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您說他的身份并不是田易新？”

法醫室里，雖然有過此類設想，來訪的洛靜聽到這話還是很震驚。

法醫以有些繞的口吻說：“如果你們送來對比用的dna樣本數據就是那位田易新的話，那么這位男尸的確不是田易新，他的dna特征與那個樣本數據明顯不同。”

這……

也就是苗小鳳的臥室里死的是一位原先未預料過的某個男子？

同樣跟著來的姜警官語氣古怪地說：“這下這案子也變成我們寧陽市警方的案子了。”

“不過，”法醫話鋒一轉，“有趣的是另外一些發現。”

“什么發現？”所有人共同問。

“檢材之一的繩子上發現的皮膚組織卻是屬于那位田易新的。”

什么？！

“另外現場家里的短毛發也屬于田易新。”

這……

“還有，現場發現的兩把疑似兇器，廚房被清洗過的那把上的血液雖屬于臥室里的男尸，但來自于男尸旁邊那把兇器檢材上的血，則是屬于田易新，此外床鋪附近地面上一些獨立的血滴狀干涸血痕也屬于田易新而非死者。”

旁聽的幾人一時已經無力思考了。

方樂轉變思路問：“還有剩下的檢材檢測結果呢？我記得還有長頭發跟一卷膠帶吧？”

法醫說：“長頭發沒有毛囊，也沒有匹配對象無法鑒定歸屬，不過肯定不屬于男性……至于膠帶，膠帶上有指紋，和你們后面送來的一把梳子等道具上的指紋一致……”

姜警官此刻插話：“那梳子等幾樣器物來自于苗小鳳店里，且僅有苗小鳳有機會接觸。”

法醫繼續說：“那么，按你們喜歡聽到的語言，膠帶上的指紋就是苗小鳳的，另外說到指紋，現場家里發現了男女兩類指紋，女性指紋全部歸屬于苗小鳳，男性指紋的話……洛警官是吧，你提供的數據硬盤里其實還有采集的那位田易新的指紋，而現場的男性指紋除了那把臥室里的兇器把上的則都屬于田易新。”

“大致就是這些了。”

姜警官提要求：“男尸的面貌還原出來了么？”

法醫說：“很快就出來，不過我建議還是先用dna比對數據庫來判斷死者身份吧……”

離開法醫處，姜警官單獨去忙了，畢竟苗小鳳家死的不是田易新，就變成本地的死亡案了，那么往下的斷案模式也將成為兩地警方聯手斷案，有一些流程要完成。

洛靜方樂以及小韓則趁機商量梳理思路。

洛靜問：“關于苗小鳳家現場的案發經過，你們兩個怎么看？”

方樂明顯已經想過了，很快回答：“其實根據鑒定結果基本事實已可推斷出來了。”

小韓問：“什么基本事實啊？”

方樂說：“除了兇器之一，現場只發現了兩個人指紋，即苗小鳳和田易新，而指紋提取的地方都是各類死角或盲點，被清理現場時容易忘記擦拭的地方，這說明苗小鳳及田易新都在那個家里生活過。”

小韓補充：“還有那個電熱水壺，對吧方哥？”

方樂說：“對，田易新的電話錄音里就有水壺聲音。”

他接著說：“第二個事實，臥室里的刀刀刃上的血屬于田易新，指紋則不屬于他，床鋪周圍還有屬于他的血滴，也即田易新被那把刀傷害過，而這把刀是來自于苗小鳳家的廚房里的，廚房里的另一把刀上的血則屬于男尸，后一把刀還被清洗過，而此刀在案發時肯定也在臥室里被用過，那么假設案發時那家里只有那兩個人，會得出什么樣的案發過程呢？”

洛靜很快說：“田易新持一把刀和男尸的原主持刀互毆，男尸原主死亡，田易新受傷，之后將他那把刀拿回廚房清洗。”

方樂點頭，說：“不錯，但這個過程有著諸多缺陷，第一是男尸的兩處傷口都在背后，而且都是捅出來的致命傷，田易新想傷到男尸后背，在打斗中并不容易，何況他即便有這樣的機會，譬如將男尸主人絆倒導致后者趴在床上，人的本能驅使下田易新可能會在對方背上胡亂捅或者砍多刀，而且有的致命、有的不致命才對……除非田易新有此類的毆斗殺人經驗，才會只捅兩刀、刀刀致命，可我們并沒有調查到過這樣的情報。”

洛靜接著說：“不錯，而且還有別的破綻，兩把兇器都來自于廚房，說明毆斗屬于臨時突發，這樣的情況下，更大的概率是一方占據了主動，持刀追砍另一方，那么屋內整個布置都會因追躲過程而被破壞，即便事后倉促規整，此類痕跡也抹除不掉……何況被追砍的一方是怎么獲取到另一把刀的呢？是在被追砍的前一刻就拿到了么？不說不存在這可能，但有難度，而要是后期才拿到了另一把刀作為對抗，那么他必須先跑回廚房，另一方有機會將其堵在廚房，廚房更有概率成為主戰場……所以，綜合來判斷，田易新和對手互砍的過程中不確定性太多了。”

