫川說：“那么，只能將此事匯報給支隊，請他們定奪了。”

袁大偉也說：“如果市支能親自接下案子，那就沒問題了。”

李華也無奈了，說：“好吧，我打個電話，請示市局，看他們怎么安排吧，你們先出去一下……”

這個電話一打就是二十多分鐘，李華再叫三人進來，說：“市局已經完全清楚了這里的情況，說要開個會商量一下對策。”

開會商量？

三人顯然都不太滿意這個答案，但也只能等。

李華說：“對了，還不知道市局的會議結果，你們先去穩住那位姚立民，務必給他做好思想工作。”

好吧……

再見姚立民，還是在那個沒有監控的辦公室。

姚立民聽了轉述自李華的話，立馬不滿意。

“哼，開會商量？我才不會相信你們的市局，不要想用這個忽悠我，我也不管你們到底有沒有難處，我的要求只有一個！就是在我規定的時間內，重新調查我妹妹的死亡案，且不能有任何東新區公安分局的人參與！”

看來思想工作是不可能做通了。

三個小時后，三人再被交到局長辦公室，李華說：“市局開會出結果了。”

孫川問：“他們怎么說？”

“市局領導首先調取了東新分局姚麗死亡案的卷宗，認為從整個流程看，大致無錯漏，唯獨姚麗尸體在尸檢完成后由于那里的工作人員的疏失導致提前腐爛了，這是他們的差錯，而且對于姚立民懷疑的許韜，東新分局其實也調查過了，他們同樣由姚麗的手機里發現了其和許韜的情人關系，但是在法醫判定的姚麗的死亡時間段內，許韜都一直在另一個地方開會，沒有去過案發賓館，所以他們一開始就排除掉了許韜的犯案可能，市局沒有正當理由認定東新區對此案的偵辦有問題，不可能親自接手來調查，那會打擊下屬機構的權威，不過他們也理解受害人家屬的心情，因此此案的偵辦權會從東新分局移交。”

“移交到哪里？”袁大偉問。

“移交給我們西沙分局，”李華顯得很不滿地說，“市局這是要甩鍋呀，他們認為此案可查之處不多，如果再得出和東新區相同的結論，恐怕也安不了受害者家屬的心，那個自拍視頻恐怕還是會流傳到網上，那時候一切的壓力就都是市局的了。”

還真是甩包袱文化啊……

“唉，你們來想想，咱們怎么來接這個案子吧。”李華最后說。

袁大偉分析：“如果市局認為要移交給我們，說明案子表面上無懈可擊，并不好查，那么問題就不是我們能查出什么來，而是查出的結果是不是符合家屬的期待了。”

但看那個姚立民的狀態，恐怕不把他所懷疑的許韜判罪，根本不會滿意！

孫川則說：“案子可以接，一切按事實說話，也唯有事實能讓家屬打消一切質疑，所以我們安心查案就好，到時只要公開度夠高，輿論上的是非對錯就不會一邊倒。”

“唉，你說的有道理，還是要問心無愧呀，那么這案子誰來接？”李華問。

孫川說：“由我親自偵辦吧。”

李華當即說：“不，不，老孫你不可以，你要負責的事情太多，不能被這一個案子絆住了。”

看得出來，李華是認為如果偵辦者身份越高所冒的名譽風險也就越大。

袁大偉正想請纓，李華忽看向洛靜，說：“對了，小洛，這案子你具體去辦吧，你手底下有老柯幾位老警察，前面那個姚立民也貌似對你還比較信任吧，如果你來辦，他的抵觸情緒興許低一些。”

“明白！”洛靜的回復完全無遲疑。

三人離開局長辦公室，袁大偉嘆息說：“李局這是想學市局啊……小洛，此案要在東新區進行，那里的人恐怕不會太愿意合作，你要有這個心理準備。”

“我知道，袁隊……其實就算李局不提，我也想接下這個案子。”

“噢，為什么？”問的是孫川。

“因為此事我碰上了，而我是一名刑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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