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主上,前面就是終南山太虛峰了。”
張軌順著手下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見一座高聳入云的山峰橫亙在前方,山頂云霧繚繞,隱有光耀,讓人覺著峰頭下一息便要拔山飛升。
張軌在心中暗道,到底是道家正宗,這遺世獨立的派式便和別個三教九流之地不同,一時之間對傳言更信了幾分。
如今天下亂勢已現,若傳言是真的,那么他何愁天下不臣。
想到此,張軌下令急速前進,務必在日落之前上太虛峰。
林間響起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驚起一片飛鳥,待馬蹄聲遠,林中又恢復寂靜,仿佛并未有人踏足過這里。
山下發生的一切,太虛峰上的道士一概不知。
玄華是道家正宗終南山太虛峰掌教清一的嫡傳大弟子,自五年前起,每日卯時他都要跟隨師父下山。道宗其他弟子以為他是跟師父外出布道,其實不然,他是隨著師父一起前往后山的涵虛洞。
五年前,師父將他叫到跟前,說推演出自己大限將至,到時會將太虛峰掌教的位置傳給他,也就是從那時開始,他知道了涵虛洞的存在,也知道師父數十年來每日卯時下山其實并非布道,而是來了涵虛洞。
他直覺涵虛洞中藏著一個秘密,但是師父不主動告訴他,他便不會問,只每日勤勤懇懇地陪師父來此,待師父進洞后,他便守在外面。
今日,他跟往常一樣隨師父來到涵虛洞前,只是,這一次師父沒有再讓他守在洞外,而是將他領進了洞內。
“師父?”玄華內心為這樣的異常而感到不安。
“別怕,你隨為師來便是,進洞的途中記著腳下。”
玄華跟著師父的腳步在洞內七繞八拐,他謹遵師父的話,時刻記著腳下的路線,然而往洞內進得越深,他就越心驚。
這洞的結構竟然是一個法陣,恰巧這法陣他識得,是師父五年前教過他的鎖荒陣。那是他第一次聽說這種法陣,他不明白這種法陣有何用途,師父只說,讓他記著,日后便會知曉。
鎖荒陣的陣型他日習一次,五年的時間過去,早已爛熟于心,洞中之陣必是鎖荒,錯不了。
可師父讓他習此陣,又過了五年才讓他進洞,究竟是何意?
在他內心波瀾涌動之際,忽聽師父道,“到了。”
玄華停下腳步,抬眼望去,原來已到陣眼。
陣眼之中擺著一張普通的木桌,木桌四圍刻滿符文,仔細辨別,這些符文分明是師父這五年里漸次教給他的。
木桌的正中擺著一幅卷軸,卷軸卷著,他看不到其中的內容,卷軸外面貼著一張以丹砂繪就的符紙。
玄華心中的疑問越來越多,多到他不吐不快,“師父,這些究竟是什么。”
清一掌教轉過身,平靜地注視著自己的大弟子,“玄華,為師五年前便說過,日后太虛峰掌教之位會傳于你,而那方木桌上的東西,是道宗歷代掌教方能知曉的秘密,也是我們需要以命鎮守的責任,乾坤命戲圖。”
永徽元年,感業寺。
離太宗文皇帝的周年大祭還有不到三個月,宮中在前日降下敕旨,說今上三個月后要到寺中為先皇進香,感業寺上下皆在為三個月后的接駕而忙碌著。
“明凈,你去井邊打一桶水將此處的欄桿擦拭一遍。”監管一眾比丘清掃寺院的沙彌如是吩咐道。
“是,弟子這就去。”明凈停下手中的活兒,往后頭的水井處走去。
她一邊走,一邊在心中盤算三個月后今上來進香的事。按照寺中的規定,她這一等的比丘尼是無法面圣接駕的,可是若不讓陛下看見她,她又該如何才能借助陛下離開這里。
因腦中盤算著其他事,分了神,一不小心走錯了地方,誤入沙彌們居住的院子。
沙彌比她這種比丘高了幾輩,要是沖撞了又免不了一頓責罰,明凈趕忙轉身,正打算離開,忽然聽得其中一間房里傳來有人說話的聲音。
這個時辰,沙彌們不都應該在各處主持清掃嗎?為何會有人偷懶?