小韓撓撓頭，左右看看，問：“師姐、方哥，那怎么才更說得通呢？”

方樂簡單說：“要是毆斗時還存在第三個人，就說得通了。”

“第三個人？”

“對呀，鑒于現場沒有發現追砍痕跡，我猜追砍根本就沒有發生，田易新被傷害之前就在那間臥室里，然后男尸原主去廚房取了把刀，進來要傷害田易新，而第三個人見情況不妙，又去了廚房取來第二把刀，來到臥室，由背后攻擊了男尸主人，由于是從背后攻擊，對方無防備，所以可以比較精準，并且兩刀致命，兇手之后再把兇器拿回廚房清洗，放回原位。”

小韓想了想，說：“是啊，這樣的確就合理多了……可那個第三人是誰呢，啊，就是苗小鳳？！”

一則那本來就是苗小鳳家，二則家里除了床上那把兇器的刀把上，其余所有指紋都屬于苗小鳳和田易新。

方樂說：“她的概率很高，她不是田易新前女友么？要是想救田易新很正常，只不過根本性的疑點則是：那個男的為什么要傷害田易新？”

“此外，繩子上田易新的皮膚組織、膠帶上苗小鳳的指紋又是怎么回事？”

洛靜忽說：“先確定男尸身份再說，走，去找姜警官……”

電腦前，姜警官主動說：“男尸的dna數據庫里無匹配的，至于還原出的頭像，也沒有高度吻合的……這下有些麻煩。”

方樂建議：“不論這個男子是誰，他都出現在了苗小鳳家里，那么苗小鳳的生活圈里興許有人清楚他的身份。”

姜警官贊賞說：“這個主意好！”

……

細節的過程不提，姜警官讓一撥人拿著畫像去走訪苗小鳳的鄰居以及朋友之類，自己則親自陪同洛靜三人來到苗小鳳的那家理發店里。

看了看人物畫像，三個店員里其中一人說不知道，第二人說看著有點兒熟，第三人則說：“這好像是孟老板。”

“孟老板？”

“對，他來找過我們老板幾次，我看著像是在追求我們老板，還說讓老板把這個店關了跟他一起干，可我們老板根本不理會他。”

“那那位孟老板叫什么名字，店在哪里你知道么？”

第三名店員想了想，說：“叫什么名字不知道，但他幾次來都是步行的，我猜他的店應該不遠，而且應該在我們店出門往右，因為我看見他是從右邊來的……”

出了理發店，姜警官說：“關店一起干……莫非那個孟老板也是做美容美發的？”

洛靜則望著右邊的商業街，說：“姜警官，謹慎起見，我覺得這條街前方部分的每一家店都問問更好。”

姜警官笑說：“也對……要不我們分頭行動吧，各自負責一片……”

洛靜三人一組，姜警官和其攜帶的警察兩組，各自分片上門詢問。

這樣折騰了十多分鐘后，姜警官電話來報說“孟老板”的店找到了，請三人趕緊去。

而三人抵達的時候，竟發現那根本不是美容美發店，而是一家果蔬時鮮店，店面并不大，店內只有兩名店員，一位還是個看著不怎么管事的大媽。

姜警官見大家都集齊了，才問收銀臺那里的女店員：“你們孟老板叫什么名字？現在在哪里？”

之所以問在哪里，是剔除還原畫像只是和本人長得像而本人還活著這可能。

女店員說：“老板叫孟廣平，兩天多沒露面了。”

幾人對望，看來男尸就是孟老板沒跑了。

“他去哪兒了你知道么？”

“不知道，但老板昨天夜里給我發了短信讓我暫時主管看店幾天，他有事外出，可我打過去想問怎么回事，沒打通。”

“可以看看那則短信么？”

“可以……”

女店員展示的短信內容如她所言，根本沒有分析意義。

姜警官一時無可問的，目光轉向洛靜三人。

洛靜問女店員：“苗小鳳這個名字你知道么，她開了一家理發店，就在這條街上不遠。”

“苗小鳳……理發店……”女店員想了想，頗有些八卦氣地說：“你們說她啊，老板倒是說過在追求一家理發店店主，說反正兩家店經營都不太好，不如把店關了或出售，然后兩人合伙集中資金干一樣買賣，老板來說本地區缺一家正式的果蔬時鮮大店面，他們可以開一家那樣的店，好把事業做大。”

方樂也問：“那么進展如何，你們孟老板追求成功了么？”

女店員稍微有些不屑，說：“老板雖然說是想聯手開店，可我覺得他只是想找借口泡人家而已，最近有兩次還把轎車借給人家了，自己走著來店里的，幸好他家離這里不算遠……”

