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一開始是壓抑的哭，漸漸地，哭聲越來越大，到最后變成了大笑，其中心酸，自不可知。
  一行人走的顛顛撞撞，這其中好多人都虛弱無比，好在他們帶來的人多，此時她們都顧不得男女有別，反正已經沒有了名聲，再者，下山之后，各回各家，誰也不認識誰。
  陳云兒回去的路上都挺沉默，顧瑾能察覺到她時不時的瞄自己一眼，那眼神中似乎還帶著殺意。
  前面就是官道，一行人坐在路旁休整，這一次前前后后總共五天，但已經發出去的工錢不會收回。這里面的大部分人都沒有出過手，只是跟著跑一趟，就得了銀子，各個都挺高興的。
  而從村子里出來的姑娘們就更高興了，在一片喜悅的氣氛里，陳云兒湊了過來：“青娥，我沒有想過你會來救我。”
  “我不是來救你的。”顧瑾要救的是那些女子，也是想給村里人一些教訓，相信這次之后，他們如果想在再買姑娘，可得要掂量掂量。
  陳云兒也不與她爭辯，她躊躇道：“趙哥生了我的氣，他又愿意聽你的，你能不能幫我求求情？”
  顧瑾反問：“我要是不呢？你是不是要殺了我？畢竟，在你們家人眼里，是因為我的原因，趙哥才會賣掉你。”
  陳云兒確實是這么想的，趙哥他一定因為李青娥的要求才會這樣對她，所以，她想在回去之前為自己爭取一下。
  若是不能爭取到李青娥的諒解，她不能幫自己求情，那她真的有殺人的想法。
  這種事再怎么想，被人問到跟前，也不能夠承認。陳云兒勉強扯出一抹微笑：“你說到哪里去了，我連蚊子都沒有殺過，怎敢殺人？”
  顧瑾一臉不信：“你是沒有殺過人，但你們將那么多的女子賣出去，她們的下場生不如死。”
  陳云兒：“……”這就沒法談了。
  眼看著就要到官道了，那些從村里被救回來的小媳婦們簡直一刻也不能忍，恨不能飛奔回家。
  到了官道，大家漸漸散去，等到入城時，已經只剩下陳家人和顧瑾兄妹。
  陳云兒的哥哥累得癱倒在馬車上，全身的骨頭像是被抽走了似的，整個人都動彈不得。
  陳母則是心疼女兒，雖然花了大筆銀子，但是好在，結果是好的。
  陳云兒找到雙親，在他們耳邊嘀咕了幾句，顧瑾剛到家門口，就被陳家人喊住：“青娥，這次謝謝你！”
  “我本就不是為了救你女兒，我是為了那些被你們賣掉的姑娘，所以才走這一趟，我以后會住在城里，若是以后你們還在做這些缺德事，我絕不輕饒。”
  陳母揮了揮手：“那倒不會，趙哥都金盆洗手了，我們也沒有人牽線搭橋……”
  顧瑾厲聲問道：“合著有人牽線搭橋，你們還要繼續？”
  “不是不是，我只是順口一說！”陳母在她凌厲的目光下，周身都泛了寒意，她躊躇道：“青娥，能不能請你再幫一個忙？”
  “如果求情就不要談了。”顧瑾看向一旁的李吉祥：“二哥，人都找回來了，之前的事不要忘記了，不然，回頭人不見了，他們又怪在你頭上。”
  李吉祥倒沒有不舍，只是這幾日奔波，他一個大男人都吃不消，妹妹從頭到尾都跟著，肯定已經很累。而夫妻和離的事，妹妹肯定要旁觀，他本打算歇上一日，明日再說。
  既然妹妹都說了，他便不想耽擱，看向陳家夫妻：“當初兩家結親時，你們說沒有去衙門拿婚書的必要。”其實，大家都清楚，是陳家看不上李家，所以不愿意給他這個面子。
  “沒有婚書，分也容易，找一個會書寫的先生，寫一份和離書，咱們各自按上手印就可以。”
  陳云兒面色慘白：“你當真一點舊情都不念？”
  李吉祥皺眉：“你有孕是在你我成親之后，而你又親口跟我說孩子是趙哥的。”
  陳云兒急道：“我那是騙他的，孩子是你的。”
