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日暮時分,太陽落下地平線,夜幕逐漸籠罩大地。
夜晚帶來的不再是疲憊一天后的愜意安逸,而是危機四伏的恐懼。
距離分別地點數百公里外的某地,霍擎遠面無表情從一座小山坡頂走下來,山坡下老老少少男男女女每個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他掃視了一圈,淡淡道:“時間不早了,我們走吧。”
孫國強張了張嘴,想說什么,最終卻沒有說出口。
每個人的臉上都或多或少夾雜著悲愴。
只有不知事的孩子尚且懵懂著。
樂樂靠在媽媽懷里悄聲問道:“媽媽,我們不等那個大哥哥和漂亮姐姐了嗎?”
年輕女人看了女兒一眼,眼中有什么東西閃過,她抿著唇搖搖頭,將女兒抱緊,沒讓她看到眼中的淚光。
“叔叔……”霍宇驍走到霍擎遠身邊,后者拍拍他的肩,面上多了幾分暖意,“走吧。”
他們沒辦法冒險折返,所以選擇在這條去往臨海安全區的必經之路上等待。
只是沒有等到該來的人。
也沒有等到危險來臨。
霍擎遠感覺到那種如芒在背的緊迫感和不安感已經消失,他知道,是那兩個人把危險擋在了遠方。
他們卻不能回頭。
孫國強和林琪一同看向來時的方向,面上仍然殘存了幾絲希冀,可直到所有人都上車了,路的盡頭仍然什么都沒有。
天地吝嗇到連一絲風聲也不肯給予。
那么安靜,那么孤寂,整個世界宛如一座巨大的墳墓。
林琪終于捂住嘴哽咽出聲,齊軒走過來將她抱到懷里,給予無聲的安慰。
孫國強嘆了口氣,沒有說半句話,轉身上了車。
周曉曉看了看哽咽的林琪,神情有些呆滯,眼底的光明明滅滅,最終歸于沉默。
兩輛車依次發動駛離,唯有崎嶇路面上那幾道淺淺的輪胎印證明了,這里曾經有人來過。
盛濯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到很久以前的自己。
他沒有父母,沒有親人,生來便孑然一身。
他在孤兒院長大,靠著社會資助讀完中學,考上軍校。
他在軍校里學會了責任擔當,學會了使命必達,成為了同學眼中的優等生,成為老師眼中的未來棟梁。
再之后,他被“零號”選中,成為他們當中的一員。
在那以后的漫長歲月里,他時而游走于刀尖血海,時而西裝革履與世界名流高談闊論,時而藏身貧民窟。
只為將黑暗擋在身前,將光明留在背后。
看過世界背后的黑暗,便越來越期待光明。
他慢慢發現,自己已經足夠幸運。
于是心甘情愿成為堅硬的鎧甲和鋒利的刀刃,讓這個世界維持著日復一日的平靜安寧,每一天,都有希望的光芒冉冉升起。
人們之所以看不到黑暗,是因為有人將黑暗擋在了他們看不到的地方。
而他,就是其中之一。
或許直到死亡,他的姓名都不會出現在任何記錄里。
直到最后一次任務。
原來,有些黑暗就藏在光明背后,伺機朝著他的后背給出致命一擊。
夢里場景一換,是滿地尸體,每個人的臉上還帶著臨死前的不甘與震驚。
他看到熟悉的身影在眼前一閃而過。
“你的任務完成了。”
槍聲響起的前一刻,他就已經敏捷躲開。
隨后,周圍變成了一片火海。
嘈雜的喧囂聲、爆炸聲、哭喊聲、求救聲傳來,那么強烈,幾乎穿透他的耳膜。
“不好了!外圍防御被突破了!它們沖進來了!”
末世后兩個月,盛濯輾轉來到川江安全區,安全區負責人曾是他就讀軍校的師長,他因此深受倚重。
過不多久,他被戴上鐐銬,送上審判臺。
罪名:謀殺安全區指揮官。
在他被押送入獄的當晚,川江基地遭到三個捕食者襲擊,全軍覆沒。
“救我!救救我!”
趁亂逃脫的途中,有人匍匐在他身旁苦苦哀求,淚水和血水讓那人的臉看起來模糊不清,但他記得那雙眼睛。
和周圍無數雙盈滿驚恐絕望的眼睛一樣,在他被當眾指控謀殺基地指揮官的時候,那些他救過的,幫助過的,保護過的人,他們眼中露出并無二致的冷漠麻木。
千夫所指,不過如此。
他低頭看了眼腳邊的人,那人的半條腿已經沒了,在末世資源緊缺、得不到及時治療的情況下幾乎生還無望。
就在這個人躺著的不遠處,他看到了一個女孩。
漫天火光中,她獨自站在那里一動不動,在四周倉皇逃竄的慌亂人群中顯得格格不入。
她的眼里映著火光,盈滿了他沒來得及看清的情緒。
后來他知道了,那是憐憫。
她就像一尊游離于世界之外的神明,遠遠俯瞰著眾生潦倒,憐憫而悲哀,卻無所作為。
正如那一刻的他。
忽然間,一個沾滿碎肉鮮血的血盆大口出現在女孩身后,隱藏在黑暗中的怪物對準她嬌小的身軀猛地朝前一撲——
他想也不想便大吼出聲:“塔塔!!!”
