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親人(1)
車上,程燁覷著顏夜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問:“剛才是阿姨打來的嗎?”
見顏夜神色不快,他趕緊補充道:“我沒有別的意思,不是想探聽你們家的事,如果讓你不高興了我道歉。”
顏夜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其實從閱讀任柔在“伊甸園”上發的帖子起,她就察覺到程燁一直在看著自己的臉色說話。不過她當時忙著從任柔的描述里尋找神秘細菌的線索,沒有空理會這些。
他大概是以為我還在為他擅自把顏昊卷進案子里而生氣吧。顏夜心想。
必須承認,剛開始的時候顏夜是很生氣的,甚至有點埋怨程燁實在太不謹慎。
可是她冷靜下來以后,又覺得可以理解程燁,畢竟案件毫無進展,被感染的受害者和他們的家屬每天都在痛苦中煎熬著,自己和程燁不也有重要的人牽涉其中嗎?
換做自己,有那一線曙光出現,難道不會瘋狂地想要抓住嗎?
想到這里,顏夜若無其事地說:“是我媽媽打來的,說了些無關緊要的事。”
“而且我不高興不是因為你,只是現在既要研制解毒劑,還得找出細菌的源頭,要做的事情太多,所以我有點煩躁。”
程燁沒想到顏夜不但沒生自己的氣,還在認真地向自己解釋,不禁呆滯了一下。
隨即,他反應過來,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了一聲,:“噢,那就好。”
顏夜卻像沒有看見他的不自在似的,繼續說道:“我剛才只是在想‘卡呂普索’對任柔說的話。”
“啊?”
“你不覺得,他說的有道理嗎?”顏夜沒有看他,低著頭自顧自地說。
“人類的大腦本質上就是一臺計算機,我們的記憶就是大腦這臺計算機從外界接收再編輯存儲的數據。既然我們可以經常清理自己電腦里的數據,那難道不能清理大腦里的數據嗎?痛苦的記憶,對人類來說真的是百害而無一益。要是真的有一種藥物或者技術,可以定向清除人類的記憶,那又有何不可呢?”
“可是……可是法律不允許這樣啊……”對于顏夜這番石破天驚的發言,程燁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好半天才擠出了這么一句不太有力的反駁。
“只是現在的法律有空白而已,隨著新技術的出現,自然會有人站出來填補這一份空白的。倫理道德也一樣,會隨著時代的變化而變化,以前還要求女性‘三從四德’呢,這種倫理道德,在如今還好使嗎?”
程燁不作聲了,這是他從未見過的顏夜的面目,理智又瘋狂,帶著不容置疑的激情和堅定,像一把被封印的利刃,不出鞘則已,一出鞘則一擊即中,一劍封喉。
在這股強勁的氣勢下,程燁幾乎無力招架,但他又隱隱地無法完全認同顏夜的觀點,只好用沉默來充當自己的鎧甲。
顏夜當然也察覺到了程燁沉默中帶有的隱隱地抵抗,她自嘲地笑了笑,自己的想法大概太驚世駭俗了。她轉移了話題:“接下來你打算怎么辦?”
“當然是全力追查這個‘卡呂普索’,”提到這個名字,程燁不自覺地握緊了方向盤,“‘凡走過必留下痕跡’,現在是大數據時代,只要上過網,就一定能查到這個人的真面目。”
送顏夜回了實驗室,程燁滿腹心事地回到了警局。走進會議室,接到他通知的調查小組的成員,已經圍坐一圈,議論紛紛。看到程燁進來,會議室里立刻安靜了下來,眾人的目光仿佛粘在了他身上。
程燁不自覺地挺了挺本就筆直地背,環顧四周,在熒屏上寫下“卡呂普索”四個大字,“各位,從日前掌握的線索來看,有人使用‘卡呂普索’的id,在網絡上創建了一個名叫‘伊甸園’的論壇,并從中誘惑普通人,尤其是近期經歷過精神創傷的人注射一種名為‘忘川’的藥物。雖然我們暫時沒有親自接觸過這個藥物,但可以推斷,應該這種藥物的主要成分即為我們現在追查的中毒案中的神秘細菌。”
底下一片嘩然,大海撈針般地追查了幾個周,這個幕后人物終于浮出了水面,大家怎么能不激動。
程燁抬手示意大家安靜,繼續說道:“這個人的年齡、性別、職業目前均是個迷,我們現在從兩個方向查——一是負責調查受害者近期在何時何地遭受過什么樣的精神創傷,二是從‘伊甸園’這個app入手,調查它的一切訊息。”
他停了一下,又說道:“根據負責研究神秘細菌的專家的說法,這種神秘細菌會不斷破壞人類的大腦,最壞的情況,也可能是致人死亡,所以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這個幕后主使可能還會繼續物色他的獵物,這樣下去不知道還會有多少人受到殘害,我們必須用最快的速度將他的身份查清,捉拿歸案!”
