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開窗簾，外面細雨綿綿，窗外像是蒙上了一層薄紗，遠處灰蒙蒙的，帶著綿軟和溫潤。院子里的桂花樹才栽下不久，翠綠的葉子在這樣的天氣里越發顯的生機勃勃。陶然喝下一口咖啡，心想著八月的話，桂花是不是就會綴滿枝頭了，堆上茶胚可以做成桂花茶，小時候跟著家里做過，現在是沒這個功夫了，最近連泡茶的閑情逸致都沒有。

        雨水打在車窗，所有車都在龜速前行，真是一下雨就堵車啊，陶然也不心急，等到了晚上就不一樣了，他看著前車慢悠悠的挪了兩米，好脾氣都要磨光了。本來可以早點走的，奈何自己工作起來就忘了時間，要不是葉斌提醒他注意時間，都不知道還有沒有時間回家換衣服和去超市采買。陶然把襯衫領子又解開一點，腦中回想著宋小雅的諸多提醒：她不喝□□的飲料，喝了會睡不著覺。做水果沙拉可以多放牛油果。鍋包肉的面糊要裹得厚一些，還有要多加油……最后宋小雅建議他換個簡單的西紅柿炒雞蛋就行，鍋包肉不太容易做。但是陶然對自己的廚藝還是有點信心的，堅持要做這道菜。宋小雅就鼓勵他，“好吧，反正李理不太挑食”。

        是的，宋小雅第一次給她做蛋炒飯時，米飯太軟，雞蛋有點糊，可李理還是吃的挺開心。宋小雅知道，李理可不愿意在她面前說客氣話或者安慰她，她是真的對食物不太挑剔。

        另一邊，李理收到宋小雅的“通風報信”，從中午就開始惦記這頓晚餐或者說是約會了，看看小雨已經停歇，晚上應該不會再下雨了吧？誰知道快下班了，雨又開始淅淅瀝瀝的下著，李理倒也不煩，反正陶然說不著急，他也堵在路上呢。

        果然還是李理先到了，換了舒適的休閑裝，米黃色的亞麻褲子和淡黃色的棉紗質襯衫，洗了一些水果，在猶豫要不要切塊的時候，門鈴響了。

        李理看著陶然，這人怎么穿得這么正式啊，就算是商務見面時也沒見他穿西裝啊，呃……我是不是穿的太隨便了，我要換衣服嗎？

        陶然也不是第一次來了，駕輕就熟的就去忙活了，看著洗好的水果和一旁的水果刀，問道：“你想切水果？”

        李理看著蘋果，覺得啃蘋果也不錯的，“就……想來著。”

        “還是我來吧，你去客廳玩。”陶然拿起水果刀，開始切水果。

        李理看著陶然熟練的刀工，“玩？玩什么？”目光轉移到他的手上，手指修長，指甲平短。

        “手機游戲或者什么的？”陶然手上一直沒閑著，又開始切蜜瓜，蜜瓜剖開后，香甜味撲鼻而來，陶然切了一小塊，直接用手遞給李理。

        李理一邊吃一邊說，“我不玩游戲。”

        “你不是投資了幾個游戲嗎？你都不玩？”

        “嗯，我怕玩物喪志。反正項目部人多，都讓他們玩。我主要是看他們玩。”

        “那……你要跟我在廚房玩嗎？”陶然握著水果刀，停下動作，認真看著她。好像不是在撩她，像是在哄小朋友。

        李理想起一張照片，那時候她兩三歲吧，像個小尾巴，媽媽在廚房做飯，她就摟著媽媽的小腿，跟在旁邊。但現在她看著陶然，他襯衫的袖子卷到了手肘，手臂的肌肉并不明顯，不過寬肩窄腰的身材，讓她心猿意馬了。

        “李理？……”

        “嗯……”抬頭正好看到了陶然一雙溫柔的笑眼，李理的心跳突然快了，這人也太適合穿白襯衫了呀。

        “那個，陶老師，要不我去換件衣服吧，你穿得這么正式，我是不是顯得太隨意了？”

        陶然再次瞧了瞧她身上嫩黃色的上衣，“不用，我覺得好看。”

        “行吧，那陶老師慢慢忙，我就在這里陪你吧。”李理坐在餐桌旁，一邊看陶然一邊看手機，起初還能看看金融新聞，也不知道是新聞太無聊還是陶然太好看，目光就是黏在他身上了。

