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鬧喜慶的宮宴結束時，已經是深夜。

        江琰又一次醉得厲害，直接在回府的馬車上就打起了瞌睡。李青棠，江楚玉和江茗玉并排坐在后面的位置。偷偷地往旁邊瞟了一眼，江茗玉依舊看著有點意猶未盡，不停地說著和瑪格麗特玩得多么愉快，江楚玉則百無聊賴地倚在窗邊，對妹妹的話不予理睬。李青棠回想著剛才瑪格麗特拉著江楚玉的那一幕，只覺得它刺痛了她。她想自己真是太矯情了。

        人家楚玉又不喜歡你，在那里自作多情什么呢。

        結果反而是江楚玉瞥見李青棠的視線，并轉過頭來，問：“干嘛？”

        “啊……”李青棠這才意識到自己一直盯著江楚玉，便立馬撇開了頭。“沒什么，只是，沒想到你還會說薔薇國的話。”

        “哼哼，嫂子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大姐她可厲害了呢，西域好多國家的語言她都會，當初大哥離開這里去旅游前還找她請教了好長時間。”江茗玉似乎沒有意識到姐姐跟大嫂間那微妙的氛圍，笑瞇瞇地插話。

        江楚玉摸著下巴，奇怪地看了李青棠一眼。“沒有我妹說的那么夸張，不過是會點皮毛而已。剛才我和瑪格麗特也就打了聲招呼罷了。其實我也就聽懂了一部分，瑪格麗特說話速度很快，我的水平還沒到能暢通無阻跟她溝通的地步。”

        ……說是這么說啊。“可是，那也已經很厲害了呀。”李青棠小聲道，“我還得靠那位皇女殿下的侍女翻譯，才能明白她在說什么。”

        “別以為我就不需要啊。說起來，嫂子你想學外語，我可以借點書給你看的。”江楚玉掩著嘴打了個哈欠。

        “先不用了，不用了。”李青棠搖著頭拒絕，低垂下眼眸。

        馬車載著幾人一路穿行于夜色，到了江府后，江琰率先被人扶著進了書房休息。李青棠回到本該是他們倆共同臥室的房間，嘆了口氣。

        要是，楚玉能跟她一起同床共枕該多好。

        床頭掛著那副去年李青棠生日時，江楚玉送給她的字。今年李青棠也收到了來自她的禮物，是一串綠寶石項鏈。這項鏈雖說是江楚玉很久以前就得到，一直沒用過的舊貨，但由于保養得當，看起來和新品沒什么兩樣，在燈下閃著通透的光澤。李青棠從自己的首飾盒中拿出了項鏈，盯著它發了好一會兒呆。

        還是先睡吧，也不早了。她這樣想著，在碧月和春桃等人的服侍下更了衣，便躺回了床上。

        第二天，李青棠是被一陣騷亂聲吵醒的。

        “嘿，姑娘，姑娘，快起來！”碧月一個勁兒地晃著她的身子，“有客人來啦！”

        李青棠艱難地從被窩中爬出來，還有些睡眼朦朧，“客人……？是誰啊，我怎么不知道有客人來？”

        “是，是那陳家小姐啦！”碧月急得直跳腳，“陳家小姐氣勢洶洶地過來了，指名道姓要找你呢姑娘！不過你放心，要是她敢為難你，看我這張三寸不爛之舌噴不死她。”

        一聽這句話，李青棠原來還有些迷糊的腦袋便瞬間清醒，“陳小姐？可是那喚陳朝云的？”

        “不是她還能是誰啊？哎喲姑娘你快點換衣服……”

        李青棠一邊更衣，一邊飛快地回想著。陳朝云跟她非親非故，此前從未見過面，那為何要來找她？她知道，肯定是與趙元澤有關的事。

        ……說起來，也有一年多沒見過表哥了。

        回想著趙元澤在那夜如豺狼虎豹看獵物般的眼神，李青棠依舊覺得不寒而栗。想來是那陳小姐有些什么誤會，這才找她來了。換了衣服，李青棠甚至連頭發都來不及扎，就趕緊叫人帶她去了客廳。

        客廳里已經坐了一位陌生的女子，正翹著腿，喝著茶等李青棠過來。她穿著一身玫紅色羅裙，腰間系著暗金色的流蘇束腰，身姿婀娜曼妙，眉眼間風情萬種，臉上卻帶著因為怒意而泛起的紅暈。李青棠小心地走了過去，“您好，這位陳小……”