調查組的成員們齊聲領命,迅速地行動起來。程燁卻回到了自己的辦公桌前,雙手撐住太陽穴,閉目沉思起來。
今天顏夜在車上的那段話,依然在他的腦海里縈繞。
這就是科學家與一般人的區別嗎?程燁想,他們總是能看得更遠,更理智,是這樣嗎?她甚至把人類的大腦看作是一臺計算機……
程燁的眼前驀然浮現這樣一幅畫面:自己的頭上連著無數根小電線,通向一個大屏幕,身穿白大褂的顏夜手捧平板,一臉冷酷地對旁邊的人說:“這個人的大腦內存不夠用了,把他的記憶刪掉一些吧。”
程燁猛地從座位上直起腰,使勁晃了晃頭。不可能,不可能,太荒誕了,一定是自己太累了,才開始胡思亂想。
他做了幾個深呼吸,告訴自己,要專注于案情,少想些有的沒的。
然而此刻心緒不寧的人不只他一個。實驗室里,顏夜已經盯著同一頁報告看了十多分鐘了,卻一個字也讀不進去
她的腦海里也全是今天經歷的事,尤其是“卡呂普索”關于記憶的那段論述。
假如任柔、許清秋都是在“卡呂普索”的引誘下注射了“忘川”,那么,李文生也和她們一樣嗎?他也有想要忘掉的痛苦記憶嗎?那段記憶,該不會,就是自己吧。
顏夜煩躁地站起身,拉開辦公室的門走了出去,她需要消化一下這個沖擊性的結論。
從時間來看,李文生的生活里最近發生的最壞的事大概就是和自己離婚,他可能覺得和自己在一起的記憶使他痛苦吧?
那么他是什么時候動了這個念頭呢?是兩人沒完沒了的吵架、冷戰的時候嗎?是在自己冷靜地告訴他孩子沒保住的消息的時候嗎?還是,更早以前?
不知不覺中,顏夜發現自己已經來到了李文生的冷凍艙前。透過冷凍艙的透明小窗,她看到李文生正在里面安靜地沉睡著,無知無覺,沒有痛苦,沒有煩憂。
在他的大腦中,跟自己有關的記憶正在如他所愿地被“忘川”一點點吞噬。李文生,你現在覺得幸福了嗎?
顏夜一拳重重地砸在冷凍艙的窗戶上,她此刻恨不得直接打開艙門,喚醒李文生,把他丟出去。
“啪嗒”一聲,顏夜回過頭,原來李文生的日記本掉在了地上,胡亂地攤開在地上。
這一聲仿佛一記警鐘,把顏夜從激動的情緒中叫了出來,她一下子失去了力氣,癱坐在冷凍艙旁,愣愣地盯著這本日記。
良久,她吸了吸鼻子,慢慢地坐直了身體,伸出手,拿起了這本日記。
日記攤開的那一頁,正好記錄的是他們出國留學的一段回憶。顏夜讀著讀著,強忍了很久的淚水終于從眼角滑落。
她的思緒飄向多年前……
當初自己因為要出國深造,每天都在和家里爭吵,身心俱疲,甚至有了放棄這次機會的念頭。
那天她疲憊地從實驗室里出來,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路燈下等著自己的男朋友——李文生。
顏夜慢吞吞地挪到他面前:“什么時候來的呀?怎么不說一聲?”
細心地李文生馬上從她有氣無力的聲音里聽出了異常,他伸出手攬住顏夜的肩:“怎么啦?”
顏夜順勢把頭埋在李文生的懷里,悶悶地說:“我不想去留學了。”
“什么?”李文生有些驚訝,隨即立刻了然,一只手在顏夜的背上安撫似的拍了拍:“又和家里吵架了是嗎?”
顏夜在他懷里默默地點頭,李文生沉默了一下,“我今天來找你,其實是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顏夜抬起頭:“什么事?”
“我也覺得自己應該提升一下了,所以跟你申請了同一所學校。”
顏夜的眼睛一下子睜大了,結結巴巴地說道:“你的,你的意思是,是,你……”
李文生被她傻傻的樣子逗笑了:“對,我的意思是,我們一起去留學吧!不管發生什么事情,我們都一起面對好嗎?”
顏夜的鼻子一酸,她再次一頭扎進李文生的懷里,輕輕地說“好!”
……
顏夜默默地合上日記,雖然已經過去多年,但當時,李文生堅定的話語,溫暖的懷抱,依然清晰如昨日。
之前籠罩在她心頭的憤怒和怨恨,似乎也隨著這些往日的溫暖回憶消散了大半。
這些美好的回憶,李文生也想一并忘記嗎?淚水不知不覺充盈了顏夜的眼眶。
不管李文生是怎么想的,顏夜知道,過去的回憶,不論是好的、壞的,自己都絕不想失去。
李文生,也許你想把我的痕跡從你的生命里抹去,但我,依然要拯救你和其他人的大腦。至于我們之間的恩怨,等你記起來一切以后我們再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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