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的是，今年的生辰前的前一天晚上，慕云苑沒有再做從前那樣的噩夢，可能是真的時光流逝，把什么都撫平淡了，也可能是晚上有宛若姑姑守著，所以心里覺得安寧。

        昨天晚上慕云苑回到自己的居所，很快宛若姑姑也來了，一邊流淚一邊給她上藥，埋怨自己沒有照顧好她，慕云苑倒是無所謂，反倒還安慰宛若了一番。

        上完藥，她就拉著宛若的手，沉沉的睡了下去。她也是淡然了，反正君溯光想要她做的事情，她是無法反抗的，若是乖順聽話，或許倒是好些。

        早上醒來，慕云苑坐在梳妝臺前，看著鏡中的自己，膚若凝脂，嫵媚天成，麗質天生，眉間的一粒紅痣，有一種魅惑妖異的美。

        “姑姑，臉上真的沒有紅腫了呢。”慕云苑仔細的看了看自己的臉上，歡喜笑道。

        宛若臉色微白，眼中滿是心疼憐惜，她伸出一只手，輕輕撫上慕云苑的臉上。慕云苑感受著她的溫柔慈愛，把自己的臉頰輕輕在宛若的手掌里摩挲。

        “夭夭啊……”

        聽到宛若終于又喚了自己的乳名，慕云苑嘴角露出一絲甜蜜的微笑，她微微閉眼，想像著遙遠的從前，那遙遠的安樂時光。

        “姑姑，今天你幫我梳發好嗎？”慕云苑雙手捻著自己的發絲，柔聲撒嬌。

        宛若微笑，溫柔點頭：“好，今天姑姑幫你梳發，今天是你的十五歲生辰，是終于要成為大姑娘了，姑姑替你綰發。”

        莫名的宛若有一些激動，眼前的女孩兒，她從她出生的那天，就一直帶著她，照顧著她。在她的心中早已把她當作女兒一般，此時看著她長成如今絕世模樣，心里又是歡喜又是悲傷。

        京都的規矩，女子到了十五歲及笄，方可綰發，以示到了可以出閣的年齡。

        慕云苑的頭發很美麗，濃黑如墨，撫上去如最上好的絲緞一般柔滑。宛若的手很巧，每一縷發絲在她的手指之下，快速的纏繞挽結。不一會兒的功夫，慕云苑的滿頭青絲，便被綰成了少女式的仙螺髻。

        宛若在妝臺的首飾盒里挑選，卻聽到身后有侍女輕喚。

        “姑姑，王爺讓奴婢送東西來給郡主。”

        慕云苑在鏡中看到，身后的侍女又手捧著一方雕花錦盒，她心中微微一動，嘴角卻扯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這是什么？”宛若接過錦盒，疑惑打開，隨即發出一聲驚嘆，“好漂亮的簪子，郡主你看。”

        慕云苑也望過去，只見那錦盒之中，靜靜放著一枚琉璃八寶垂珠鳳簪，這并無奇特，奇特的是那鳳凰四周用白玉雕琢桃花圍簇，更奇異的是那白玉之中有隱隱紅痕，竟然是罕見的鳳血玉。

        看著那美侖美奐的鳳簪，慕云苑只是淡淡一揚眉，宛若卻歡喜拿起，替她穩穩的插在發髻之中。

        “好美，看來王爺還是看重郡主的，郡主十五歲生辰竟然送來這么精致的東西來。”宛若一邊說，一邊再細心幫慕云苑整理發髻發簪。

        “姑姑，今天他要給我舉行及笄禮。”慕云苑淡然回答，眉間微蹙。

        宛若的手指滯了一下，她微微驚愕：“及笄禮？”見慕云苑微微點頭，宛若聲音遲疑：“王爺以前從來都沒有記得過郡主的生辰，為何今年……”

        “他說因為這是重要的生辰。”慕云苑似是微笑，眼中卻并無歡愉，“女子及笄，既是到了出閣的年齡，他說我不能委屈了我。”

        “王爺他……”宛若終是怔住了，心里劃過一個念頭，她額上微汗，“王爺是想要把郡主給嫁出去么？”

        慕云苑嘴角的笑意冷了下來，凝成了凄然：“他就是這樣的意思……”

        宛若的臉色白了白，半晌她才慢慢說道：“其實……郡主已經成年，若是能嫁個好人家，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我知道。”慕云苑眼中又復平靜，只是靜靜的看著鏡中的自己，“姑姑，你說我今天化什么樣的妝容好呢？”

        宛若兀自怔忡，心中翻來復去的只是想著慕云苑的事情，忽而聽到她詢問自己，這才回過神來，急忙答道：“最近京中都流行新月妝呢。”

        “新月？”慕云苑微一蹙眉，想起昨夜那清明朗月之下，風姿如玉的君溯光，心中微微一澀，開口道，“我要化桃妝。”

        聽到慕云苑的話，宛若似是微微一驚，她看著慕云苑，見她眸中神色淡然，略松了一口氣。桃妝是當年永樂長公主在的時候最流行的，取上好的胭脂在眉心畫就桃花一朵，四周再以碧色花鈿飾作桃葉。年輕女子若是化此妝容，恍若桃華仙子，美態天成。當年風靡一時，然而永樂長公主出事之后，這妝容也漸漸無人再化。此時陡然聽到慕云苑說起，她心中遲疑，怕惹到這少女傷心之事。

