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瓢瓢蔥油澆了面
敦煌城內。
馬豪集結兵馬趁著夜色,準備出城襲營。
三百騎卒皆披輕甲,負勁弓,手提環首刀,寒意森森。
再其后,三百步卒外加兩百郡卒亦已就列。
甘奕三人并未在騎卒行列,他們站在步卒末列等待著出城殺敵。
馬豪命人打開城門,一聲令下,騎卒魚貫而出在沖鋒中形成箭型陣型直鑿敵陣。
步卒緊隨其后。
由于事發倉促,羌人措手不及,匆忙應戰氣勢就輸了一大半。
羌人多是騎卒,騎卒對騎卒最害怕的就是沖鋒時間不夠。
此時馬豪率部已經沖鋒出速度占得先機,羌人匆忙起步哪有速度所言,兩軍終于在羌人陣前不足百步處相撞。
游弋部騎卒裹攜著戰馬兇悍的前沖之勢沖擊,羌人稍一接觸就是人仰馬翻,還未起身就被緊隨其后的游弋部步卒手起刀落削下腦袋。
甘奕三人也先后染血,沒有什么同齡人的恐懼,他們清楚,上了戰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血色翻涌,黃沙盡染血。
甘奕在斬下一顆頭顱后,察覺到羌人無心應戰,已經開始調頭逃竄。
他盯上羌人將旗已經很久了,見其要逃,彎腰就撿起血污中的長弓搭上箭矢向羌人扛旗者射去。
只見箭矢帶起一串血花釘穿賊人后背,青羊旗應聲而倒,落入血污之中。
馬豪率部追擊三十里殲敵四十,率部返城。
此次戰役共殲賊人一百六十一人,繳獲戰馬六十匹,若非羌人馬術嫻熟,戰馬雄壯,馬豪有自信拖死這只六百人的敵軍,無奈自家關中馬無力與焉支馬爭雄,只得眼睜睜的看著多數敵軍絕塵而去。
涼州多大馬,可是涼州騎卒非是自己殺敵所得不得騎乘。
涼州焉支馬在京中有盛名,涼州所產大馬皆入富貴人家錦繡廄,金銀鞍轡,配有專人喂養。
焉支馬風行京都起源于一次皇室狩獵。
前朝陛下最疼愛的幼子孤騎深入山林被兩虎所圍,小皇子坐騎受驚棄他而去。
就在這萬分危急時刻一匹高身大馬沖到小皇子身邊與兩虎對峙,一聲嘶鳴竟嚇得兩虎畏懼不前。
等皇帝陛下率軍趕至此地射殺兩虎,見此馬雙目血紅狀如胭脂,故問左右為何馬,御馬監回復焉支馬,皇帝連說三個好字,贊一句焉支似戈。
戈者,重而鋒利者也。
自此焉支馬被世人所知,京中以互贈焉支馬為最高敬意。
焉支馬雖被世人追逐,可無人敢騎,其性烈如火,不將所謂的馭手掀翻決不罷休,更有甚者撕咬至馬齒帶血,狀如瘋馬。
京城最拔尖的馭手也無能為力,京中有一御馬世家,世代相傳御馬術,第十一代傳人楊昶希盡得真傳。
他聽聞焉支馬難馴,于是花重金購下一匹焉支馬,馴馬兩月毫無進展,最后竟將草原熬鷹之法用于馴馬。
他將自己和焉支馬關入一個黑屋,七日后焉支馬沒被熬熟,他自己倒先瘋魔起來。
后來據他家人所述,楊昶希瀕死之時暫得一絲清明,曾立下遺訓:后人馴馬者不得入大塋。
家人在他彌留之際曾聽到只言片語:
眼里有尸山血海,滔天悲憤…
到死才明白見慣風沙雨雪,怎會屈于嫩柳繁花…
大馬啊大馬,離了焉支無顏色…
……
此時的敦煌載歌載舞,滿城自釀酒味。
繳獲的幾十匹焉支馬都獎賞給了此次戰役有功將士。
甘奕、甘梓、甘野三人雖是頭次上陣,可殺敵并不含糊。
少年人本是血氣方剛之時,一旦突破心中壁壘,可比處處留力的老油子生猛多了。
所以戰后酬勞,這三個毛頭小子竟然不輸他人,再加上三人斬旗有功,于是一人得賞一匹焉支馬,由步卒轉調騎卒,引得其他袍澤眼紅不已。
涼州軍中都知曉,焉支馬每年一半的數量都被羌人劫去。
每年入京路途三千里總是防不勝防,要不是羌人忌憚朝廷圍剿早就洗劫一空了。
就算是如此,多年下來羌人幾乎配備齊了焉支馬,愈發使得涼州兵弱。
京中之人在楊昶希之后,皆認為焉支馬不可騎。傳聞就連救小皇子的那匹也只是御馬監放入馬群威懾其他馬匹的。
之所以救小皇子是因為小皇子沒事總愛跟這匹馬玩,一來二去就相當熟悉了,有了交情。
可京中之人不知的是,焉支馬在涼州是當作戰馬使用的。
當戰馬從狼口中長成,在戰陣中廝殺,在大漠中馳騁后被送去紅墻綠瓦,滿嘴精細吃食,從一方天地囿于一廄,三千里路程積累了三千里的悲憤,又怎會被雜耍之人馴服?