        “哐”地一聲，那女子把手里的茶盞重重地放到桌上，站起來就對李青棠怒目而視。“你還好意思來和我打招呼？你可真是個不要臉的狐媚子，都已經結了婚的人，還這么不知檢點？要是李夫人知道你是個這般放蕩的家伙，她肯定會氣得上吊自殺的！”

        ……？李青棠聽到這劈頭蓋臉的謾罵，第一反應不是憤怒，而是整個懵了。

        狐媚子，不知檢點？說她？話說回來，自己干了什么值得被這樣罵……

        碧月和春桃也是愣住。下一秒，碧月率先做出反應，直接一蹦三尺高。“我的天呀，這就是陳家教出來的女兒嗎？你就算是有什么事想要來興師問罪，也好歹先說說我們家姑娘到底哪里得罪了你吧！直接上來就罵，誰知道你在這兒發什么瘋。”

        “你！”陳朝云怒不可遏，抬手就要給碧月一巴掌，被李青棠趕緊攔下，“我呸！我有叫你說話？你們不愧是主仆一心，你家主子干出那樣辱沒家門的腌臜事，她不以死謝罪就罷了，你這做奴才的還幫著她？”

        “不是，陳小姐，你好歹交代下到底發生了啥呀，你這樣做，我們少夫人也覺得莫名其妙……”春桃也上前去勸解，被陳朝云一把推開。

        陳朝云怒視著李青棠，狠狠地跺腳，“你自己做過的事你自己不記得了？那好，我就來幫你回憶一下！你明明已經跟江小將軍結婚，卻還惦記著你那表哥，暗地里跟他私會也就罷了，還在趙公子的父母面前吹耳邊風，弄得他們以為我做出了什么十惡不赦的事，把我跟趙公子的婚事給退了！你可真是惡心，得不到趙公子的青眼也就算了，還不讓我得到他，你到底哪里來的臉呀，也不看看你自己到底幾斤幾兩。”

        “……啊。”

        李青棠在陳朝云那充滿怒氣的講述中大致理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想來是趙元澤跟陳朝云說了什么，把退婚的責任怪到她頭上了吧。比如說，把她塑造成一個結了婚還要肖想別人未婚夫，嫉妒心重的混蛋，不想看心上人和別人結婚，所以才從中作梗攪黃了他和陳朝云的婚事。陳朝云和李青棠素未謀面，自然會聽信趙元澤的話，如此一來，她記恨上李青棠，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天啊。想不到，趙元澤竟然惡毒至此。想到此李青棠不禁氣急，哪怕她確實是在二人婚約解除的背后扮演了一個牽線的角色，但個中緣由跟她對趙元澤的感情無關。

        但是，這陳小姐也只是被趙元澤騙了而已，只要好好解釋清楚，想來不會有什么大事。于是，李青棠輕輕制止了身后幾乎要沖上去打人的碧月和春桃，便對著陳朝云柔聲說：“陳小姐，我想這其中可能存在了一些誤會，不知道你能不能聽我說幾句？”

        “干嘛，你還想著辯解什么？”陳朝云說到氣頭上，直接沖著李青棠吼了回去，“一個拆散別人婚約的賤人，有什么資格給自己辯護？”

        “喂，姑娘，你聽我解釋……”

        碧月已經沖上來擋在了李青棠面前，“你怎么就能確認趙元澤那家伙說的話就一定是真的？你家人沒教過你在聽到一件事的時候先去求證再去跟當事人討說法嗎啊？你說李家教出姑娘那樣的人很失敗，我看陳家有你也是個悲哀！”

        “好哇你個不長臉的奴才，都跟這個賤人是一伙的……”

        陳朝云顯然是在氣頭上，什么話也聽不進去，一口咬定就是李青棠不要臉所以才拆散了她和趙元澤，在客廳里哭鬧撒潑，非要李青棠給她磕頭謝罪不可。在場的李青棠也好，碧月春桃還有其他的仆人們齊心協力，無論怎么勸都不見得有什么效果。

        就在大家都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時，一旁的角落里突然幽幽地冒出了一個聲音。

        “好吵。”

        原本還在撒潑的陳朝云頓時閉了嘴，和其他人一起往聲音的來源看去，只見江楚玉站在那里，雙手抱臂，面如寒霜。她的氣焰一下子就弱了下去，嘴上卻依舊不饒人，“你又是誰，多管閑事。”

        “楚玉……”

