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著了！
  邊上的嬤嬤忙上前拉他：“大公子……”
  顧瑾沉聲道：“讓他睡！不許動他！”她聲音還有一些沙啞，聽得出來是因為過于悲傷，察覺到眼睛也不舒服，肯定是腫了。
  聽到她的聲音，那邊的嬤嬤看她一眼：“世子夫人，大公子這要是摔傷了可怎么好？您也太苛責他了。”
  語氣中帶著不滿，動作卻不慢，已經伸手服人了。
  顧瑾眼皮直跳，雖然從原身的記憶里得知這個世子夫人不得看重，但是連一個下人都敢責備，這還是第一次遇上。
  這就要從原身的出身說起了，原身秦悅如，出身京城皇商秦家，家中姐妹眾多，她自小并不得寵，但是越長大，就越得家里看重，皆因她容貌越來越好。
  她自己其實是個迷糊性子，十五歲時去燈會，與姐妹們走散，拐到了巷子里遇上個渾身是傷的男人，便好心把他送去了醫館。
  半個月后，承恩侯府上門提親，為世子求娶秦家五姑娘秦悅如。
  秦家不明就里，哪怕是皇商，那也還是商戶，堂堂承恩侯府，皇后母族，怎么地就看上了他們家呢？
  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秦悅如的容貌了，但都說娶妻娶賢，納妾納色，就是納回去，秦家也會答應的。
  無論什么原因，這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秦家是接住了。
  于是，五姑娘秦悅如就這么被承恩侯府世子姜智淵三媒六聘的娶了回去。
  新婚之夜掀開蓋頭，她才認出來自己的夫君就是那日她送去醫館的男子，某種程度上，這婚事是她自己掙來的。
  不過，秦悅如出身不高，這家中的老太太，也就是皇后生母，承恩侯夫人杜氏很不喜歡她，哪怕她進門第二年就生下長子姜浩瑜，次年又生下次女姜嘉瑜，也不拿正眼看她。十幾年過去，也從未試著讓她管家，甚至帶她見客。
  姜智淵也知道自己的妻子不夠聰慧，見狀也沒有多說什么，自覺護得住妻兒。
  但他沒想到自己會早死，兒子十歲，他還不到三十歲的年紀，就因為護送皇后去行宮時遇上了刺殺，他飛身為太子擋下殺招，保護了太子和皇后，他自己則重傷不治，就這么去了。
  秦悅如失去的不只是夫君，還有她在府里的依仗，本就不喜歡她的侯夫人更是毫不掩飾對她的厭惡，底下的人也對她愈發的怠慢。
  因為姜智淵是救太子而亡的，皇上之后對承恩侯府多加照拂，承恩侯府很是風光了一陣子。
  杜氏對孫子太過于寵愛，寵得姜浩瑜成了京城第一紈绔之人，斗雞走狗都是輕的，流連花叢也沒有什么奇怪，最后甚至鬧出了人命，他打死了一個姑娘，經杜氏的一番運作，最后這人居然成了秦悅如打死的。
  堂堂承恩侯世子夫人被抓，名聲自然是不好聽的，杜氏一紙休書丟下，她不再是世子夫人，只是秦家一個因為德行不好而被休回家的姑娘，秦悅如被抓，最后被判了絞刑。
  此時的顧瑾看著姜浩瑜，恨不得抽他一頓，這就是個坑娘的貨！
  偏偏原身枉死之后，最放不下的還是這一雙兒女。
  嬤嬤把人拉起，微微搖晃兩下：“大公子……大公子？”
  見人不動，也還沒醒，嬤嬤有些為難，顧瑾冷聲道：“既然是暈厥了，那就找胡大夫來。”
  胡大夫是府上請的客卿，一直養在府上，一手針灸之術出神入化。
  話音剛落，她就察覺到頭歪著的少年幾不可查的顫抖了一下，睜開了眼睛，假裝迷茫了一會，忙規規矩矩的站好：“娘，對不住，方才我似乎是睡著了，恍惚間還看到了爹，他舍不得我，還說您太嚴厲了，讓我勸您日后莫要太兇……”
  顧瑾冷笑，這謊話還真是張口就來。
  秦悅如素日溫柔，雖然迷糊，卻也知道自己身份不高，多年來對于兒女的教養并不多話，一般都是對他的衣食住行多加過問，其余的從不多嘴，別說兇，大聲說話都沒有。
  “不兇。”顧瑾語氣溫柔，“你好好跪著，你爹，可在上頭看著你呢。”溫柔的語氣，配上她淡漠的神情，總覺得陰森森的，姜浩瑜生生打了個寒顫。
  嬤嬤見狀，忙道：“大公子是冷了嗎？奴婢去給你拿一個披風過來？”
  “給他父親守孝，冷什么。”顧瑾斥道：“你還能有你爹一個人躺在里頭冷？”
  “嬤嬤，浩瑜給他父親跪靈，你在這噓寒問暖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在郊游，你少在這里打擾他！”
  說是斥責兒子，但嚴厲的神情都是對著嬤嬤去的。
  嬤嬤一愣：“可是……”
  顧瑾皺眉：“怎么？這是我兒子，難道我還沒有你一個下人疼他？”
  這話有些誅心，雖然大家心里都明白且看不上這位世子夫人，但卻都沒有擺在明面上過。
  嬤嬤不再敢說話，退了回去，幾息之后，又偷溜了出去。
  顧瑾余光已經看到了，可是她并不著急，現在正是半夜，杜氏正在熟睡，底下人不敢打擾，要告狀，那也是明日了。
  等法事做完，外面天已經蒙蒙亮了，顧瑾由丫鬟扶起身，只覺得膝蓋都不是自己的了，而她身后的姜浩瑜，因為是姜智淵唯一的兒子，也是從頭跪到尾。
  昨晚喝退了嬤嬤后，姜浩瑜沒有再出幺蛾子，只是每次他昏昏欲睡，顧瑾就瞪他一眼。
  他這會兒也疲憊不堪：“娘，我腿疼。”
  顧瑾臉色比他更苦：“我腿也疼。”
  姜浩瑜：“……”本以為母親會心疼他，現在母親比他更虛弱，到底誰心疼誰？
  母子倆互相攙扶著出了靈堂，剛剛走到淵院門口，杜氏就氣勢洶洶的到了：“悅如，聽說你故意不給浩瑜穿衣？你安的什么心？克死了智淵，還想要害我的孫子不成？”
  顧瑾眼神落在杜氏身后的嬤嬤身上，那嬤嬤對上她的眼神，不止沒有害怕，還得意的沖她笑了笑。
  還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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