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0章 對癥下藥
吳有性站在慶陽府知府衙門的大廳中,盧象升站在他的面前。
“這幾天慶陽府的疫情怎么樣了?有沒有往外擴散?”吳有性問道。
盧象升搖搖頭,“慶陽府的疫情已經非常嚴重了,在疫情最開始發生的環縣,已經有四成百姓發病。目前,發病的百姓幾乎沒有一個能活下來的。
而且,當地駐軍中也有很多士兵發病,要是再這么下去,恐怕整個環縣就會全軍覆沒。
至于慶陽府其他的地方,形式也不容樂觀。”
“沒想到疫病竟然已經發展到了這種地步。”吳有性的臉上滿是凝重,他看向站在旁邊的太醫院醫丞孫連城,“你們在救治病人的時候,使用的都是什么方子?病人在喝下藥之后,都有什么癥狀?”
在進門的時候,盧象升就將眾人給吳有性介紹了一邊。
孫連城雖然是太醫院醫丞,可是吳有性卻是趙文親自任命的治疫總郎中,所以對于吳有性的提問,孫連城也沒有隱瞞,直接說了起來。
“根據我們的診斷,這次的疫病是疙瘩瘟。我們在診治病人的時候,采用的方子主要是以驅邪為主……”孫連城詳細的說著最近這段時間中他們采用的方子。
吳有性聽著孫連城的聲音,眉頭緊緊的皺在了一起。
當孫連城把話說完之后,吳有性一臉凝重的搖搖頭,“你們錯了,你們采用的方子錯了。雖然疙瘩瘟在剛開始發病的時候和外感病差不多,可是本質上卻是兩個完全毫不相干的病。
你們使用的方子對于病情來說,不僅沒有任何幫助,甚至還會讓病人的病情加重。聽我的,從今天開始,立刻停止這種方子。”
吳有性也知道自己這番話有些太直了,可是這個時候,吳有性也顧不上這么多。
孫連城有些不滿的看著吳有性,雖然吳有性是趙文親封的治疫總郎中,可是孫連城之前不認識他,也不知道他。
現在冷不丁的出現在孫連城面前,而且還“指手畫腳”的,孫連城心里難免會有一些不滿。
再加上現在的吳有性四十來歲,而孫連城已經五十多歲了。在這個年紀大就代表醫術好的年代中,孫連城難免會看輕吳有性。
“不用這種方子,那該用什么方子?”孫連城雖然說的平靜,可是臉上滿是不以為然。
吳有性道:“至于具體該用什么方子,我現在不敢說。在我沒有親自查看過病人時,我不敢下結論。”
“這樣吧,我先去城中轉轉,就先不休息了,先查看一下城中的情況再說。”
吳有性說著就帶著隨從往后院而去。
盧象升原本還想讓吳有性休息一下,可是看到風風火火的吳有性,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沒多長時間,吳有性帶著口罩,穿著帶著酒精味的衣服走了出來。
“我先去城里轉轉!”吳有性扔下一句話,帶著隨從們走出了衙門。
盧象升急忙派出了幾個士兵跟著,給吳有性帶路。
吳有性走在慶陽府府城的街道中,他看著城中家家戶戶緊閉的大門,長出了一口氣。
“家家戶戶閉戶在家,對于疫病的管控,有不小的作用。”吳有性說道。
“先生,在疫病剛開始蔓延的時候,大人們就將整個慶陽府封鎖了起來。盧大人在到達慶陽府之后,也加強了城中的管控。
如今,慶陽府中所有的百姓都是這個樣子。要是發現病人,就將發病的病人送到了城外臨時搭建的營地中。
城外臨時搭建的營地分為三個部分,分別容納疑似病人,剛開始發病的病人以及病癥嚴重的病人。”一個士兵走在吳有性的前面,一邊給吳有性帶路,一邊給吳有性詳細的解釋。
“帶我去城外的營地吧,先去病重的病人那里。”吳有性說道。
“遵命!”帶頭的士兵點點頭,隨后帶著吳有性往城外走去。
沒多長時間,吳有性來到了城外的那些營地中。