方樂打斷問：“你老板有車？什么牌子？”

女店員說：“牌子我不懂，是銀灰色的。”

“什么？銀灰色的？你確定？”

“當然，”女店員被鬧迷糊了，“車顏色怎么了？”

幾人都沒回答，洛靜最后問：“孟廣平的具體家庭住址，你知道么？”

“知道的……”

離開時鮮店后，方樂馬上說：“苗小鳳沒有車，但她疑似和田易新在白天去中山市看過后者的兒子，后面又疑似是她坐車去那個atm機那里取款，兩次都是銀灰色的轎車，如果那兩次的車都是從孟廣平這里借的話，那就說得清了……而且那輛車里坐過苗小鳳及田易新或者還有別的什么人，我建議先去孟廣平家找到那輛車再說。”

姜警官點頭說：“嗯，有道理，我這就讓人去辦……不，我看我親自去一趟吧。”

“麻煩您了。”

“呵呵，一點兒都不麻煩，畢竟現在這個案子不止是你們的案子了……”

和姜警官分別后，三人先回了寧陽這邊提供的招待所。

然后幾小時后洛靜接到電話猛地從座位上坐起，吃驚問：“是么……我明白了，我這就去。”

接完電話她就對方樂和小韓說：“走，去孟廣平家。”

方樂及小韓一邊跟著一邊問：“誰打來的？孟廣平家怎么了？”

洛靜頭也沒回，只是步伐降了一些，說：“孟廣平家疑似遭竊了，丟失了不少東西。”

“啊？這么巧？那他的車呢？”

“車倒是在，已經送去公安局鑒定了……”

洛靜三人趕到時，只見到一個看上去亂七八糟的房屋內部現場，還有技偵在鑒定。

等待三人的姜警官站在一旁講解：“據對門的鄰居說，前天夜里他感覺門外有動靜，就從自家門內貓眼處向外看了一眼，只見到兩個人提著兩個黑色大塑料袋正從對門出來離開，雖然沒看清相貌且那兩個人都戴了口罩，但他確定是一男一女。”

方樂吐槽：“這個孟廣平家就沒有別的人么？這么容易被盜？”

“他離過婚，現在是孤家寡人。”

洛靜則問：“房內有留下可疑指紋或腳印么？”

姜警官搖頭：“沒有，地面被清理過，盜竊的時候也應該戴了手套，甚至技偵說正門的門鎖都沒有開鎖道具留下的痕跡，要么是竊賊開鎖技術高超，要么是門沒關這種低概率的事情，要么，就是竊賊有鑰匙。”

“有鑰匙？”

方樂想了想，笑說：“這倒有趣了，因為竊賊有鑰匙的原因也有多種可能，一是原本就有，甭管是配的還是怎樣……另一種嘛，就是直接在孟廣平死后從他身上得到了鑰匙！”

小韓震驚說：“方哥你是說苗小鳳和田易新？可她們怎么會來偷東西呢？孟廣平家里有錢或者貴重財物？”

方樂攤手說：“不知道。”

洛靜對姜警官建議說：“要不嘗試一下尋找更多的目擊者，好協助確認一下盜竊者的身份？”

姜警官點頭說：“只好如此了……”

往下又耗費了兩個多小時的時間，終于有刑警走訪附近群眾得到了一條線索，那位居民說那一夜看到一男一女將兩大袋子垃圾丟棄在垃圾處理點旁了，不過沒看清兩人長什么樣子，但女的是長頭發……

可那個垃圾點距離案發的樓不算遠，這樣一來，不就成了出了樓后就把盜竊的東西給丟棄了么？

方樂忽然說：“我有些明白了。”

“什么？方哥？”

方樂不答，反去問姜警官：“現在孟廣平家里這個現場里有沒有能關聯到什么人物的物品么？”

姜警官遲疑了一下才完全理解了方樂的意思，搖頭說：“不，沒有，不論是書籍文字、照片雜志、電腦內存盤什么的都沒有。”

方樂說：“這就對了，如果那一男一女就是苗小鳳跟田易新，那這行為就好理解了，雖然孟廣平追求苗小鳳的時日并不長，但焉知道孟廣平是不是已經有兩人間關系的證明物了呢？要是有的話，警方一查孟廣平的死亡案，立馬就能查到苗小鳳身上，可兩人只偷少量的關聯物，這本身就是破綻，所以不妨偽裝成常規的盜竊，多拿走一些東西。”

姜警官說：“也就是說，如果找到那些被當垃圾丟棄的東西，就能確認盜竊者是不是苗小鳳了？”

“可以這么講吧。”

這時候，姜警官接到了電話，完后表示孟廣平的車子里的確有屬于苗小鳳、田易新以及孟廣平的指紋毛發等物。

聽到這消息，所有人都大喜。

因為諸多猜想里總算有一個關鍵的證據支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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