……
盛濯猛然從床上坐起,他下意識抬手抹了把臉上的冷汗,被夢境擾亂的思緒逐漸清醒過來,隨即整個人便愣在當場。
呆滯了差不多十秒左右的時間,盛濯終于發現周圍環境的迥異。
不是意識消散前的樹林,而是一間干凈整潔的房間,看布置,似乎是在某間酒店。
左手隱隱傳來的痛感讓他意識到眼前的一切并非做夢。
只是他沒想到,此時的痛感遠遠沒有昏迷前那么劇烈,在他能夠承受的范圍內。
他低頭一看,先是看到了整條手臂上緊緊纏繞的紗布,包扎的手法很專業。
然后,他看到了在另一張床上陷入熟睡的女孩。
他還活著。
她還在他身邊。
這是做夢也不敢想象的美好愿景。
可就擺在盛濯眼前,此時,此地。
盛濯忽然笑了下,很明顯的一個笑容,他的眼神隨之軟和下來,完好無損的那只手慢慢抬起,撐著身子慢慢靠近對面那張床。
然后,輕輕撫在女孩的頭頂。
原來是那么軟……
他維持著這個姿勢坐了許久,似乎分外享受掌中的觸感。
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盛濯已經慢慢理清此刻身處的情形,塔塔還沒有醒來的征兆。
他嘗試著活動身體關節,一點一點由淺入深,竟然發現全身上下活動自如,甚至比以往更靈活輕便。
從上到下,從內到外,整個人竟有一種十分輕盈的感覺,就連壓在心口的郁氣也消散的無影無蹤。
仿佛重獲新生。
他不知道在自己昏迷的時候發生了什么,更不知道塔塔對自己做了什么,他只知道,自己沒有被病毒感染,沒有變成行尸走肉,他還好好的,比從前還要好。
盛濯滿足地呼出一口氣,小心翼翼地坐到塔塔的床沿邊,嘴邊的笑一直沒停下來過,完全柔化了整張臉的五官。
“塔塔?”
她沒有反應。
盛濯放低聲音連續喊了幾遍,塔塔也沒有任何清醒的跡象,如果不是她微微翕動的鼻翼和均勻的呼吸聲,他差點以為她的身體也出了什么問題。
做了一個長長的夢醒來,他非但沒有變成感染者,身體的各項機能竟然又得到了大幅度提升,而背后答案,大概只有陷入沉睡的塔塔才能告訴他了。
窗外朝霞漫天,新的一天剛剛開始。
盛濯只當塔塔這段時間太累了,就沒有繼續打擾她,先去外面打探打探情況。
塔塔選擇落腳的地方是間鄉村民宿,病毒爆發時恰好是當地旅游淡季,人流較少,地方又比較偏,因而感染者不多。
盛濯在外面轉了一圈,檢查了下停在院子里的越野車,車身完好,物資齊全。
塔塔簡直是“最佳好隊友”,不僅自己單槍匹馬解決了未知的感染者,還能帶著他一個重傷隊友闖出來,順利抵達安全落腳點。
她看起來完全不像受過專業訓練的人,可這兩天展露出來的實力又實在驚人。
盛濯細細回憶了一番過往經歷,企圖從中找到有關塔塔身份來歷的蛛絲馬跡。
他不會猜忌隊友,只是如果塔塔暴露出來的僅僅是強悍實力也就罷了,他不禁看向包扎整齊的左臂……
他這只手當時明明被捕食者撕下一塊血肉,濃稠惡心的□□通過傷口滲透進了他的身體。
明明已經被感染,除非病毒疫苗問世,否則再無救回的可能。
可他不僅沒有感染,除了重傷的手臂外,身體情況還更甚從前。
——這才是問題的關鍵。
塔塔還沒醒來,盛濯確認民宿周邊的安全后,將整個村莊轉了圈,外面的喪尸不知道是被塔塔還是別人清理過了,除了時不時散發出來的腥臭味之外,毫無威脅。
可能因為人流量少,地方偏僻,村子里還剩下不少物資。
盛濯把能用的都搜集起來。
食物容易過期變質,他車上也放不了多少,所以拿的不多,主要還是些汽油藥品。
汽油不嫌多,藥品是緊俏貨,自己用不著,在安全區也能換不少好東西。
他沒在外面逗留太久,日落前回到民宿房間時,塔塔仍然沒有醒來。
盛濯正是精神奕奕的時候,重傷初愈且在外面轉了一圈,卻一點兒都不覺得疲憊。
他吃了點東西打發了晚飯,干脆躺在另一張床上,像之前那樣,開始數塔塔呼吸聲的頻率。
很均勻,很真實。
這次是真的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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