而此時的甘奕三人,也在為這三匹焉支馬為難。
三匹馬皆頭小高身,四肢強勁,甘奕所得為一匹黑馬,通體純黑,惟有馬頸一綹白色馬鬃,神駿非凡。
甘梓甘野所得皆為棕馬,馬力稍遜一籌,可也是焉支馬中百里挑一的神駿。
三匹馬剛失舊主,蹶蹄甩韁不肯認新主。
沈月告訴他們三人要想讓其認主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只能慢慢來,只有焉支馬認可了你才算認主成功,要想霸王硬上弓就等著在床上休養三四個月吧。
所以他們連慶功宴都顧不上吃,三人牽著馬偷偷溜出城外,找到一個水草豐茂的小湖,他們打算給這三匹馬清洗血污爭取留個好印象。
三匹馬好像看出了他們的意圖,就像三個大爺一樣臥在小湖中,理都不理甘奕三人,閉著眼睛開始打盹。
甘奕指著湖中的三位大爺笑罵道:“這幾個王八蛋倒挺會享受啊,我們三個累死累活的打完仗還得刷洗它們。它們倒好,就在那睡著了?!”
甘梓笑著說道:“你就省省吧,你要不樂意了我幫你刷,刷完可就是我的了,到時候可別死乞白賴的向我討要!
甘野也接上話頭說道:“大哥你就別裝了吧,這會心里偷著樂呢,馬將軍牽馬過來的時候你就跟野地里餓了三天的狼一樣,眼睛都泛著綠光,哈喇子都快掉下來了,羞不羞人……”
甘野還未說完就被甘奕一巴掌呼在頭上。
“你小子皮癢了吧,怎么地,還學會揭你大哥的短了?我這手上可有一把馬刷呢,我可不介意幫你熟熟皮子!
甘野趕緊躲到甘梓身后,對甘梓說道:“二哥,大哥就會欺負我,你給說句公道話啊!
甘梓笑著摟住甘野脖子說道:“其實你二哥也挺喜歡欺負你的。”
話音剛落,甘梓一扣甘野脖子,腳下使了個絆子摔了甘野一個倒栽蔥,甘野頓時成了個落湯雞,他爬起來就是兩把爛泥招呼向甘梓,哇哇叫著要跟他二哥拼命。
到最后甘奕也被卷入混戰中,三人嬉戲打鬧驚的早已歸巢的水鳥紛紛飛起,繞著小湖盤旋,三匹馬斜睨三人,滿眼莫名其妙,看了會覺得索然無味了,又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清晨時分,三人隨著遠來的駝隊進入敦煌。
三匹馬依舊對他們愛搭不理的,這次出城也不知道是誰遛誰。
焉支馬本來就野性難馴,更何況久經戰陣的馬油子,血水中泡大的戰馬可比尋常馬傲氣多了。
三人好不容易把馬拴到馬廄就引得一伙早起洗漱的伙夫士卒嗷嗷叫。
可不是嘛,他們這些人可都是老卒了,老到連如今的馬將軍當初也是和他們同鋪睡覺的袍澤,這些人人也沒少殺,仗也沒少打,到了現在也就一個伍長或什長。
雖說馬豪早已從士卒做到了一州實權將領,可他們打心眼里是服氣的,戰場上沖的最前的永遠是馬豪,他不怕死不惜命,這么多年下來,新傷加舊傷,傷疤都重了幾疊了。
再說了自打他帶兵以來哪次讓手下的兄弟們吃虧了?他不當這將軍還有誰的屁股敢沾一下那個座?