        等陶然轉過頭來，李理趕緊把眼睛移開，假裝看手機。陶然偷笑一下，把拌好的沙拉端給李理，李理看著這一碗的水果，顏色可真好看呀，用叉子叉了一塊牛油果，“嗯，看起來就很健康。”

        “草莓很甜的，多吃點。”陶然站在李理旁邊，看著李理的小胖手，又想笑。

        李理吃了一顆，“嗯，是挺甜。”于是棄了牛油果，開始吃草莓。

        陶然一副慈愛的眼神看著她，李理也抬頭看他，“陶老師，我給你留兩顆草莓吧。”

        “好。”陶然移到李理背后，俯下身子，下巴搭在李理肩膀上，手握在她的手上，就著她的手，叉起草莓吃了一顆，然后稍稍起身，貼在她耳邊問道：“現在怎么不敢看我？”

        深吸一口氣，李理招一下手，陶然附耳上來，“我呀，膽子小，只敢偷偷看。”

        陶然的笑意蕩漾開來，若有似無的吻了一下李理的發頂，輕聲說道：“反正都是你的。”說完就又去忙活了。

        留下李理還握著叉子，如夢初醒一般，聲音不大不小的嘀咕著“竟然偷親我！”

        “什么？”抽油煙機的聲音掩蓋住了李理的聲音，陶然轉身說道：“你去客廳吧，一會油煙就大了，你別沾到油煙味。”

        “好吧。”李理有點戀戀不舍。

        杭州梅家塢，暮色下，遠處層巒疊嶂，近處竹林隱約，竹葉隨風簌簌地響，劉灝景坐在院子里喝茶，他輕輕嗅著龍井茶的豆香味，用茶蓋撥撥茶葉，吹著熱氣，茶水翻騰，幾經翻滾后喝了一口，待溫熱了才咽下去，“齊伯，我爸讓您特意跑這一趟，是有什么大事嗎？”

        這位齊伯是劉瑾的大秘，管著他的私事和公事，再由他把事情分配給秘書室。他以前是特別助理，現在基本在公司，不太出差的。這次來一是有看著劉灝景長大的情分，一是替劉瑾參加一個重要會議。對劉家了解多的都知道，這位齊秘書才是劉瑾的心腹。

        齊伯把茶碗放在桌上，“劉董事長讓我交代幾句話。”

        “您說。”

        “董事長不想讓您在影視圈過分投入，這里水渾，不要沾了污漬。”

        劉灝景看著他眼角的皺紋，心里納悶，齊伯怎么這樣老了呢？“我只投了一點錢而已，這我爸都要管？”

        “不是管這點錢，是怕你管不住心。”一雙眼睛像是什么都知道一樣，“董事長知道你有個很在意的女演員，不想讓你們牽扯過多。”

        “不過是逢場作戲，”劉灝景說得心不在焉，然后又向他打探道：“董事長最近怎么管起我來了？公司有什么要緊的事嗎？”

        “董事長交代，公司的事不用你操心，讓我叮囑你，要謹言慎行。切記，你代表的是劉家。”一陣風吹過來，夜晚的涼意慢慢散開來。

        “我知道了，還勞煩齊叔跑這一趟。不過，您這趟來杭州還有別的事吧？”

        “是的，董事長的確交代了別的工作。”

        在劉灝景這26年的人生中，不斷有人告訴他，你代表的是劉家，這劉家兩個字就像是至尊寶戴上了緊箍咒，既有了降妖除魔的法力又要一輩子被束縛。是呀，這個世上哪有什么兩全其美啊？

        “這個鍋包肉怎么和我吃過的不一樣？”李理看了一下鍋里黑乎乎的一片，試著用筷子夾出來一塊。

        “哎……高估自己的廚藝了。”陶然一臉歉意，阻止了李理還在鍋里使勁的筷子。“……要不，我們出去吃吧？”

        “也行呀，我還真有個想去的地方，我來定地方，可以嗎？”李理在見到陶然的時候就覺得，其實有個地方挺適合的。

        “你想去哪里？”

        “我先去換衣服，晚點你就知道了。”

        上樓時，李理又看了一眼對岸的和平飯店，在衣帽間挑衣服的時候，就選了一件青綠的旗袍，換好之后，把頭發挽起來，覺得自己肩頸的線條好看很多。找了一對珍珠耳釘搭配，涂了口紅，挑了一個黑色的絲絨珍珠手包和黑色高跟鞋，噴了一點尼羅里橙花。

