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鮫淚
宇文滟踏進這座城的時候,便覺得陰森鬼氣纏繞,但并無作惡之靈。這里的房子大多燒成了灰,街道上立著幾座,不過是存尸的義莊。
從阮城的城東有一條通往萬火山莊的路,且是必經之路。
此時的天已灰蒙蒙的一片,像是要黑了,宇文滟加快了腳步,突然感覺身后有一串急促的腳步聲追了過來,伴著一串少女的嬌笑聲。
宇文滟停下腳步,回眸看去,只見身后燈火通明,樓宇再現,一片繁華盛大的阮城夜景躍然而出。
只見一位綠衣少女笑著奔來,宇文滟剛想為她讓一條道,不想那女子竟從她的身體里穿了過去。
“阮阮,別跑。”有一豐神俊朗的玉衣男子追上來,猝不及防地從宇文滟的身體里穿了過去,他拉住了綠衣女子,將她抱進了懷里。
“嫁給我好不好?”男子貼在她的耳邊,低聲地說。
“好是好,不過想娶阮城城主,必須要有非常珍貴的聘禮。”女子笑著推開了男子,她后退一步,指著北邊的方向,道:“北山之下,有一燕河,河有魚人,其名為鮫。如果你能幫我抓到,我就嫁給你!”
“好!”
宇文滟看著兩人化作一縷青煙消失,她又回頭看一看身后的繁華夜城,全部化作了火紅的灰燼。
這時,有一白發老人推開了門,手里提著一盞燈,枯瘦如柴的臉頰映著火光,甚是可怕。
“阮阮,您回來了嗎?”老人舉起手里的燈照著宇文滟,最后失聲地哭了出來。
宇文滟知道自己用的是斂容術,誰看誰臉盲,加上白發老人年事已高,眼睛花了,又是夜色蒙蒙之下,自然會認錯。
“老人家,我叫白玉樹,是來借路去一趟萬火山莊的。”宇文滟立在原地,雖很好奇為何這里還有活人,但這世間,很多傳說不可全信。
老人在此緬懷故人也實屬正常,對于當年八千人口全部死光的消息,宇文滟倒覺得全是謊言。
“萬火山莊?”老人的瞳孔一倍又一倍地放大了,他想起了過去的許多事情,眼淚嘩嘩落下。
“老人家,您怎么了?”宇文滟不確定老人想到了什么令他如此動容悲痛的往事。
“您等我一下。”老人提著燈回到了屋里,不一會兒又慢慢走了出來,他年事已高,行動起來非常緩慢,他放下了手里的燈,雙手捧著一支發釵來到宇文滟的面前。
“戴著這支釵去,完成城主的遺愿。”老人眼淚潸然落下。
宇文滟不知是拿還是不拿,老人舉著釵子跪了下來,求道:“城主死了四十年,但這一生,她最放不下的只有萬火山莊的那個人。”
宇文滟拿起老人手里的釵子,看起來沒什么特別的,就是一支檀木簪綴了一只玉蝴蝶,蝴蝶翅膀下墜著兩顆玉珠子。
老人又說:“望姑娘能夠插在頭上。”
宇文滟一直就不喜歡這些釵釵環環類的東西,可是老人如此懇求,她也只好隨便地插在了頭上,歪歪斜斜,很不成體統。
老人將身后一盞燈交給了宇文滟,道:“姑娘,一直往前走,不要回頭,任何聲音都不要回頭,天亮了,你就到了萬火山莊的山下了。”
宇文滟嗯了一聲,謝別老人,按照老人所說的,她提著燈一直往前走,任何聲音都沒有回頭。
陰涼迷蒙的夜,總有一個穩重的腳步聲,總有一個男人在叫“阮阮”
她知道阮城陰靈太多,所有奇怪的事情在這里也都不奇怪。
天亮了,她果然看見了萬火山莊的山門牌坊。
萬火山莊的山主名夜冥,字無極。今天是他六十歲大壽,座下弟子有六百,其威望不比陳國的玄門一派低就是。
只是萬火山莊的人不會輕易出山,也不輕易干擾國局和國運,其原因乃是萬火山莊的人五行執火,會引動天下之禍。
其實這些原因不過是騙騙那些本份的玄門之人還有國主,真正的原因乃是琉璃珠的危害無人能擋。
宇文滟托公奇月給自己弄了一張請帖,非常順利的上了萬火山。
前來賀壽的有陳國十大玄門的各家代表,唯獨一直在等宋嵐的公奇月沒有來,宇文滟便頂了這個位置,坐在邊處。
她一直都在留意現場,是否有白臨風的身影?是否可以說動他,阻止他?