  李吉祥沉下臉：“你非逼我把臉皮給你扯下來嗎？趙哥又不是蠢貨，如果你們沒有關系，你怎么敢把孩子賴在他身上？事到如今，孩子是誰的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已經背叛了我，陳云兒，我已經對你夠好了，自認問心無愧，可是你是怎么對我的？”
  陳云兒哭道：“我是真的心悅你才想著嫁給你的！”
  “謝謝你看得起我，我倒寧愿從來沒有認識過你！”李吉祥冷冷的道。
  陳云兒大受打擊：“李吉祥，你混蛋！我再不堪，也輪不到你嫌棄我！你記住，是我不要你！”
  顧瑾趁她正在氣頭上，她立刻讓李母去找來了一個書寫先生。陳云兒一直在哭，她眼看和離書都送到了自己面前，李吉祥都沒有抬眼看她，她也飛快的摁上手印，然后將和離書一扔：“李吉祥，我們完了！”
  語罷，她跌跌撞撞的進了自己的院子。陳母不放心，趕緊追了進去。當天下午，他們就將陳云兒接了回去，隔壁的院子空了下來。
  本來就是租來的院子，如今還給了東家，第二天下午就有新的租客來看房，兩日后，隔壁就有人搬了進來。

  李吉祥心里也很難受，但是他舍不得自己的差事，很快整理好心情去上工了。
  李家夫妻又一直住在城里，城里的花銷很大，但是他們想著小兒子剛和離，女兒又和趙哥有糾葛，要他們回去，他們也不放心。
  翌日，顧瑾被接去了趙哥的院子上。
  前后一共五六天的時間，顧瑾一直沒有去，這些天一共攢了六十多人，站在院子里烏泱泱一大片，挺壯觀的。這些女子和之前的女子精神又截然不同，神情麻木。
  “安頓好她們，就按之前說的，如果人數滿了，我會給你一部分解藥。”
  趙哥松了口氣道：“能減輕疼痛嗎？”
  “當然。”顧瑾好奇道：“你夜里難不難受？”
  趙哥：“……”全身骨頭像是有螞蟻在啃噬，到處都痛，一點緩解的辦法都沒有，若不是有解藥吊著，他真的想去死。
  顧瑾笑道：“趕緊把人都接回來，你也可以少受點罪，我知道你經營這么多年，很難全部把人接回來，我也不為難你，只要你能找回九成，我就徹底解了你身上的毒，什么時候找全，什么時候就不痛了。”
  說話間，她已經走到了門口：“不用送了，快回去吧。”
  趙哥隨口答應了下來。
  顧瑾正準備上馬車，忽然發現有人過來，她一轉頭，就看見了陳家夫妻。
  陳家夫妻萬分不愿意過來，但是他們知道趙哥的手段，也知道趙哥記仇，既然他已將將女兒賣掉，那定然是不想放過，他們將人悄悄的接回，若是趙哥知道，他們一定吃不了兜著走。
  因此，兩人思前想后，還是覺得要親自過來坦白這件事情，好好求個情。
  趙哥在顧瑾面前的好脾氣，在陳家人面前蕩然無存：“前幾天你們去哪了？”
  聽到這話，陳母心下明白，趙哥是知道自家人的行蹤，準備問罪。她勉強笑道：“我得了塊暖玉，覺得只有你這樣的人才配得上。”
  說著，她捧出一個匣子。
  趙哥冷笑道：“之前將孩子賴我身上，我還沒有找你們算賬，老子要處置的人，你們又悄悄將人接回，帶回來了不好好躲著，還跑來我面前挑釁？真以為我好說話是不是！”
  陳母面色大變。
  顧瑾只是瞅了一眼，就坐上了馬車自顧自離開。
  趙哥之前拿不準李青娥的態度，畢竟她又親自跑到山里接人，剛剛說那一番話是試探，如今看來，她分明就是不想管。
  這就好辦了！
  趙哥恨毒了陳家，如果不是他們，他也不會得罪了李青娥，以至于自己受苦受難還要受人威脅。
  身上的毒就不說了，他好不容易賺的銀子就要花在尋那些女子身上，短短幾天，少了兩成，照這樣下去，人還沒有尋完，他的錢財就會被花用一空。
  這些都拜陳家所賜。
  他自己不方便出手，思來想去，找來了陳秋月。
