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瑾看她此刻這般傷心，該是近鄉情怯，不敢面對雙親。
  “別說這種喪氣話。”顧瑾伸手去扶她，又招呼眾人：“興許還會有人追來，我們別在這里耽擱太久了。”
  這些人里，身上大半沒有財物，但是帶了兩個孩子的女人，也就是花椒不同，她心中頗有成算。她偷了一套嫁衣，村里人將人買回來之后，會請人吃上一頓，花椒的婆婆看準時機，花錢買了一套嫁衣放在家里。誰家要用，只需要付幾個銅板，或者是拿一些肉食雞蛋，就可以借用。
  這嫁衣收得很好，大概有九成新，拿到山下，雖然值不了幾個錢，但是莊戶人家還是喜歡的，一行人就用了這套嫁衣，換來了洗漱的機會。
  連同孩子在一起的十幾個人，花了大半天的時間，終于改頭換面。身上的衣衫雖然還是有補丁，但是起碼已經干凈了。
  這個村子離他們下山的路很近，一行人不敢多留，趁著天色還早，眾人離開那戶人家，在官道上分別。
  離開前，眾人表示了對顧瑾的感謝，那幾個孩子更是跪下給她磕了頭再走。
  很快，官道上只剩下了顧瑾和云朵。
  此時的云朵換了身上臟臭的衣衫，露出了姣好的容顏，她常年不見天日，襯得她肌膚如雪，此刻，她內心又緊張又激動：“青娥，要不咱們先去你家？”
  “我先送你回去。”顧瑾先是問了鳳來鎮的方向，得知距離這里二十里地，一般不會有牛車去，她背著云朵趕路。
  也是她們運氣好，剛走沒有多久，就有一輛牛車停下，趕車的是一個老頭，后面坐著母女倆，那老婦人很是熱心：“你們倆這是要去哪里？”
  她目光先是落在了云朵的腿上，先是驚訝，又很快收斂：“我們要去大河村，可以送你們一程。”
  云朵面對生人，有些緊張，她緊緊拽住了顧瑾的衣衫。
  顧瑾笑道：“我們要去鳳來鎮。”
  “大河村也屬于鳳來鎮。”云朵在顧瑾耳邊輕聲說道。
  顧瑾一臉驚訝：“那我們運氣真好，就是……我付不起車資……”
  老婦人跳下車，幫著她把云朵放在牛車上：“沒不要緊，順路！快上來吧！”
  她看顧瑾利落的上車，稱贊道：“沒想到你看著瘦，竟是有一把子力氣。”
  “干慣了活。”說著，她看了看雙手，其實，李青娥的手應該是常年繡花的，這些繭，全是拜孫家所賜。
  想到孫家，顧瑾滿心暢快。孫家夫妻肯定逃不了，至于傻子……沒了夫妻倆的庇護，肯定過得不好，活著也是受罪！
  冬日里的天氣還是有點冷，顧瑾和云朵都衣衫單薄，此時二人依偎在一起，老婦人開口問道：“你們這是打哪來？”
  云朵一時不知道怎么回答，顧瑾笑道：“我們從上村來，我跟嫂嫂回娘家，家里不放心嫂嫂一個人。”
  老婦人笑道：“呀，原來是姑嫂倆，姑嫂不和的多了去了，你小姑子對你可真好。”
  “是挺好，我變成這樣她都沒有嫌棄我，還幫了我許多，這份恩情，我一輩子都還不清。”
  “都是一家人，別說這么見外的話。”老婦人笑吟吟道：“姑娘，我看你還年輕，可有中意的人？如果沒有，大河村有不少條件好的后生……”
  云朵怕顧瑾聽了傷心，趕緊出聲道：“父親母親疼愛妹妹，還想多留著兩年……”
  老婦人很是熱心，一臉不贊同：“疼愛女兒也不是這個疼法，年紀大了，就挑不到好的后生了……”
  云朵接過話：“早就有了人選，兩家也有意，就差定下婚事。大娘，妹妹臉皮薄，你還是別說了吧……”
  顧瑾當真“羞澀”起來，一言不發。
  二十里路，走路的話要大半天，坐牛車的話，一個時辰后，鳳來鎮近在眼前。
  兩人在鎮子口下了車，顧瑾笑著道了謝，背著云朵沒有立即走，而是站在原地等牛車走遠，這才帶著云朵往鎮子的東邊去。
  云朵看著這些熟悉的景色，她曾經以為再也不能回到這里來，此時看著熟悉的地方，她忍不住淚流滿面。
  眼看趙家就在不遠處，云朵一把扯住顧瑾的胳膊：“你先讓我緩一緩。”
  顧瑾想了想，帶她去了附近的茶棚。
  攤上沒有人，守著的是婆媳二人，她們熱情的送上了茶水。她們過來時，云朵低下了頭，應該是怕被認出來。
  顧瑾安撫似的拍了拍她的手，道：“大娘，能問你點事嗎？”
  云朵渾身緊繃起來。
  此刻茶攤沒有人，大娘也沒有拒絕，笑著問道：“什么事？”
  顧瑾嘆了口氣：“我想來找姐姐的，幾年前她突然就不見了，你們鎮上這幾年有人來嗎？”
  大娘愣了一下：“找人？”她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實不相瞞，我們鎮上也丟過……”她伸手指不遠處的趙家：“聽說那家的姑娘前幾年不見了，他們家找了好久，一點消息都沒有。還有巷子尾的林家，新進門的小媳婦，出去買菜，就找不到了。”
  顧瑾一臉驚訝：“都沒有找著？”
  “沒有呢，說是他們跟人跑了，林家媳婦是要了很多聘禮的。但是趙家的人就聽不得這種話，他們很疼女兒，聽說人不見了之后，孩子娘都瘋了。”
  云朵已然淚流滿面，她端著茶，對上大娘詫異的目光，說道：“我被燙到了一下。”
  大娘顧著說話，也不在意她是不是被燙了：“天氣冷，茶一直是滾著的，不燙別人不愛喝。”
  云朵將手里的茶一飲而盡，對著顧瑾道：“走，回家。”淚水比剛才還要多。
  顧瑾放下一枚銅板，這是走之前從孫家順的，總共得了十幾個，一點不敢亂花。
  她背起云朵，就聽云朵低聲道：“她剛剛說的，應該就是我娘。”
  趙家關著門，顧瑾上前去敲門。
  里面隨即響起了年輕女子的聲音：“來了，是誰呀？”
  顧瑾沒有應聲，只感覺脖子已經濕潤了。
  開門的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婦人，她看見門口兩人，一臉驚訝道：“你們找誰？”
  “嫂嫂！”云朵喊了一聲，再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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