這些老卒都已過了熱血的年頭,邊陲不穩,軍功易得,他們少年時雖說入了伍就不該怕死,可天底下不怕死的人又能有幾個?
父老妻兒還在翹首盼歸,戰場上自然就斂了幾分力,潑天軍功撈不到也算在情在理。
他們現在也不想什么殺敵報國、向死而生了,他們現在的愿望就是在自己的有生之年有一匹自己的焉支馬,這可比虛無縹緲的武冠亮甲實際多了。
如今軍中所配的關中馬身矮腿短,哪一回不是落在騎大馬的羌人身后吃灰塵?
這不,三匹最好的焉支馬落入毛都沒長齊的少年手中,那不得眼紅嫉妒?還不得在嘴皮子上過過癮?
他們將少年們攔住,不讓他們離去,伙夫老陳打趣道:“三個小子,你們是被馬溜回來的吧?”
周圍的人哈哈大笑,甘野沒好氣的說道:“你個老梆子,你才被馬遛呢,趕快燒你的飯去!”
老陳不以為然,一臉壞笑,說道:“你怕是餓壞了,我給你擠點羊奶過過癮?可別長不高了!
甘野冷笑著說道:“就你還擠奶呢,我看你的眼睛早被柴火熏瞎了,昨晚的慶功宴是你弄的吧,我的媽呀,那烤肉帶毛啊,進嘴里跟他娘鋼針扎一樣,得虧我出城了,不然還沒吃完呢就先被毒死了!
一幫兵痞子哄堂大笑,有人接上話茬說道:“這話不假,昨晚一吃完慶功宴我們營帳的就一個個的鬧肚子,茅坑都被搶沒了,后半宿才消停下來,老陳你是不是在飯菜里下巴豆了?!”
這下老陳也掛不住面子了,一張黑臉漲的通紅,狡辯道:“你們胡說,馬將軍昨天還對我說我烤的肉是最好吃的!”
老陳手底下的一個小徒弟小聲說道:“師傅,那是馬將軍騙你呢,我看的一清二楚,馬將軍吃肉的時候用的都是后槽牙,咬的臉都扭曲了!
這小伙夫的聲音雖小可還是被大伙聽得清清楚楚,引得大伙又是一陣哄笑,甘奕甘梓趁機拽著還想挖苦幾句的甘野扒開人群跑向自己的營帳。
到了營帳發現就沈月一人在看書,秦賁不見蹤影。
甘奕問道:“沈大哥,秦大哥這么早去哪了?”
沈月聞聲抬頭瞪了三人一眼道:“先管好你們自己吧,你們還敢回來?敦煌剛打完仗宵禁你們不知道嗎,還敢夜不歸營?馬將軍說了,這頓鞭子給你們攢著,等他哪天心情不好了拿你們開刀!”
甘奕三人被唬的臉都綠了,甘梓小聲問道:“馬將軍知道這事了?”
沈月不耐煩的說道:“廢話,人從這剛走,能不知道?”
三人一聽這話頓時慌了神,甘野趕忙問道:“沈大哥,那馬將軍去哪了?”
“應該去校場了吧!鄙蛟聡@了口氣說道。
三人想找馬將軍求求情,剛一轉身就被沈月掐著脖子拎回去,沈月厲聲說道:“該干嘛干嘛去,誰敢找馬將軍求情我卸了誰的腿,你們不嫌丟人,我還嫌丟人呢!”