明凈按捺不住好奇心,悄悄走近,藏在窗下的拐角處想探個究竟。
“你說,你已經聯絡上了岐山宗的李淳風掌教,此話當真?”說這話的人明顯很是激動,連聲量都不自覺提高了幾分。
“自是當真,等到將這幅圖交給岐山宗掌教,我們也算完成了袁掌教的托付,姑娘也不必為了躲避鷲山宗那群人的追蹤而東躲西藏,屆時奴便尋個借口向主持提出讓姑娘還俗,姑娘同別個比丘沙彌不同,不是宮里出來的,還俗離開應當不成問題。”
“離不離開我倒也不在乎,只是這圖放在我這里,讓我日夜都懸著一顆心,生怕此圖出了什么意外,有負袁掌教所托,袁掌教于我們主仆有救命之恩,哎……只盼李掌教能快些將這圖拿走才好……”
屋內的人還在說些什么,絲毫沒注意窗下陰影處悄悄離開的身影。
唐隆元年六月的某一天夜晚,長安大明宮含元殿前,臨淄郡王李隆基負手而立。
“稟郡王,韋太后、安樂公主、上官昭容皆已伏誅。”
對這一結果,李隆基并無意外,他轉而關心起另一件事,“那幾張圖呢?”
“茅山宗、鷲山宗、滄山宗三宗掌教已于太后、安樂公主以及上官昭容處取走各自負責鎮守的那三幅,剩下岐山宗的一幅,”回稟的人頓了頓,“并未在乾陵中發現。”
李隆基聞言,面上有一瞬的吃驚,很快又恢復平靜,淡淡道,“知道了,你去吧。”
侍衛走了之后,李隆基緊緊盯著含元殿的匾額,眸中露出一絲玩味,“連自己母皇的陵寢都敢動,太平姑母,看來你也并非只想當一個權傾朝野的鎮國公主那么簡單,不過,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三年后。
“陛下,長公主不肯飲下鴆酒,”高力士伏在地上,雙臂顫抖,“公主還說……還說……”
“哦?”李隆基從堆積如山的奏折間抬起頭,“還說什么?”
“公主……公主說,若陛下想要那最后一幅命戲圖,便親自去,去見……”高力士強撐著傳完話,后背已是一片冷汗。
陛下和長公主姑侄斗法多年,如今眼看就要功成,長公主卻用那幅圖作為威脅,還不知會出什么岔子。
李隆基冷笑一聲,“朕還有許多政務需要處理,不會去見她,你將岐山宗的掌教帶去鎮國公主府,當著掌教的面問問姑母,就說,‘公主可知為何則天女皇將三份乾坤命戲圖給了兒媳、孫女以及貼身女史,卻寧愿將最后一份帶進乾陵也不愿將它留給公主’,你說了這句,若姑母還是不愿就法,再來稟朕!”
先天二年,鎮國太平公主自盡于府邸,結束了由其母則天女皇開啟的,大唐歷史上的唯一一個“紅妝時代”。
與此同時,長安郊外的官道上,兩名青衣道士騎馬疾馳。
“掌教,陛下真要將這最后一幅圖送還我們岐山宗?”
“陛下金口玉言,其余三部分早在唐隆之變那夜便回到了其它三宗手中,只我們岐山宗負責鎮守的這一份,因在太平公主手中,才耽擱了幾年,當時陛下便說,待日后從公主手中取回,定會歸還岐山宗,如今公主伏誅,陛下只是依約而行。”
“那掌教打算如何處理此圖?”
