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伊甸園(2)
石磊好不容易安撫住了左沐希的父親,想找賈夏石問問接下來該怎么辦。然而賈夏石的電話一直忙線中。
他只得下樓,卻不見賈夏石的蹤影,反而意外地在花園里偶遇獨自躲在花壇后哭泣的小鈴鐺。
剛才左沐希像看一個陌生人那樣看著小鈴鐺的場景,石磊也看到了。他不知道被朋友遺忘是一種怎樣的心情,但他知道,這個女孩現在需要安慰。
于是他慢慢走近她,遞出一包紙巾:“擦擦臉吧。”
小鈴鐺抬起頭,這是石磊第一次近距離地看到她的臉。那雙一向閃爍著不服輸的光芒的眼睛,此刻有些暗淡,因流淚而蒙上了一層水霧的瞳仁,反而讓她平添了幾分脆弱。
突然,這雙眼睛再度變得銳利起來:“你老盯著我干什么?”小鈴鐺不滿地問。
石磊怔了一下,慌張地往后退了兩步,“我,我不是,我,沒有……”
小鈴鐺看著眼前的這個小警察笨嘴拙舌地替自己辯解的模樣,低落的心情暫時被消解了一些,對石磊的抵觸情緒似乎也沒有之前那么強烈了。
她強忍著沒有笑出聲,抬手抹了一把淚,“謝謝你的關心,我沒事了。”
石磊尷尬得想立刻從這里逃走,可他想起程燁讓他想辦法多了解一些左沐希的情況,只能努力給自己打氣:你行的,石磊,不就是一不小心盯著人家的時間長了一點嘛,對方都不在意,你害羞個什么勁。
他小心翼翼地在小鈴鐺旁邊坐下,見她沒有抵觸的意思,馬上裝作云淡風輕地樣子問道:“那個,丁小姐,你和左小姐認識很久了嗎?”
“嗯,我們是上高中的時候認識的,那時候老師安排我們做同桌。”
“噢,那你們一定是一見如故吧。”石磊趕緊附和道。
“沒有,一開始我跟她互相說了一句‘你好’后就一句話再沒多說。”
石磊摸了一下鼻子,得謹慎發言,謹慎發言。
小鈴鐺又繼續說:“我們關系變好,是在開學不久后的一個周一。那天,我坐地鐵上學,地鐵上人很多,我被擠在許多上班族的中間。結果,有人在我背后把手伸到我裙子底下。”
石磊一怔,轉頭看向小鈴鐺,可她面上一片平靜,甚至轉頭迎上他的注視:“你很驚訝嗎,可對于女孩子來說,這就是我們每天要面對的環境,幾乎每個女孩子,都經歷過這種騷擾,不論是語言上的還是動作上的。”
石磊啞口無言,作為一個技術搜查員,他也曾在“犯罪研究科”待過,各區的警務部門每個月都要接到數十起甚至上百起關于對女性的騷擾、猥褻、跟蹤甚至□□暴力的報案。
作為警務工作者卻不能很好地保護人民安全,這種無力感深深地籠罩在石磊心頭。他無法再直視小鈴鐺那明亮的眼睛,她直直看向自己的眼神仿佛在質問:當我們每天都在面對這對女性充滿惡意和危險的世界時,你們警察在做什么呢?
小鈴鐺移開了目光,繼續說:“那時候我非常害怕,嚇得渾身發抖,不知道該怎么辦,就在這時候,突然一個人擠到了我身后,我感覺伸到我裙底的那只手被擠開了。
我一回頭,小希她就站在我身后,她牽住我的手說‘沒事了,你別害怕’。最后,她扶著我下了地鐵。”
石磊小聲說:“對不起。”
小鈴鐺再次看向他:“你為什么要道歉?這件事情跟你又沒有關系。”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石磊困惑地摸了摸鼻子,“話就這么脫口而出了。”
小鈴鐺終于“噗嗤”一聲笑出來,“你這人真有意思。”
石磊郁悶地低下頭,他感覺自己被看輕了。
小鈴鐺收起笑容:“小希她救過我,我卻沒有照顧好她,連她被人猥褻,辦案的警察不相信她,我都沒有第一時間沖上去。”她黯然地說,“我不配做她的朋友。”
什么?左沐希被猥褻過?
石磊精神一振:“左沐希小姐被猥褻是什么時候的事?報警了么?為什么好像沒有相關的案件記錄?”
一提到這個小鈴鐺就氣不打一處來:“我們當然報警了,至于為什么沒有案件記錄?我還好奇呢,不如你替我去問問派出所的人?”
