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氏突然驚恐起來，她從來都沒有發現自己的兒媳是這么狠辣的人。她想要喊，卻發現喉嚨生疼根本喊不出來，呼吸也越來越困難，甩也甩不開脖子上的手。垂眸就能看見纖細的手指上還涂了粉色的蔻丹，看得到上面泛著細細的血管，仿佛只是輕輕擱在她的脖子上，但是無論如何她都掙不開。
  看著手下的杜氏都開始翻白眼了，顧瑾才松開手，下一瞬，杜氏不停的咳嗽起來，看著她的眼神驚恐無比。
  她端起一杯茶扶起她，安撫的笑了笑：“母親，你可要記住，你要是敢把手三伸到兩個孩子身上，包括他們的婚事，就別怪我不客氣。”話落，不由分說的把茶水給她灌了下去。
  昏暗的屋子里她語氣森森，杜氏被一杯涼水灌下肚，一路冰涼到小腹，只覺得身體從里到外都涼了個透，她打了個寒顫：“你給我滾！”
  顧瑾收回杯子：“還有，對我客氣些，滾什么的……”
  杜氏瞪大眼睛：“你快走！”
  “那可不成，你是我婆婆，你生病了，我理應照顧你。”顧瑾走回桌子邊坐下，接下來杜氏就老實多了，看著帳幔發呆，時不時偷瞄她一眼。
  好半晌，杜氏才道：“能不能讓丫鬟進來，我要換被褥……”聲音顫巍巍的。
  顧瑾微微一愣，這是尿床了？
  杜氏說渾身不能動，還是有知覺的，身邊一直都有人，所以她一般不會尿在床上。
  丫鬟進來，幫她換好了衣衫被褥，杜氏換好了，對著綠衣道：“扶你們主子回去休息，我看她也累得不輕，明日就不用來了。”
  “不行！”這話卻不是顧瑾說的，而是剛剛走到門口的小杜氏說的：“母親，您就是脾氣太軟和了，嫂嫂身為兒媳，本就該伺候你，哪怕您沒有吩咐，她也該守在這里。”
  她一邊說著，就發現杜氏的眼睛不停的眨啊眨的，示意她看顧瑾那邊。
  顧瑾難得贊同她的話：“弟妹說的對，明日一早，我還是來吧。”
  杜氏：“……”不！
  經此一次，杜氏老實了很多，寧愿使喚侄女也不使喚顧瑾  ，還有，她經常催促顧瑾離開，從來不敢耽誤她吃飯睡覺。
  再有，以往宮中送來的東西，那除非是指定一人一份，要不然絕不會有顧瑾的。但這一次，宮中送來的由蠻人進貢的云霧葡萄，因其外層如飄了一層云霧般，吃起來很甜，很是難得。
  杜氏罕見的分了她一半，送來的時候婆媳三人都在，送走了宮人，杜氏就讓丫鬟分成了兩半，一份送給了顧瑾。
  當時丫鬟眨了眨眼睛，遲疑的提醒道：“侯夫人，是給世子夫人……”
  小杜氏也以為自己聽錯了，原本她以為有一半是她的，自從杜氏病了，一直都是這么分的。
  杜氏一臉不悅：“連我的話也不聽了嗎？”
  丫鬟再不敢問，捧著剔透的盤子到了顧瑾的面前。
  她笑了笑，接過了盤子：“多謝母親。”
  小杜氏不能理解：“母親，這……”
  杜氏閉上眼睛，道：“我有些累了，就這樣吧。”
  出門的時候，顧瑾身后的丫鬟捧著葡萄，小杜氏幾次狐疑的看著她，轉身就進門去了。
  接下來的日子里，杜氏經常分東西給她，不只是宮中的，就是莊子上的新鮮吃食，也會分，有時候還有做好的菜。
  那次小杜氏去而復返后，對于杜氏這樣送東西也不再奇怪，有時候還會幫著杜氏催促她帶回去一定要吃。
  又是一日，這一回給的是一種點心，照舊是宮中送來的，據說是用離京城千里之外的的涼州才有的一種花做出來的糕點，叫涼糕，吃起來涼絲絲的。
  照舊分了一半給她，還囑咐道：“這涼糕雖然好吃，但到底屬于寒涼之物，你自己吃就行了，別給孩子吃了。”
  顧瑾拎著點心回了院子，進院子后遞給綠衣：“拿去喂豬！”
  綠衣驚訝：“會不會太可惜了。”
