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行一小時不到，引領的姜警官就和從中山市到寧陽又從寧陽隨著出發的洛靜三人下了車。

只見眼前是一條寬度不小的河，這條河就橫在高路公路旁，姜警官手一指河面某處，說：“早晨河面工人開船清理垃圾，卻發現水面上漂浮了很多百元鈔票，他們還隱隱覺得河底下有什么東西，就報了警，之后打撈出了一輛紅色轎車，車內有一男一女的尸體，女的頭發很長，狀如水鬼……關鍵是從車里及河面共搜集到大約12萬塊的現金，兩人身上還有證件，分別是‘田易新’和‘苗小鳳’兩個名字，地方警方發現名字和照片以及車子的車牌號都和我們兩地不久前發布的通緝令上的一致，趕緊就近向我們寧陽市警方做了匯報。”

方樂忍不住說：“正通緝呢，他們就死了，怎么開車竄水里了？”

姜警官說：“你們看前面……不遠處有一處路邊安置的柵欄被撞開了個豁口是吧？當時出現場的技偵根據那個地理位置以及車子被打撈時車身方向來看，出現場的技偵說車子當時是以極高的車速撞破了柵欄再掠起到半空最終沖進了河里的。”

方樂看著十幾米外的那處豁口，說：“可是這條公路在這處大致是直行的啊，當時車子必須猛打方向盤向右開才可能撞上柵欄鉆進河里，這不合理吧？”

姜警官解釋：“是這樣的，這條公路經常有貓啊狗啊的小動物竄行，如果是在夜間開車，難免因躲避動物發生車禍，這類事這條路上發生不止一起了……”

洛靜問：“河里還打撈到別的東西了么？”

姜警官搖頭。

洛靜說：“車子和尸體都在貴局了吧？我們回去看看吧。”

姜警官說：“當然……”

寧陽市公安局，洛靜方樂和小韓先看到了車子被從水中撈起時的照片和錄像。

一輛紅色轎車傾斜著車身被從水中撈起，車內水分從開著的后車門里嘩啦啦落下，同時從前頭半開的車窗里看到了駕駛座和副駕駛座上一男一女兩具尸體，兩尸體都綁了安全帶，副駕駛位上的女性果然頭發披散狀如水鬼。

方樂咦了一聲，說：“如果是淹死的，怎么沒看到這兩人有多大掙扎跡象啊，而且他們至少會嘗試打開安全帶逃逸吧？”

姜警官說：“這個疑點我們前頭也考慮了，認為是在公路上撞擊柵欄時有可能讓兩人眩暈或半眩暈了，而且車子凌空降落，又拍擊到河面上，這個過程中人無論如何是來不及反應的，何況車子的前車窗有一扇開了一大半，水會很干脆利落進入車艙，所以等兩人從車禍狀態徹底清醒時，河水就已大面積灌進來了。”

“原來如此……”

洛靜問：“死者身份徹底確認了么？”

姜警官回答：“發現尸體運回來的第一時刻，我就要求將男尸和女尸與前面我們掌握的苗小鳳及田易新的dna數據以及指紋毛發之類做比對，結果認定為同一……實質上他們由于在水里泡著，面部大致都還可以辨認的。”

姜警官此刻手機來信息了，他看了一眼，說：“走吧，尸檢出結果了，我們去聽聽……”

法醫室，有兩具男女尸體除了腦袋的部分都被塑料布蓋著。

法醫對四人講解說：“男性死者和女性死者死亡時間在2到3天以內，由于之前浸泡在冰冷的河水中，尸體表面沒有發生明顯的腐爛，死因則是溺水，從肺部提取到的水體成分和河水的樣本成分一致。”

“男性死者身上發現了一些輕度的劃傷，還沒成功結痂，但不像車禍造成的，而是刀傷。”

正常，因為田易新之前原本就被砍傷過。

“除了刀傷，男尸身上多處都有繩索留下的瘀痕，根據整體的瘀痕布局，應該是整個人被繩子反復綁過，除此之外，男性死者頭部前端還有輕微的撞擊痕跡。”

方樂插口問：“那個撞擊痕跡是被毆打造成的呢，還是車禍時造成的？”

法醫說：“無法判定，撞痕是復合式的，我只能說，因為是平面式傷痕，在車禍時是有概率生成的。”

方樂接著問：“那女尸身上有什么傷痕沒有？”

法醫說：“除了類似安全帶造成的勒痕，沒有其他傷口。”

“男尸身上有沒有安全帶勒痕呢？”

“沒有。”

洛靜咳了一聲，制止方樂的發問，讓法醫按照自己的模式繼續講。

法醫就重新按進程表述說：“除了表體痕跡，我還查了死者胃內容物及血液樣本，發現兩位死者體內都含有酒精成分，雖然含量不是很多。”

方樂又忍不住說：“白酒還是紅酒？”

“紅酒，”法醫補充，“有紅酒的成分。”

“另外，女性死者體內發現了某種麻醉劑的成分，從含量看，足以讓人暫時失去知覺。”

啊，麻醉藥？

洛靜也忙問：“什么種類的麻醉劑？”

法醫說了個成分名稱，洛靜暗驚，因為此藥和前頭劉小雨體內的是一個成分。

方樂再問：“那田易新……就是男性死者體內有沒有麻醉劑？”