吳有性走在病重病人的營地里,臉色沉重。
病重的病人營地氣氛非常壓抑,營地中到處都是抬著擔架的士兵。空氣中彌漫著非常濃重的酒精味以及藥材的味道,各種味道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嘔。
擔架上的病人要么是從發病初期營地轉過來的,要么就是病亡的病人。
吳有性攔住一個蓋著白布的擔架,他看著面前的這個擔架,伸出手就要解開。
帶路的那個士兵急忙道:“先生,不可。這是已經病死的病人,先生還是不要打開了吧。病死的病人死狀慘烈,而且還非常容易傳染給其他人。”
“我是郎中,救死扶傷是我的職責。我不敢說妙手回春,但是最起碼的準則應該有。”吳有性回了一句,隨后將擔架上的白布緩緩掀開。
一張扭曲到極致的臉出現在吳有性的面前,這張臉上滿是各種血斑以及大拇指頭那么大的腫塊。
眼睛耳朵口鼻處都有黑色的血跡流出。
吳有性看著這張臉,沉聲道:“疙瘩瘟無疑。”
吳有性隨后又讓抬著擔架的士兵將擔架放在地上,然后又開始脫死者的衣服。
帶路的士兵不敢去看,將身子轉了過去。
這些士兵在戰場上天不怕地不怕,可是唯獨害怕這個。
吳有性倒是沒有覺得什么,他從身后隨從的手中接過一個瓷瓶,將里面的酒精倒在手上,將死者身上的衣服脫了下來。
死者的尸體還是溫熱的,死去的時間不久。
在死者身體的淋巴結附近,都有大大小小的疙瘩。和疙瘩一起的還有大大小小的紅斑。
吳有性伸出手指,往下摁了一下。
皮膚沒有彈性,摁下去之后還有一些暗黑色的血絲出現。
吳有性做到這里,又將死者的衣服穿上,同時看向抬擔架的士兵,“帶走吧,記住,處理的時候一定要用烈火灼燒,不能留下任何東西。死者生前的東西也要全部燒毀,你們干完之后,將身上的衣服換下,要么用酒精浸泡,要么就直接燒了,重新換上一身。”
吳有性站了起來,走進了一個營帳。
這個營帳是單獨的營帳,里面只有一張床,床上躺著一個氣息微弱的病人。
安置病人的營地里,所有的營帳都是單獨設置的。
在床邊,站著一個從宣鎮來的郎中。
郎中看著床上的病人,不停的嘆氣。
吳有性走到床邊,坐在床邊的郎中看到吳有性走了進來,急忙站了起來。
“這位是陛下親封治疫總郎中!”領頭的士兵急忙介紹了一下吳有性。
營帳中的這個郎中一聽這話,急忙來到吳有性的旁邊。
“大人,這個病人今年三十歲整,他在七天前被送到疑似病人營地,可是僅僅過了兩條,就又送到了發病初期營地,過了三天,就來到這了。
今天是第二天,人已經不行了。恐怕就是這幾個時辰了!”這個郎中一臉沉重的道。
這個病人是他負責治療的,眼睜睜的看著這個病人發病去世,這個郎中心里也不好受。
吳有性沒有說話,坐到了床邊。
這時,躺在床上的病人突然睜開了眼睛,看著吳有性。
“先生,我還有救嗎?”病人語氣微弱的問道,雖然氣息萎靡,可是眼神里滿是對生的渴望。
“我盡力吧!”吳有性也看出這個病人已經救不回來了,可是卻不忍直接告訴這個病人。
在病魔之下,所有人沒有任何高低貴賤之分。
吳有性在隨從的幫助下,用酒精清洗了一下雙手和病人的右手手腕,便開始為病人把脈。
吳有性的右手扣在病人的手腕上,眉頭緊緊的皺在了一起。
“癘氣入骨,五臟潰爛,氣血敗壞,精氣枯竭。”
良久之后,吳有性放開了病人的手腕,用只能自己聽見的聲音低聲念叨著。
吳有性站了起來,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郎中,“最近這段時間,你給開的什么藥?藥方子我看一下!”