  “好東西我們都可以吃，拿去喂豬確實可惜，但有些東西是不能吃的。”顧瑾掃了一眼食盒，她雖然沒有看出來這涼糕有什么不對，但杜氏特別囑咐道不能給孩子吃，她是不會吃的。表面上看，最近杜氏似乎是怕了她才送這些東西討好于她，但她心里從來都沒有相信杜氏會是這樣慫的人。
  顧瑾對自己還是有自信的，但是也不覺得自己醫術好就一定能發現糕點里面的東西。但是，謹慎一些總沒錯。
  綠衣聽她說這東西不能吃，親自拿去喂了豬。
  翌日早上，顧瑾醒來時，綠衣進門來時一臉的驚魂未定。
  “這是怎么了？”
  綠衣面色蒼白，幾乎都要哭出來了，顫抖著說道：“夫人，那豬……昨天晚上死了！”
  “哦？”顧瑾還是有些意外的，杜氏居然還沒有放棄要殺掉她，起身道：“我看看去。”
  很讓人意外，那豬確實是病死的，渾身通紅，卻找不到一絲中毒的跡象，當然了，她也不是獸醫，看不出哪兒有問題。

  但無論點心里面有什么，都是可以要人命的，她回房后吃過早飯，再次去了正房。
  她進門時，床邊的小杜氏正低聲和杜氏說笑，婆媳兩人似乎還挺高興。這段時間顧瑾每日都來，所以門口的人并不攔她，她進了內室，婆媳兩人才注意到她。
  杜氏的眼神微微一變，小杜氏則驚得站了起來：“你怎么在這兒？”
  “我過來侍疾啊！”顧瑾攤手：“往日我都是這個時辰過來的，怎么？看弟妹的樣子似乎很意外，今天發生了什么事嗎？”
  “沒……沒有。”小杜氏有些無措的看向床上的杜氏。
  杜氏瞇著眼睛看著她：“來得這么早，你吃早飯了嗎？”
  “吃了。”顧瑾進門，走到原來的位置坐下，重新拿起書，和往日一般無二。
  小杜氏很是不自在，一刻鐘后她找了個借口出了門。
  顧瑾也不問，認真看書。
  倒是杜氏忍不住了：“昨日那涼糕你試了沒有，我覺得味道不錯，涼絲絲。也難怪會那么遠送進宮來，據說路上要跑死幾匹馬。”
  “來之不易。”顧瑾沒有抬眼，只道：“可惜了，糟蹋了。”語氣里頗有深意。
  杜氏看著她：“東西送來本就是給我們這些尊貴的人吃的，吃了怎么會糟蹋？”
  “問題是那玩意兒不能吃。”顧瑾放下書，吩咐丫鬟：“你們都出去！”
  “不！”杜氏拒絕：“讓她們出去做什么？”
  顧瑾信步走到床前，聲音更沉，再次吩咐道：“出去！把門給我關上！”
  丫鬟嚇得一抖，忙不迭的跑出了門。
  都知道這是個丫鬟不聽話就能把人踢出血的狠人，偏偏她還是主子，被踢傷了也只能自認倒霉。
  屋子里很快就剩下了婆媳兩人，顧瑾抱臂看著有些瑟縮的杜氏：“母親，我有點好奇，那涼糕里面加了什么東西？我的豬吃了都沒有過夜，本來那頭豬我還打算過年吃肉，現在也不敢吃了。”她搖了搖頭：“嘖嘖……真是糟蹋了呀。”
  杜氏滿臉懼意，但無奈身子不能動，只能頭往里側去。
  顧瑾伸出手指，把她的臉扳了過來，：“母親，你怕什么呀。”
  一邊說話，微涼的手指已經捏住了她的脖頸。
  “你不能殺我！”杜氏忙道：“這屋子里就我們兩人，如果我死了，你也逃脫不了干系。”
  顧瑾點點頭：“可若是你誤吃了送給我的涼糕呢？”
  “不”杜氏張嘴就要大喊，顧瑾手上一緊，她頓時就發不出聲音，對著她張大的嘴和驚恐的眼，顧瑾微微笑道：“母親，我可是一直沒對你動手，前幾年進宮那次你就想要殺我，我沒跟你計較，但那不是因為我怕了你，而是……”留著她好言傳身教，教兩個孩子如何應對難纏的長輩。
  可惜沒用上，姜浩瑜自己學得夠好，而嘉瑜倒是學會了，可惜她以后大概沒有婆婆，也用不上。
  她的手越來越緊，杜氏已經在翻白眼，她又松開，在她咳嗽之前灌了一杯茶水，等她緩過氣來，突然發現自己發不了聲音了，說不出話了。