        等人下來時，陶然才發現這人換了一種風格，這腰如細柳，婉轉婀娜，耳畔的珍珠泛著瑩瑩的光暈，眉目清淺，嘴唇紅艷，怎么會有這么好看的人兒呀。

        “你這一身穿搭，要是不去和平飯店，我可猜不出要去哪里了？”

        “真聰明，咱們就是去那。”

        陶然發現李理這回是認真起來了，不但打扮的用心，連車子也有要求。不要陶然的路虎，也沒選她平時常開的保時捷，她選了復古的賓利。陶然忽然覺得原來這次約會中，是他顯得隨便了。

        和平飯店，以前可是遠東第一高樓，在上海外灘十里洋場的萬國建筑群中，它的綠頂顯得那么特殊。花崗巖的外墻，大理石的地面和希臘式的廊柱，現在看來依然豪華古典，這里曾經來過許多名人，如今他們的輝煌都已經散入了歷史的星河，只有這座飯店，好似一座永不停擺的鐘，滴滴答答的不快不慢的按照自己的規律繼續走在歷史中。

        兩人來到龍鳳廳，一邊看夜景，一邊享用美餐。李理的手臂白皙、手腕纖細，只是手小，就像是一雙小女孩的手，她夾起鴨脆皮裹上甜面醬，配上黃瓜條和蔥絲，用餅皮卷起來，一口吃下，雖然顯得不那么淑女，卻讓陶然覺得舒服，如果吃飯時要講究儀態，反而會有疏離的感覺。

        吃得差不多了，李理開始有一搭沒一搭的問，“陶老師，你是不是談過很多戀愛？”

        “我？”他搖搖頭，“沒有。我只想和你談的。”

        “哦，可我之前的戀愛對象，都不知道我是誰的，”李理把放下筷子，“他們要么以為我是劉灝景公司的，要么以為我是個外地來的富二代，雖然這些也算是事實，但他們并不清楚我到底是誰。”

        “這樣不累嗎？”陶然夾了一顆牛肉粒。

        李理抿著嘴笑了一下，“不累啊，還挺有意思的，對方不知道我是誰，就不會對我另有所圖。”

        “哦。”他慢慢咀嚼，這肉，醬汁濃郁，內心琢磨著，李理這回又要找什么拒絕的理由。

        “你沒有要問的嗎？”李理以為拋下的誘餌，他會追著問下去的。

        “你想讓我問什么？”陶然放下筷子，看著李理的眼睛，“你還真是……，吃的挺開心，笑的也燦爛，怎么說出來的話就像是要給我挖坑一樣。”

        李理嗯了一聲，還點點頭，倒也不是給他挖坑，只是……只是……“我就是這樣的人啊，不但防著別人，還喜歡給人設置陷阱，特別在意自己的得失。如果有人傷害了我的利益，我還會讓他連本帶利的吐出來，這樣還不算，我還會捏住他的脖子，吊著他的身家。”

        這些事情，李理只和劉灝景聊過，作為好朋友，劉灝景說商場如戰場，不能心狠手狠難道任人宰割嗎？劉灝景也會時不時的忽悠她，要不把公司買給他吧，退出戰場，享受人生多好啊。李理覺得20多歲就退休，人生還有什么盼頭啊，總得“戰斗”過才能盼著安寧的日子啊。

        “李理啊，你沒有真正的喜歡過一個人，你只是在找玩伴。”陶然握了一下李理的手腕，感覺有點涼，于是起身，把椅子上搭著的外套給她披上。李理也沒拒絕，還聞到了西裝上的香水味，是檀香味嗎？

        “你在工作上的作為，我無法評判，但我相信你，你有你的道理和原則。但你看，跟我談戀愛，你根本不吃虧啊。我只會配音，對你只圖感情，不圖錢財。就算我能傷害你的利益，李總您一句話就可以讓我在這個圈子混不下去，你看這多么容易啊。”陶然的手握住她的手，拇指摩挲了兩下。

        李理看著，也沒有拒絕，心里想這手是真的暖啊，“你不怕我嗎？”

        “我看是你怕我吧。”陶然握緊了她的手，想讓兩人的溫度一樣。

        不要一個人站在高處吹冷風，如果有人愿意給你暖手，請不要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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