郎中急忙從懷里取出一張藥方,交給了吳有性。
吳有性拿著藥方,仔細的看了起來。
良久之后,吳有性將藥方還給了郎中。
“藥方不對,給病人的藥也不對,對于病情沒有任何效果。這幾天,不要再用這個方子給病人熬藥了。”吳有性搖搖頭,隨后走出了營帳。
在接下來的時間中,吳有性轉遍了所有營地,將各種類型的病人都查了一遍。
回到知府衙門之后,吳有性洗了個澡,然后用酒精將自己的身體擦拭了一遍,重新換上一身衣服,來到了知府衙門的大廳中。
這時,知府衙門的大廳中坐滿了人。
盧象升坐在主位上,他看著走過來的吳有性,急忙迎了上去。“先生,怎么樣了?”
所以盧象升也不清楚吳有性的本事,可是能被趙文派過來的,肯定不是等閑之輩。
盧象升相信的不是吳有性,而是相信趙文。
吳有性回道:“不好說啊,不好說啊!大人先坐吧,這件事情不能著急,要慢慢來。雖然我知道現在已經火燒眉毛了,可是這件事情卻急不得。”
吳有性坐在了盧象升的下手位置。
孫連城坐在吳有性的旁邊,至于剩余的郎中太醫,都坐在了大廳兩側。
“吳先生,不知道你有什么看法?”孫連城看向吳有性,問道。
吳有性道:“此病就是疙瘩瘟,這點毫無疑問。今天在下在城外安置病人的營地中轉了轉,發現了很多問題。
這些病人從進入營地開始,就沒有超過七天的。最長的也不過是六天左右,最短的一天。病情猛烈,嚴重無比。
在這期間,我發現了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那就是給病人開的藥方。”
吳有性說到這里,停了一下,又掃視了一眼大廳中的眾人。
“你們覺得疫病和普通疾病有什么區別嗎?”吳有性問道。
孫連城眉頭皺在了一起,他不知道吳有性為什么要這樣問,難道是為了考量自己這些人嗎?
可是,都這個時候,考量眾人有什么用?
還沒等孫連城開口,吳有性就自顧自的說了起來,“傳統病癥是四時變化………
而疫病則是外物入體,倘若使用一般的手段,是萬萬不行的。
疫病入體和普通疾病入體過程以及方式不同,疫病發展可以分為這幾個階段,即但表不里、表而再表,但里不表、里而再里、表里分傳、表里分傳再分傳、表勝于里、里勝于表、先表后里、先里后表等。
根據病情發展不同,采用的醫治手段也要不同,不能一蹴而就,要慢慢對癥下藥。
………”
吳有性的聲音在大廳中不停的傳播著,盧象升以及大廳中軍隊負責人聽得云里霧里,根本就不知道吳有性在說些什么。
大廳中的這些郎中卻能從吳有性的話中聽到一些不同尋常之處。
太醫院醫丞孫連城眉頭緊緊的皺在一起,他靜靜的聽著吳有性的聲音,陷入了沉思當中。
孫連城在聽到吳有性的這些解釋之后,也不得不佩服吳有性的學問。
良久之后,當吳有性說完,孫連城發問道:“那依先生之見,該如何治療呢?”
“在下的意見是,先甄別疑似病人。將疑似病人中沒有得疫病的病人甄別出來,然后對剩下的疑似病人進行監控,觀察其病情走向,對癥下藥。再就是發病初期的病人,最后就是病重的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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