剛說完,一扔一個,將三人扔出了營帳,三人悻悻然,狼狽的起身離開,甘奕覺得再待一刻,沈月連吃他們的心都有了。
三人垂頭喪氣的走到離營帳不遠處的小土坡上曬太陽。
甘梓說道:“得,兩頭麻煩,求情也沒用了,這鞭子看來是真記下了!
甘野詭譎一笑,坐起來說道:“二哥別擔心,沈大哥只說不叫我們去找馬將軍,可如果我們和馬將軍偶遇順帶求求情,沈大哥總不能說什么吧?”
兩人一聽這話頓時來了精神,從地上彈起來異口同聲的說道:“對,馬將軍就在校場!”
三人起身往校場跑,游弋部大營在敦煌東郊,而校場在西郊,他們需要穿過整個敦煌城才能到校場。
校場地處偏僻,依山而建。
甘奕三人到了校場發現大門緊閉,空無一人,三人也不敢扣門,要讓馬將軍來給他們開門不是找死是什么?
甘奕無奈說道:“看來是進不去了,只能在這守著了!
甘梓說道:“干守著也不是個事,不如我們上山看看,要是可以看見個熟人叫他開門就是了!
甘奕點點頭道:“也是,那就上山吧!
三人爬到半山腰就看到了校場箭樓,又稍向上爬了一段路程,山腳下的校場就一覽無余了。
隨后他們就看見了一輩子也忘不了的血腥場面,頓時覺得校場仿佛變成了人間煉獄,轅門仿佛變成了時刻想要擇人而噬的血盆大口。
三人脊背上的冷汗山風怎么也吹不干,他們第一眼看到的的就是在校場中央的幾根支箭靶的木樁,還有就是串成滾地葫蘆的羌人俘虜。
箭靶早被人抽去了,只剩下了成十字形的支柱,五根支柱排成一列,每根柱子上都吊著全身赤裸的羌人。
有的被開膛破肚死去多時,有的骨斷筋折,手腳的白骨茬子都露了出來,手腳就靠一點皮肉相連,分明就是被鈍器活活砸斷的,偏偏此人還未斷氣,沒有了一絲人氣,只剩下一陣陣抽搐,那些被捆綁著扔在地下的俘虜早就被嚇得面如死灰,綁縛他們的繩子頭就沒停止住過顫動。
再然后他們就看見了一個人,一個渾身血污,就連頭發絲都在滴血的人坐在一塊青石上磨手中刀。
離了這么遠,山上的三人也仿佛聽到了瘆人的嚯嚯磨刀聲,而此人不是別人正是領他們入軍伍的馬豪。
此時的馬豪哪有平日的爽朗豪邁,很是佝僂著身子磨著刀,看起來就像個尋常磨刀百姓,可尋常百姓哪里會磨殺人刀,平靜磨刀的馬豪對甘奕三人來說更覺得恐怖心顫。
偌大的校場就馬豪一人磨刀也不見侍衛守卒,三人真真看的是膽戰心驚,身子像篩糠一樣停不下來,他們心中和善大咧、不拘一格的馬將軍突然變的陌生起來,陌生到他們害怕面對,陌生到好似第一次見到此人。
約莫過了一刻鐘,馬豪停止磨刀,站起身用手指試了試刀鋒,估計是足夠鋒利了,隨后邁步來到最后一根柱子旁。
柱子較高,雙手被吊的羌人腳離地足有一尺高,羌人被折磨的早已無力動彈,發出聲音都很難,兩人相視無言。
片刻后馬豪開始動刀,一刀刺入羌人小腿。
并不深入而是削去皮肉,羌人還沒來得及發出哀嚎第二刀就已落下。
馬豪下刀極穩,節奏紋絲不變。
羌人哀嚎到最后喉嚨里只能發出嘶嘶聲,腦袋低垂無力的看著專注下刀的馬豪,悠悠的吊著一口氣咽不下。
不過一個時辰,柱子上的血干了又濕,濕了又干,滲入到柱子里呈現出詭異的暗紅色。
柱子上的人,柱子上被吊的人此時除了臉頸部都被剮去了皮肉,馬豪一刀刀很有分寸,不深不淺極有層次,就好像水澤上剛釣起的一尾鯉魚,身上覆蓋著血紅的鱗片,流速漸緩的血水泛著幽光……
白日下,趴在山腰的三人感覺像是掉進了冰窟窿,渾身發寒,可頭上卻冷汗連連,打濕了頭發,打濕了土地。
他們看著馬豪最后以割喉完成最后一刀,羌人這才斷氣,低垂的腦袋垂的比肩還要低,面目猙獰,眼珠子都快要迸出眼眶。
不多時尸體血液就流干了,血水凝固后血肉模糊,原本魁梧的尸體整整小了一圈。
馬豪做完這些依舊平靜,平靜的擦拭刀鋒,平靜的洗手,好像這一切不過就是像吃飯睡覺的平常事。
山腰的寂靜壓抑中,甘奕沙啞說道:“走,就當沒看見這事!