        “我記得姑姑當年最會化桃妝的，這些年都不化了，姑姑不會忘記了吧？”慕云苑見宛若沉默不語，忽而歡顏笑道。

        宛若臉顯微笑：“確實很多年沒化過了，不過姑姑還記得如何化。”

        “嗯。”慕云苑低應一聲，隨即道，“那姑姑現在就為云苑化吧。”

        宛若點頭，執筆蘸上朱色胭脂。慕云苑只覺眉間微涼，便聽到宛若笑道：“郡主看看，可還好么？”

        攬鏡而照，慕云苑看到自己眉間已經有桃花嫵媚生姿，因她眉心本就有一枚紅痣，那桃花看似越發妖嬈，魅惑心神。

        “姑姑的手真巧。”慕云苑點頭，“姑姑幫我貼花鈿。”

        宛若點頭，細心的幫慕云苑貼上花鈿。

        妝成，慕云苑在鏡中流連而照，見身后一眾侍女眼中都有驚艷之色，她只是微微一笑，卻聽宛若笑道：“郡主真是長成了大美人呢。”

        聽到宛若的夸贊，慕云苑才有幾分真心的歡喜。

        忽而又有侍女魚貫而入，手中都捧著錦盒。

        “又是王爺送來的東西？”宛若微微奇異，心中納罕君溯光竟然如此殷勤，這些年來他雖然讓慕云苑衣食無缺，但是卻從來沒有在她的一衣一飾之上如此用心過。

        領頭的侍女垂首回答：“是的，這是王爺送來于郡主今天穿戴的。”

        一共三個錦盒，一一打開，宛若看去。只見頭一個錦盒裝著一件桃粉色長裙，第二個則是裝著一條云紋腰帶，最后面的錦盒里則是放著一枚白玉佩，打著七彩的瓔珞，看著十分漂亮。

        “這件衣服倒是適合郡主今天的妝容。”宛若把那件桃粉色長裙拿了出來，展示給慕云苑看，那裙上用深一色的絲線繡滿繽紛桃花，灼灼其華。

        慕云苑凝眉，心中微微哂笑。桃花，桃花，她終究是躲不開這宿命一樣的花么？

        在多年以前，她是真心愛這粉艷花朵的，因為它就像那時候她的生活一樣，繁華如夢，可是如今早就夢醒了，還要這些花做什么呢？但是這是君溯光的安排，她只能接受，她現在只是微微好奇，不知道君溯光這做到底是什么意思。

        換上長裙，束好玉帶，系上瓔珞白玉，翩然轉身，風姿絕世。

        “好看嗎？”

        一句話問得滿廳侍女都只是微笑頷首，宛若走過來，笑道：“郡主很美呢。”

        “現在什么時辰了？”慕云苑臉向窗外看去，“及笄禮都要做什么呢？”

        宛若一聽，眉微皺，遲疑半晌。若是正常的女孩及笄，便是結發束簪，拜見父母長輩，祭祀先祖。可是慕云苑父母雙亡，永樂長公主的尸體連皇陵都不得入，靈位更是進不得宗祀，更何況她如今被養在明親王府，根本可先是無長可拜，無祖可祭。

        “王爺有和郡主說過要怎么安排么？”宛若想了半天，終是不知道如何開口。

        慕云苑微微猜到宛若的遲疑的心事，只是淡淡微笑：“他沒有跟我細說，只是叫我聽他的安排，那我們就等著吧。”

        “郡主餓了吧？”宛若揚手，叫人端了一盞冰糖燕窩來，“郡主先吃一盞燕窩吧，看王爺這陣勢，今天恐怕安排的事情很多。”

        慕云苑接過燕窩，坐在桌旁，慢慢吃起來。

        吃完了燕窩，君溯光還是沒有派人來傳話，慕云苑無所事事，便走了院中，看著滿庭蒼翠發呆。

        剛走到院中，卻見一隊人迤邐而來，當先的人錦袍云衫，玉冠束發，風姿如神，翩然而來，正是君溯光。

        慕云苑身后的侍女都翩然行禮：“參見王爺。”然而慕云苑只是立在那里，靜靜的看著眼前的男人，嘴角微微含笑。

        “這衣服很襯你。”君溯光滿意點頭，伸手過去，在慕云苑眉間虛空劃過，笑道，“這妝容也好，很美。”

        他手指在自己的眉間晃過，慕云苑只覺眉心微微刺痛，回過神來，已經見君溯光淡然含笑，凝視著自己，她笑了笑：“你這樣精心安排，我自然也要細心打扮，應和你的意思。”

        “呵呵，倒真是聽話了。”君溯光笑道，“可以出發了。”

        腳步微微遲疑，終于是忍不住開了口：“去哪？”

        君溯光眼光在慕云苑臉上冷冷掃過，慕云苑張了張口，終是抿了唇，向前走去。身后一眾侍女無聲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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