“沒檢測出來……”

從法醫處出來，方樂說：“有點兒不對啊，苗小鳳為什么會服下麻醉劑呢？誰讓她服的藥，自己主動的還是又被騙著喝紅酒服下的？田易新為何沒有服？”

這時候一技偵過來匯報：“姜頭兒，那輛紅色轎車里發現了紅酒和某種麻醉劑的瓶子。”

“知道了……”

技偵一離開，姜警官說：“看來有必要糾正一下前頭關于車禍的起因的推導了，駕駛者不見得是因躲避動物之類拐進了河里，而是有可能主動撞破柵欄掠進河里的。”

小韓問：“姜警官，您是說……殉情自殺？”

姜警官點頭：“殉情不殉情不好說，但的確有很大的自殺可疑，因為駕駛位上的是田易新，他是開車的，他并沒有服藥，副駕駛位上的苗小鳳卻服了藥，或許開車進河里只是田易新自己的決定。”

小韓不解：“可他不是要逃脫么？為什么半路又要自殺呢？”

洛靜嘆息：“田易新原本是個公司老總，卻先后牽涉到兩次命案，或許是絕望了吧。”

方樂說：“可田易新身上那些勒痕、頭部撞痕又怎么解釋？”

洛靜說：“田易新原本就疑似被勒索綁架過，所以他身上有勒痕很正常，頭部撞痕即便不是在車里造成的，也可能是之前被綁架時被打的，這些并非關鍵的東西。”

“那么為什么苗小鳳身上有安全帶勒痕田易新身上卻沒有？”

“苗小鳳勒痕是因為車禍發生時她已經服迷藥失去了意識，慣性下身體必然前傾，而田易新是司機，喝酒不多，意識基本清醒，車里的安全氣囊也沒有鼓出來，說明當時的撞擊對車子的影響并不會多大，他大致還能把控住身體狀態。”

“這……”

方樂一時也質疑不起來了。

姜警官說：“好了，如果對現在的推論無大的質疑的話，我建議咱們可以把案子整理出完整的卷宗，然后交給上頭判斷了……洛警官你認為呢？”

洛靜說：“我沒意見。”

姜警官長舒口氣，笑了笑，說：“那么我先去忙卷宗整理了……”

姜警官離開，方樂見洛靜也松了口氣，就問：“不會吧，案子這么就完了？”

洛靜說：“我們沒有說案子完了，只是說到了需要上頭來對偵查結果判斷的時候了。”

“那要是上頭無疑問，就是可以結案了？”

“大致是這個意思。”

“可……可我總還覺得這起車禍還是不單純啊？”

“那么你能提出一個更合理的解釋么？”

“呃……”

閑話不提。

沒多久后，兩地警方聯合開了個視頻會議，領導們對雙方合作偵查出來的案件結果無大的異議，只要求洛靜和姜警官繼續搜集可能的線索，以進一步完善證據鏈，之后才會正式結案。

無論如何，案子破解曙光呈現，洛靜讓自己靠在招待所的沙發靠背上，徹底舒坦了一會兒。

方樂忍不住說：“不對，我還是覺得這個案子有問題。”

“方哥，哪里還有問題啊？”洛靜沒理會他，小韓就接話詢問。

方樂說：“我也說不好，反正，啊……”

他忽然想到什么，問洛靜：“你還記不記得，我推導苗小鳳家的案發過程時，你問我苗小鳳和田易新為何以偽裝盜竊的方式清理了孟廣平的家，卻又沒有處理孟廣平的尸體……這個問題還沒得到答案吧？”

“硬要解答的話，”洛靜總算睜眼看他，說：“也不稀奇。”

“不稀奇么？”

“是……如果按當時你的思路，苗小鳳和田易新殺了孟廣平之后，的確會趁夜去孟廣平家盜竊，然后回來處理尸體……但是盜竊完之后他們如果深想一下的話，就會發現再處理尸體意義不大。”

“意義不大？”

“對，不論是不是處理那具尸體，這兩個人都是要逃走的，因為孟廣平在生活圈里一旦消失，他的店員必然報警，然后警察就會找到苗小鳳家，就算苗小鳳在這之前將尸體處理掉了，孟廣平被害時流了那么多血，血液也無法清理干凈，警方隨意一勘驗就知道……她當然可以利用裝修類方式把臥室徹底翻修，但這需要時間，動靜也大，何況你別忘了她之前還從atm機里提取了田易新的銀行卡里的錢，難道她就不擔憂中山市警方快速找來查到她這個田易新的前女友身上么？總結起來看，她有一半的概率放棄后續處理尸體。”

方樂想駁斥，一時又想不出由頭。

現在的情況有點兒微妙，原先是洛靜挑方樂的思維漏洞，現在又成了警花在為方樂彌補之前的思維漏洞。

但看方樂還是不開解，洛靜嘆口氣，說：“方樂，我再次提醒你一句，我們現在是警察辦案，不是偵探推理案情可以無限探究細節，須知道你一個思維上的翻新，都可能導致整個調查的推到重來，因此你要真的覺得案子有問題，就先尋找出一個合理的更替思路來。”

方樂沉默了，不過他一定會想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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