  正驚恐間，就聽她道：“就只剩下一張嘴了，居然還能在點心里下藥，看把你能的。”
  顧瑾臉上帶著微微的笑意：“把我弄死，想拿捏我的孩子是不是，讓我想一想，送嘉瑜去宮中？再給浩瑜娶一個杜家的姑娘做侯夫人？”
  杜氏滿臉驚恐，不停的張嘴試著說話。
  “可惜，我沒那么容易死。”顧瑾摸了摸她的臉，“別試了，你這輩子都別想出聲了。”
  杜氏狠狠瞪著她。
  顧瑾攤手：“你都想要我的命了，我不覺得自己過分。”
  恰在這時，外面門被人推開，小杜氏急匆匆進門來：“母親……”
  顧瑾轉身道：“母親似乎不能說話了，去請胡大夫來。”
  接下來幾天，無論是宮中的御醫，還是京城的名醫，都請到了侯府，可是都沒有發現杜氏的問題出現在哪里。倒是有大夫遲疑著說著杜氏不良于行是因為中毒，現在不能說話，是因為毒性愈發劇烈，不過頁只是他的懷疑而已。
  杜氏身上的毒是姜啟下的，她不過是加了一丟丟藥物進去加劇了毒性而已，無論誰查，都只會查到姜啟身上。
  那位大夫把自己的懷疑說出口，直接就被姜啟罵了回去，“庸醫！胡說八道！宮中的御醫都沒有說她是中毒，侯夫人是皇后娘娘的生母，誰敢害她？這話是隨便說的嗎？”
  他一頓火氣，把那大夫嚇得連連磕頭，忙說是自己誤診，之后溜得飛快，連謝儀都沒要。
  姜啟自己都認為興許是那毒素淤積太久杜氏才不能說話，所以，請過這一輪大夫之后，就用了宮中御醫配的藥，再不折騰著請大夫了。
  宮中的御醫配藥，顧瑾暗中看過，都是配的最溫和的藥材，吃不壞人的那種。但要說治好，她沒給那藥之前找到善于解毒的大夫也許可以，現在……這輩子她都不可能說話了。
  當然了，杜氏失聲之前和她最后相處的人是顧瑾，除了姜啟，府中的人大半都懷疑她，卻也只是懷疑而已。誰也不知道這世上還有大夫查不出的讓人失語的藥。

  見姜啟都不追究，誰也不敢多問，包括小杜氏。
  天氣漸漸冷了，轉眼到了年關，開春之后有春闈，現如今京城中各地趕往來的舉子越來越多，有銀子的就住在內城，一般富裕的住在外城，更窮的就住在郊外。
  就是顧瑾的慈安堂，最近都收留了不少舉子，也不是白住。凡是住進去的，都要幫著教導里面的小孩子。
  這么一算，其實現在杜氏還不能死，她要是死了，姜浩瑜明年的春闈都不能參加了。
  杜氏病重之后，皇后又讓人來請顧瑾進宮，還特意囑咐要帶上嘉瑜。
  這些年來，顧瑾進宮的次數有限，皇后對她先入為主，從來沒有善待過她，相看兩厭，所以，皇后選她的時候不多。
  接到消息的時候已經是午后，顧瑾讓綠衣去告訴了嘉瑜，沒多久，齊恒就來了。
  這些日子，他經常來小住，美其名曰和同窗一起讀書。
  他有些焦急，“夫人，小生聽說明日您要帶嘉瑜進宮？”
  “是！”顧瑾讓人給他上茶：“皇后有命，不得不從。”
  齊恒更著急了：“我聽說嘉瑜里有兩個皇后娘娘給的嬤嬤，她是不是有意讓嘉瑜入太子府？”
  見他焦急，顧瑾有些欣慰，當下等級分明，不是誰都有膽量敢和太子搶人的，“娘娘的心思誰能猜中？”
  齊恒一急，跪了下去，“小生斗膽求您，把嘉瑜許給我，我定然好好的照顧她，一輩子不讓她難受，不讓她生氣……”
  “如果是尋常百姓家，嘉瑜又還沒許人的話，我就答應你了。”顧瑾嘆氣道：“可惜不是，我們是承恩侯府，所擁有的一切都是皇后娘娘給的，她的命令我們不敢不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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