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程燁沒有下廚，而是和顏夜顏昊坐在一起。他看出這姐弟倆都有話想和對方說，只是缺乏一個契機。

        這姐弟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顏昊不自在地在座位上動了一下，先開了口：“最近怎么沒看見我姐夫了，他還好嗎？”

        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顏夜和程燁尷尬地對視了一眼，顏夜對程燁微微地搖搖頭，意思是不能告訴顏昊李文生現在的情況。

        幸好，老刀端著一個托盤上來了，上面放著他們三人的飲料。老刀首先將一個帶托盤的精致的骨瓷描金咖啡杯穩穩地放在顏夜面前，接著又遞上一個同系列的小盤，盤上整整齊齊的碼著幾塊方糖，此外還有一小盅煉乳、一把精致的銀質小勺。他殷勤地沖顏夜一笑：“顏博士，我也不知道你喝咖啡加什么，就簡單準備了這些。”

        顏夜客氣地微笑了一下：“謝謝你，不過我一般不放糖和奶。”

        “沒關系，下回我就知道了�！�

        顏夜因為是臨時叨擾人家，覺得自己起碼應該表現得友好一些，于是又加了一句：“咖啡聞上去很不錯呢�！闭l知道這句話可一下子讓老刀打開了話匣子，他一擼袖子，正準備大講特講一下自己對于咖啡的種種心得，旁邊不合時宜地卻殺出了一句：“老板，我的冰可樂呢？”

        老刀恨恨地看向發話的少年，惡狠狠地說：“我沒有這玩意兒，喏，礦泉水，冰的，愛喝不喝！”

        程燁一看大事不妙，生怕二人再吵起來，趕緊站起來，用手輕輕推著老刀離開桌子，一邊還說：“哎呀，你別跟一個小孩計較啊，先做飯去吧，我們都挺餓的，就等你露一手了。”

        背后，顏昊氣憤的聲音響起：“我不是小孩子！”

        這時，顏夜冷冰冰地開口了：“你不是小孩子？非法黑進別人的個人終端賬號，亂闖醫院隔離區，還撒謊，這是心智成熟的人能干出來的事？”

        顏昊的聲音立馬高了八度：“我的事不用你管！”

        顏夜的話像一把一把的刀子飛向顏昊：“行啊，我不管，你就跟著這位程警官去警察局，把你的罪行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然后該判刑判刑，該蹲監獄蹲監獄，等你出來了，那可確實不再是個小孩了�！�

        一旁的老刀被這位美女的毒舌震驚了一下，決定還是不要摻合這對姐弟的矛盾了，端起托盤，溜了。

        程燁覺得自己像一個繁忙的消防員，剛撲滅了一個火場，另一個火苗就立刻燃了起來。不過，他還是盡職盡責地“滅起了火”：“顏昊同學，你先坐，情況沒有你姐姐說得那么嚴重�！彼�看了顏夜一眼，見她沒有什么表示，就繼續說：“是這樣，我現在正在調查一個案子，許清秋同學也牽涉其中，剛才聽她爸爸說，你是她的同學，可以和我們說說你知道的和小秋有關的事嗎？任何事都行。”

        顏昊猶豫了一下，抬起頭直視程燁：“你先告訴我小秋到底怎么了，她和你們查的案子有什么關系！”

        程燁攤開手：“抱歉，案情和案件相關者的個人信息都是機密，我不能隨便透露。”

        顏昊生氣地說：“你們什么都不告訴我，卻要我跟你們知無不言？”

        他“嚯”的一聲站起來，“你們不告訴我，我也會查出來的，你們有本事自己查去吧。”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顏夜急忙站起來想追過去，程燁卻攔住了她。

        “隨他去吧，今天他也經歷了不少波折，估計還沒冷靜下來。等他消化了這些事實，應該會主動和我們說些什么吧�！�

        顏夜泄氣地坐回去：“抱歉，又給你添麻煩了。”

        程燁忍不住笑了，心中的陰霾似乎隨著這場插曲已經煙消云散：“這不算麻煩，不過你弟弟跟你很像啊�！�

        顏夜反駁道：“哪里像了？”

        “一樣的聰明，不服輸�！背虩钫f到這里，想起顏夜之前的種種言行，忍不住笑起來：“還很毒舌�！�

        顏夜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說：“你慢慢笑吧，我先走了�！�

        程燁連忙止住笑容：“這就走了？不在這吃飯了？”

        顏夜“哼”了一聲：“剛才收到‘小鈴鐺’發的消息，實驗室里出了點事，我得回去看看�！�

        小鈴鐺？這是誰？程燁露出困惑的表情。

        顏夜察覺了他的疑惑，“我們實驗室的研究生，叫丁凌琳，之前她朋友左沐希住院的時候，你見過她。”