“自是依照岐山宗先祖留下的封存之法,設禁制封存。”
“掌教,那為何不直接毀去,免得再次傳世,為禍人間。”
“此圖自在春秋戰國時期誕生以來,歷經千年,每一次入世皆以無數生人為祭,圖中早已聚滿怨靈,若貿然毀之,萬千怨靈入世,后果不堪設想,在沒有萬全之策前,只能依照先輩的方式,加以禁制。好了,快到岐山了,記得此圖的秘密一定要守口如瓶,免得又有人生貪欲,偷盜此圖入世!”
“是!“
道觀外槍聲陣陣,磚瓦在子彈的掃射下不堪一擊,恰好覆蓋住一道年輕的聲音。
那道聲音焦急地說,“隱燈掌教,各位道兄,我們一起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被喚作“隱燈掌教”的老人吃力地睜開雙眼,將年輕的青衣小道往密道中推,“守慎師侄,我等今日以血魄重新封印此圖,禁制約可保百年,此圖便托付給你們鷲山宗了,你師父陣前將鷲山宗掌教之位傳給你,望你,以大局為重。”
青衣小道淚眼婆娑,拼命搖頭,“隱燈掌教,我……”
他只是鷲山宗的一個無名小卒,在一眾師兄弟中排名最末,卻臨危受命,懷中的乾坤命戲圖關系重大,他怕有負所托,何況如今內憂外患,山河千瘡百孔,亂世之中他根本不知該如何保全鷲山宗剩下的實力,更不知該如何鎮守這在華夏大地上一次次掀起腥風血雨的東西。
隱燈摸了摸青衣小道的額頂,“守慎,你聽見槍聲了嗎?外面那群犯我華夏的無恥狗賊,他們妄想以這命戲圖改天換日,偷換我族千年氣運,為了不讓他們得逞,今日我道門四宗百位弟子舍身封印這圖,死的死傷的傷,還活著的也沒有力氣再走出這里,唯有你,你是唯一一個能帶著此圖離開這里的人。守慎,走吧,往西南方向走,戰火暫時波及不到那里,你便在那里鎮守此圖,等亂世過后,再圖其他。”
一顆子彈穿透進隱燈的心臟,在他的胸前爆開一朵血紅血紅的花,道觀外的門被撞開,道觀后的密道合上,密道中的青衣小道抹了把眼淚,懷抱著師父和各位掌教、道兄以命相搏重新封存的乾坤命戲圖拼命往密道深處走,往隱燈所說的西南方向走……
了覺又被掌教師父罰了,這次是因為他在師父講“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1的道法時嗤笑了一聲。
“天行有常”本是儒家騙人的鬼話,儒釋道合一后,儒家的學說被他們道宗吸納了一些,不過了覺向來對儒家的那些個學說不屑一顧。什么天行有常,那些個命好的,當然覺得應該順應天命,那些命途坎坷的,難道還不能奮起反抗嗎?
了覺隨意地撣了撣書架上并不存在的灰塵,他一旬中有半旬會因為各種原因被師父罰到藏書樓打掃,拜他師父所賜,藏書樓里已經干凈得不能再干凈了,哪里還需要人打掃。
師父讓他一邊掃塵一邊思過,可他根本不覺得哪里有過。既然天道不公,為何不能改天換命?
“錚~錚~”
了覺隱約聽到一陣奇怪的聲響,他環顧四周,并未發現什么異常。
“錚~錚~”
奇怪的聲音在他轉身的時候再度響起,他順著聲音尋找聲源,竟發現那聲音是從墻內傳出的!
他在墻邊摸索,這墻定是用了某種陣法機關,他的陣法在諸位師兄弟中習得最好,一堵墻還難不倒他!
終于,他摸到了陣眼。
墻壁在眼前緩緩破開一個小洞,洞內出現了一方錦盒,正是聲源。
了覺被那“錚~錚~”的聲響吸引,一步一步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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