  陳秋月最近日子不太好過，她賣了堂妹的事情傳了出去，不說名聲如何，最近各家都看緊了各家閨女……她手頭之所以寬裕，是因為她在賣了堂妹后，又賣了幾個姑娘。如今自己名聲太臭，趙哥又不接手，而家里的男人揮霍成性，她手頭的銀子早已經花光。
  更慘的是，男人又出去輸了一筆，那邊欠著債呢，若是不抓緊還了，全家都要睡大街上了。
  因此，聽到趙哥找自己時，她沒有多想。
  而陳秋月不知道的是，她男人之所以會越輸越多，其中就有趙哥的手筆。
  陳云兒從山里被救回來，所謂是九死一生，外人不知情，陳秋月倒是知道的。于是，她借著探病的名義上門，還帶了點心。
  她對著陳家人挺客氣的，又安慰了陳云兒：“回來就好，我那個堂妹，先前在山里也是伺候了不止一個男人，回來后還不是嫁了人，你看著，我那妹夫是她還不錯……你比我堂妹好太多，你這前后不到半月，還剛好是和妹夫吵架時走的，外人見了，肯定會說你因為夫妻不合才跑出去散心，不會惡意揣測。”
  這些話挺有道理，陳云兒面色緩和了下來。
  “道理我都懂，臨走之前那男人還被我砍死了，大仇得報，山里的事我并沒有放在心上。”陳云兒咬牙切齒的道：“我就是不甘心，明明李吉祥配不上我，結果她卻拋下我，還有李家，全都不識相！”
  “那種人不配讓你費心思。”陳秋月揮了揮手，給她遞了塊點心：“吃塊點心消消氣。”
  她遞點心的動作特別自然，眼看陳云兒不接，她笑著道：“無論如何，保重身子要緊。”她又看向一旁的陳母：“伯母，你也吃兩塊，還有伯父，讓他也來吃兩塊。”
  她帶得多，一個人吃不完。當時陳云兒吃了兩塊，陳母嘗了嘗。
  等陳秋月離開，陳母懶得做飯，干脆拿了點心當晚飯。結果，當天夜里，全家人輪流跑廁所，陳家的茅房都不夠用。
  后來實在是輪不下來，便用上了恭桶。再晚一些的時候，陳家母女已經連下床的力氣都沒有了。

  病的這么嚴重，不得已陳母求了鄰居找了大夫來，心里已經將陳秋月罵了個狗血淋頭，想著病好后再跟人算賬。
  全家都在鬧肚子，應該是吃了臟東西。大夫配了藥之后，病情最輕的陳云兒的嫂嫂，強撐著熬了藥，每人都灌了兩碗。
  藥喝了下去，不見絲毫好轉，反而還更嚴重了。
  到了第二天中午，又找了大夫，可是大夫束手無策。陳云兒臉色灰敗，眼看著就要不行了。
  陳家這些年行事不大方，又加上陳母做的那些事，并沒有和誰家走得近。眼看全家病得這樣重，有人將消息傳到了李家人面前。
  李吉祥正在上工，李母得知消息后道：“我們兩家已經沒有關系，不好上門探望。”
  顧瑾若有所思：“二哥最是重感情，若我們不去，他興許會去探望。見面三分情，萬一他又憐惜起陳云兒怎么辦？”
  李母一想也是，與其等到時候他們舊情復燃，還不如將這一切扼殺在萌芽之中。
  “我們去。”
  “我去一趟就行了。”顧瑾起身出門：“我腳程快，去去就回。”
  李母：“……”她懷疑女兒是去看熱鬧的。
  顧瑾到的時候，陳家院子到處都彌漫著一股惡臭，她扇了扇鼻子，進了陳云兒的屋子。
  陳云兒看見她，已經氣不起來了。
  “我來看看你。”
  顧瑾笑吟吟的坐在床邊：“你這味道還挺重啊，怎么不找人來收拾一下？”
  陳云兒干脆眼不見心不煩，直接閉上了眼睛，懶得回答她。
  顧瑾伸手幫她掖了掖被子，又拿了她的手將其蓋好，后面動作慢了些，她順便就把了脈。
  這不是吃了不干凈的東西，而是里面有毒，看著像是鬧肚子，可若是吃了拉肚子的藥就是催命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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