        原來是她，程燁恍然大悟，眼前浮現出那天晚上在醫院里哭得雙眼通紅的姑娘，她還有這樣一個活潑的外號嗎？

        他拿起外套：“走吧，我送你�！�

        “不用了，”顏夜說，“你忙你的吧，這里離地鐵站很近，我坐地鐵更快�！闭f完，她不等程燁回答，信步邁出了“西有”的大門。

        就連說走就走的風格也很像。程燁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想。

        老刀不知何時踱到了他身后:“看什么呢？笑得那么——”他在詞庫里搜索了半天，卻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

        程燁聞言回頭看了他一眼，面色如常地回答道:“沒什么，飯做好了嗎？”

        “這才幾分鐘啊，哪能這么快，我材料還沒備齊哪！”

        “那更好，”程燁一邊說一邊拿起外套，“你不用做了，人都走了。”

        “什么？！你也不在這兒吃了？”

        “嗯，”程燁皺著眉頭看看手上的外套，我急著回家換身衣服。

        他拉開門，老刀的怒吼從身后傳來:“你以后沒事別來瞎逛！”

        程燁沒有回頭，瀟灑地向后揮了揮手，飄然離去。

        顏夜趕回實驗室時，小鈴鐺正在電梯口焦慮地踱來踱去�？吹筋佉�，她像見到救星似地迎上來:“老大，你終于回來了，實驗室……”

        顏夜用眼神示意她噤聲，領著她走進實驗室，確定四周沒人了以后，她才問道：“不是冷凍艙出了什么問題吧？”

        小鈴鐺搖搖頭，“不是，冷凍艙情況正常。是我們用來做實驗的小白鼠，從昨天晚上開始大批量死亡，到今天早晨一只不剩了�！�

        顏夜強壓下內心的驚訝，冷靜地說：“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實驗本來就是會發生各種意想不到的情況。只能從頭再來了�！�

        她的聲音里含有一股堅定的力量，小鈴鐺覺得自己慌亂的心似乎已隨著顏夜的話逐漸平靜下來。

        “那我們接下來怎么辦？”

        顏夜沉吟了一下，“兩個任務，一個是重新挑選實驗鼠，給它們注射細菌；另一個任務，解剖死去的小鼠，查清它們突然死亡的原因�！�

        說到這里，顏夜停頓了一下，姜珺目前暫時無法參與這個項目，只有自己和小鈴鐺恐怕人手不夠，必須再找個人來幫忙。找誰呢？顏夜權衡一番，下定決心：“你把邵杰叫來吧，先不說具體什么事，就說我讓他來幫個忙。”

        小鈴鐺瞪大了眼：“邵杰？您叫他來嗎？他看起來一點也不靠譜�！�

        顏夜簡潔地說：“你只管叫他來就行。”

        小鈴鐺滿腹疑惑地去聯系邵杰了，實驗室暫時只剩下顏夜一個人，盯著躺在培養箱里的小白鼠的尸體。壞消息從來不會給你準備的時間，它們總是結伴而來，不給你喘息的機會，不給你反應的時間，顏夜疲憊地捂住了臉。白天的一幕幕從她腦海里依次閃過：病情越來越嚴重的汪立夏，狼狽的程燁，莫名攪和進來的顏昊，突然死亡的實驗鼠……危機一步步向她逼近，而她分身乏術，卻不能表現出絲毫軟弱的樣子，否則，那些還指望著她的人該怎么辦呢？

        小鈴鐺回來的時候，顏夜已經收拾好自己狼狽的情緒，正在做好消毒，準備解剖實驗鼠。見小鈴鐺回來，她抬起頭，詢問的眼神看向她：“邵杰怎么說？”

        “他很痛快地答應了，還說年假期間他沒什么安排，可以天天來上班�！�

        說到這里，小鈴鐺忍不住犯起了嘀咕，邵杰這家伙，什么時候這么勤快了，原來明明就天天在實驗室里摸魚。但是顏夜的眼神已經掃過來了，小鈴鐺趕緊加入她，開始干活。

        程燁回家洗了個澡，又換了一身衣服，就回到了警局。他重新調來了感染者們的卷宗，打算重新看看，也許里面有自己遺漏的細節。雖然警局已經實現“無紙化”辦公兩三年了，但是程燁還是習慣翻看紙質材料，這真實的觸感比在屏幕上劃來劃去的更讓他覺得得心應手。人的大腦有時候就是這么神奇，即使有更新的、更便捷的選項，還是會優先選擇自己最熟悉的事物。

        程燁的桌子上很快就堆起了一座搖搖欲墜“小山”，估計只要一絲微風，就能讓這座“材料山”轟然倒塌。然而這絲風偏偏就來了，只聽外面有人推開了辦公室的門，接著來人看到程燁辦公室里亮著燈，“咦”了一聲，就聽到腳步聲踢踢踏踏地朝程燁這邊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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