夜無極喚弟子抬來一大缸酒,這個酒缸是水晶所造,晶瑩剔透,正因如此,抬上來的時候,所有人都看見里面的酒中泡著一個人。
不少玄門世家都站了起來,被這驚聳的畫面給驚住了。
有些沒見識也沒膽識的玄門中人,見到這種稀罕的東西立馬抖著膝蓋,大叫:“人,人,里面泡著一個人!”
宇文滟顯得很是冷靜,仔細看水晶缸里的東西,雖然有著和人形差不多的臉,但他的身體其實是一條魚。
“是鮫人!”
熟悉的聲音在人群里那樣淳厚,宇文滟看過去,只見白臨風一襲白衣,纖尖不染地坐在人群最后一排,桌上的酒器襯起來,就像畫中人一樣。
原來,他在啊!
兩根寬的白綾縛在他的眼睛上,嘴角微微一揚,便覺得無眼無眸也驚艷。
他的身邊還坐著一個人,是一個女人,宇文滟記得非常清楚,她叫阿寧,是幽帝手下的陰掌司。
剛才就是阿寧問白臨風酒缸里的東西是什么,白臨風聽了她的描述后就知道是鮫人。
宇文滟猛地握住了指尖,嵌入掌心的疼痛也讓她明白,為什么過了十八年,從來一次這個女人還是會和他一同出現?這是不是意味著他和梨國真的有什么勾結?
怎么可能呢?他可是一直都在自己身邊長大的啊?宇文滟看著人群之中白臨風,心里忽然悶燥了起來,很難受。
不少的玄門子弟都看向白臨風,心中大多議論,能夠一眼認出酒缸里的東西真厲害,可這人是誰?什么身份?看上去高貴無比,見識又廣,會是誰呢?
關鍵他還是個瞎子!
夜無極站起來,一步一步朝著大殿中間的水晶缸走去,華麗的紅袍上繡著一朵朵妖艷的彼岸花,每走一步,便見妖花朵朵綻開。
宇文滟定定的望著,像夜無極這樣的妖媚男子,真是世上的禍害。
六十歲的人了還有三十歲的風度,這世上善修容貌的人還真是挺多的。
夜無極輕輕抬起手,一盞水晶杯落進他的手中,只見一個弟子上前把蓋子端走,另一個弟子拿來木瓢,夜無極便往缸里舀起酒液。
頓時,整個萬火山莊幽香四溢,令人產生幻覺。
心中清明的,自會幻想出一個天水一方的純凈世間,心中陽暗的,他們構想出一個混沌殺伐,白骨成堆的地獄。
沒有一點修為的人根本喝不得這種酒,一但入喉便會走火入魔。
宇文滟感覺眼前有一片花海,成千上萬的蝴蝶揮動著美麗的翅膀圍著她飄舞。
夜無極舉著水晶盞道:“三十九年前,我取深海之鮫與錦國的烈艷嬌濃釀造,這種說不出來的味道令人沉迷,陶醉,其后勁也是霸道無比,我給它取了一個名字叫做“鮫淚”各位一起嘗嘗。”
話音落下,只見夜無極大袖揮開,玄力凝集于水晶缸中,將酒液分散自眾位玄門世家的酒杯之中。
明明是透明的酒汁,但它落入普通的器皿中便會呈現出淡淡碧色。這便是今日壽宴的主題,碧云!
鮫淚這樣詩情畫意有些悲傷的名字,任誰聽了都想嘗一嘗它的滋味,宇文滟本來是想辦正事兒的,可是美酒當前,不敢辜負。
夜無極為大家斟好酒,便讓大家品嘗。
玄門中人都迫不及待的喝了一口,結果不想而知,此酒后勁霸道,沒有一點真本事兒的玄家,自然是駕馭不住。
有的一喝就暈,有的神智不清,還有一些覺得此酒不錯。
宇文滟見到這種情形,拿到嘴邊的酒都不敢再喝,萬一,她醉了,鬧出笑話了怎么辦?
白臨風已經喝了一口,看他平淡無波的神情,自然是可以駕馭住這種酒的霸道。他看向猶疑的阿寧:“以你的修為,這酒不會把你怎樣?”