石磊愣住了,他再遲鈍也能聽出小鈴鐺語氣里的嘲諷,但是他不清楚這件事的細節,也不好妄下判斷,最后他只能謹慎地說:“如果是這個月發生的,也許是沒有及時提交,你們在哪個派出所報的警?我幫你們去問問。”
小鈴鐺眉毛一挑:“是嗎,你們警察有時間對受害者冷嘲熱諷,卻沒時間提交案情報告,看來有必要學學時間管理了。”
石磊皺起了眉頭,自己加入警察系統多年,他很清楚自己某些同僚們到現在還懷有“一個巴掌拍不響”的陳舊的觀念。只是自己人微言輕,起不了什么作用。
然而經歷了今晚的事,親耳聽見了受害人的哭訴,自己不該再這么坐視不理了。
這次,他下決心在調閱左沐希被騷擾案的卷宗時,要和辦案的警員聊聊,提醒一下他的工作方式。
他抬起頭,用最誠懇的語氣說道:“丁小姐,我不敢夸下海口說,一定能幫你和左小姐討回公道,但我保證自己在調查時一定做到不偏不倚,還原真相。”
“還有,我會提醒我的同事的辦案方式的。”他又補充上一句。
小鈴鐺被他認真的語氣和說話的內容震撼了,原本準備的尖酸刻薄的話在嘴邊拐了一個彎,咽回了肚子里。
她沉默了半晌,最后來了一句“行吧,那我先去看看小希了”,起身匆匆離去。
石磊看著她倉皇離去的背影,嘆了口氣,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接二連三地耳濡目染了各種負面的情況,今天的自己都變得反常了。
“真不知道大家都是怎么堅持下來的。”他喃喃道。然而沒有人能回答他的問題,只有漫天的星斗靜靜地閃爍著,如同它們誕生起萬年來的來每一個晴朗的夜晚一樣。地面上的人類的悲歡離合,于存在了萬年的它們而言,不過是再微茫不過的塵埃。
顏夜已經望著星空發了好久的呆。小鈴鐺和邵杰離開實驗室后,她突然不知道自己該干什么,于是像個游魂一樣在實驗室里逡巡著。
她不想工作,李文生就在隔壁的冷凍倉里躺著,在他無知無覺地沉睡著的同時,他大腦里的神秘細菌也在緩慢地進化、繁殖,最終還是會繼續侵蝕他的大腦,而自己對此毫無辦法。
她也不想回公寓,那里充滿了她和李文生的各種回憶,那里的每一件物品、每一個角落都會提醒她李文生曾經存在過,這種無處不在的回憶反而讓她不堪重負。
回華庭小區也是一個選擇,然而,顏夜覺得從結婚以后,那里是自己母親的家,是自己弟弟的家,卻唯獨不再是自己的家,她的家變成了和李文生住的公寓,所以每次去華庭小區,都有一種上門做客的拘謹感。
銀壑市有超過一千萬的常住人口,自己卻找不到一個可以“回去”的地方,顏夜自嘲地笑了笑,拿起外套離開了實驗室。
程燁坐在沙發上,對著眼前的棋盤沉思著。他打發走了石磊,也沒有繼續盤桓在警局,而是回了家。
他對面,爺爺卻已經不耐煩了,揮舞著雙手:“小燁,你這都多久啦,我都等到地老天荒啦!”
程燁無奈地搖搖頭:“爺爺,你總得給我點時間呀?”
程老爺子一揮手:“不行,我等得不耐煩了,你趕快下,下完這局我就要吃飯了!”
“好好好,我就下在……”程燁瞄了瞄棋盤,落下棋子,“這里。”
“嘿嘿,我贏咯!”爺爺像個小孩得到了自己心愛的糖果一樣,開心地眉飛色舞,挪動己方的棋子,“將軍!行啦,咱們吃飯去!”
程燁看著眼前手舞足蹈地爺爺,卻忍不住一陣心酸。自己有多久沒陪爺爺下棋了?
時光倒流回二十多年前,爺爺也是每天都陪著還是個小男孩的自己下棋,那時候自己棋藝不精還性急,老是催著爺爺落子,如果能贏一場棋,自己就會開心地蹦起來。
現在,兩人的角色卻顛倒了過來,當初渴望得到認可的小男孩長成了意氣風發的青年,每天忙于工作,再也不需要人陪了。爺爺卻逐漸地失去了自己的事業、親友,只能落寞地在家等待,等待自己的小孫子回趟家,再陪自己下上一盤棋。
現在,就連過去那些美好的記憶,命運都要殘忍地剝奪。那片曾經郁郁蔥蔥的記憶的叢林,可怕的細菌將把這里變成寸草不生地荒漠。
多么地神奇,明明大家度過的是一樣的時間,怎么有些人在獲得,有些人卻在失去呢。
這時程父走了進來,“爸,飯好了,您吃飯嗎?”
“吃,快走,小燁!吃飯不積極,思想有問題!”爺爺一把拽起程燁,程燁也強忍著鼻酸站起來。不管未來會如何,自己一定不能讓爺爺再寂寞地等待了。
吃完飯,程燁陪著程老爺子坐在客廳里看《新聞聯播》,個人終端卻連續不斷地震動起來,一串消息也不斷地彈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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