        江楚玉對李青棠的聲音充耳不聞，而是直徑走到陳朝云跟前，拽住她的衣服，一字一句道：“你說我多管閑事？這是我家，你一個外人在這里鬧事，我能不管？”

        “就是說啊，小姐你要鬧去外面鬧，別在這兒打擾我唱歌跳舞。”江茗玉緊跟著江楚玉，撇著嘴就從客廳后面冒了出來。

        陳朝云掙脫開江楚玉的手，恨恨地對她說：“我還以為是誰，原來是這賤人的小姑子呢。哼，果然是一家人，就知道幫著對方……”

        然后，江楚玉的眼神又冷了幾分。“你剛才說誰是賤人？”

        “我，我……”陳朝云被江楚玉這樣一瞪，頭腦中的怒氣便去了一大半，竟是支吾了起來。

        “剛剛的事我都聽到了。”江楚玉冷冷道，“你可真是個傻子，被人騙了都不自知啊。”

        “你！”陳朝云又怒從心頭生，抬眼怒視江楚玉，“你少在這里血口噴人，趙公子可不會騙我！”說著，她就要抬手去打江楚玉，結果江茗玉從后面跳起來，直接從后往前用手鎖住了她身體的動作，“嘿，嘿，放開我！”

        “不可以哦，大姐吩咐過了，你要是敢動手打人，就讓我給你表演個鎖喉。”江茗玉嬉皮笑臉地，手上的動作完全沒有放開的意思。“放心啦，我可不會在大家眼皮底下對你做什么，頂多就是讓你沒法子隨便在這兒搞破壞而已，畢竟咱們將軍府上值錢的東西太多了，要是有什么被你弄壞了，麻煩就大咯。”

        李青棠看得目瞪口呆，萬萬想不到江茗玉原來還會這一招。

        江楚玉朝李青棠點了點頭，便又轉回陳朝云，語氣依舊冷淡。“我想你必須要認清一個事實。你覺得別人不會騙你，不代表他真的不會騙你，而很多時候恰恰就是你最信任的人，在不知不覺中坑了你。然后，真正不要臉的人是趙元澤——是他設計嫂子在前，給她下藥，想趁機強占她。”

        她看著陳朝云的臉在一瞬間就褪去了血色，繼續道：“很難接受是嗎？我知道，你肯定會覺得，趙元澤哪里干得出這種事來，一定是嫂子不要臉，勾引他在先。”

        “……趙公子這么霽月清風一樣的人，怎么會……一定是李青棠不知檢點勾引他……啊。”陳朝云幾乎是下意識地就說出了這句話，結果反而跟江楚玉的預測對上了，臉色又白了幾分。

        “不相信，是嗎？你大可以去問李家人，問嫂子的母親，兄弟姐妹。碧月說得沒錯，凡事，先求證。”江楚玉笑了，這笑和那日面對趙元澤時一模一樣。“整件事嫂子可是完完全全的受害者，哪怕鬧到了官府，也是她占理。得虧李家夫人仁慈，念及和趙老爺的手足情分，才沒鬧大。”

        “是啊，而且那天我也在現場呢，你知道趙元澤那混蛋帶的人把我打得有多疼嗎？”碧月想起那日的經歷就一臉憋屈，“再者就算姑娘真的如你所說的那樣不檢點，也不是趙元澤該對她使出這種手段的理由，這樣說明白嗎？”

        陳朝云目眥盡裂，瞪著紅透的眼睛，“不，不可能……”說著她又要掙脫，想不到江茗玉力氣出乎意料地大，她這樣被鉗制住根本動彈不得。“放開我，你們這群混蛋……呃啊……毀了我的婚約還不夠，還想在我跟前詆毀趙公子的名聲……”

        “哎呀，看起來好像完全沒法溝通呢。”江茗玉說，“大姐，需要我把她打暈丟出去嗎？”

        “打暈就算了，她有馬車嗎？”

        負責接待陳朝云的婢女趕緊點頭，“有的，就停在外面。”

        “這樣。”江楚玉想了想，“那就把她押著送上馬車吧。”

        于是江茗玉嘻嘻一笑，“遵命！”便和其他幾個仆從一起，抓著還在不停掙扎的陳朝云就出了客廳。

        李青棠看著陳朝云離開，只覺得雙腿一軟，差點跪下。

        “嫂子，剛才你沒被傷到吧？”江楚玉伸手抓住了李青棠差點摔倒的身體。

        “我沒事。”李青棠輕輕搖頭，抬眼對江楚玉一笑，“謝謝你，楚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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