阿寧點了點頭,她很信白臨風,所以她喝干了杯里的酒。結果沒有什么事兒,看起來挺正常的。
宇文滟抿了抿唇,她想,阿寧都能喝,她一個畫魂師加宇文少主加蝴蝶秘境開啟人,有何不敢勝任酒力的。
一想到這里,宇文滟便覺得信心十足。她抓緊了杯子,一鼓作氣地干掉這種后勁霸道的酒。
壽宴上,一群玄門的修仙之人酣睡,一群仙人亂舞,還有一群仙人繼續吃酒。
宇文滟的承受能力遠比他們想的要厲害,她坐了半晌,覺得自己沒事兒,便又開始吃起肉來。
吃完了一盤肉之后,宇文滟感覺不妙,她坐在原地搖了搖腦袋,可是越來越不清醒,她突然站了起來,朝著人群后方的白臨風走去。
白臨風的眼睛看不見,但他可以感覺到宇文滟的氣息正向他靠近,他問旁邊的阿寧:“是不是有位女子朝我們的方向走來。”
阿寧注意到宇文滟赤紅著眼睛朝她們走來,結舌道:“是,是來了一位姑娘,好,好像,喝醉了。”
白臨風撇下阿寧,同她說:“你在這里等我。”
白臨風迎著宇文滟走去,此時的壽宴上大家仍在狂歡,根本沒有誰留意白臨風和宇文滟。
他一把拉起宇文滟的手,匆匆繞過人群,來到后院一隅。
白臨風已經將宇文滟拖到了一棵海棠花樹下,一片片海棠花在月色下飄飄落下,實在美妙驚絕。
“小滟,你來做什么?”
宇文滟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感覺自己貼著什么溫暖堅實卻又舒適的東西,聞起來還很香,就是那種提神醒腦的香。
一想到提神醒腦四個字,宇文滟瞪大驚恐的眼睛,只有禁欲系的白臨風才有這種氣味!
她猛地抬起頭,正好親到了白臨風的下巴。
白臨風一怔,如果不是躲著萬火山的弟子,他早該把宇文滟揉成一團垃圾踢出去!
“誒,我親到你了!”宇文滟又退回去,很淡定很從容地說。
“誰,誰在那邊說話!”萬火山的弟子又調頭回來找!
白臨風埋頭看著懷里的宇文滟,她醉了,醉了的樣子很好看。只是現在已經被萬火山的弟子發現了,要是鬼鬼祟祟躲在這里不干點鬼鬼祟祟該做的事情,恐怕夜無極一定會懷疑,他離開宴席是想偷什么東西。
于是,白臨風下一個動作就是把宇文滟提起來,霸道兇猛地將她按在海棠樹下,低頭就是一個深吻。
宇文滟的背貼著樹,一只手握著拳頭不知該放在哪里,只好抓著后面的樹皮,另一只手被白臨風摁著高舉過頭頂貼靠著樹,所以現在,她也不知道怎么了。
萬火山的弟子跑過來一看,發現那落花深處,有一男一女正在親熱。
這下就該萬火山的弟子尷尬了,他們見此,連忙退去。
“年輕人喝多了都會把持不住。”
“說的對。”
白臨風和宇文滟的行為在別人眼中就是把持不住!
宇文滟像被凍住了一樣,她看著眼前放大的臉,那提神醒腦的清冽氣息,似乎也變得有些曖昧好聞了。
她曲著舌頭不敢亂撞,只覺得口腔里被他填的滿滿充實,帶著酒香和他清淡的氣息。
萬火山弟子走遠后,白臨風放開了她。
宇文滟感覺被白臨風握過的手有些黏糊,她以為是緊張的汗水,等她拿下來一看,發現上面全是血。
她尖叫起來:“我,我受傷了!”她又埋怨地看著白臨風:“小風,你對我太粗暴了!”
白臨風站在她的面前,臉色沉下來:“小風?”
小風只有他的師父才會這么喚他,宇文滟不會!
宇文滟連忙抿著嘴唇,她突然想起來,自己現在要瞞著白臨風!
可是鮫淚的酒太過雄烈,她到現在都輕飄飄的,她不顧剛才被白臨風按在樹上劃傷的手,又撲了上去,將他緊緊地抱住:“你叫我小滟,我就叫你小風,不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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