三人相互攙扶著起身踉踉蹌蹌的下了山,回營帳的路上他們覺得遇到了好多人,好多人都在向他們問東問西:
小兄弟,這是什么地方啊?
小兄弟,你看我這葫蘆好看嗎,這東西在地下滾才最好看吶!
小兄弟,你我萍水相逢喝了這碗酒再趕路吧。
……
開始還能應付幾句,后來出現的人越來越多,多到數不過來,也就懶得理會,他們扒開擠到眼前的人拼命逃離。
最后似乎是天黑了,人群突然就不見了,什么都沒了。
三日后的清晨,昏睡了三天的三人才陸續醒轉過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忙著煎藥的沈月。
三人渾身無力,腦袋就像挨了一棒子一樣昏昏沉沉的。
沈月聽見動靜,轉過頭驚喜的看到三人都醒了過來,說道:“你們可算是醒了,這三天可把我急壞了!”
甘野問道:“我們是怎么了,身子怎么這么軟啊!鄙蛟碌溃骸澳銈內烨暗陌砘氐綘I地,我在轅門撞見了你們,我問你們你們也不搭話,眼神木訥跟個鬼似的,其他人都說你們中了邪,中了邪的人千萬不能叫醒。我也就沒敢叫醒你們,一路跟著進了營房,看你們三個人自己爬上了床,剛躺下就呼呼大睡,好家伙,這一睡就是三天三夜!”
甘奕苦笑道:“還真是中了邪了。”
沈月問道:“你們三個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就莫名其妙的同時中邪呢?”
甘野剛想說話就被甘奕搶了先,“我們那天打算打點野味孝敬孝敬馬將軍,誰知道到了山上也不知道怎么進了一座被霧氣包裹的林子,出來后就頭昏腦脹再后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怎么回營房的也不知道了!
沈月點了點頭說道:“應該是林中瘴氣,你們碰上算你們倒霉,所幸是沒出什么事,不然我都沒辦法對馬將軍交待了!
甘梓抱拳說道:“這幾天多謝沈大哥費心了。”
沈月擺擺手說道:“傻小子說啥呢,這有啥謝的,行了,你們肯定都餓了吧,想吃什么我讓伙房去做點?”
甘野一聽到這立馬興奮了。大聲說道:“我要吃老陳做的蔥油面!”
甘奕甘梓也連連點頭,沈月笑道:“行行行,被你說的我也想吃了,老陳的蔥油面都成我們游弋部一絕了,我這就去找他!
甘梓看著沈月出了營房后,盯著甘奕問道:“你為什么騙沈大哥,明明是去了校場你為何說去了后山?”
甘奕不耐煩的說道:“別用那種眼神看我,你以為我想騙沈大哥?你覺得我們看見的是什么?是馬將軍殺俘啊,這事只要抖露出來馬將軍恐怕就得治個大罪,說不準就得首身分離,不是說我信不過沈大哥,可這事多一人不如少一人知曉,萬一泄露出去就出大事了!要說最起碼也得等到戰事結束后再說,到時軍報進了朝廷,就是有居心叵測之人知曉此事借題發揮也死無對證,也就不能奈何馬將軍了。所以在沒塵埃落定前,此事必須只有我們三人知曉,還得守口如瓶!”
甘梓松了口氣道:“也是,那就先這樣吧。”
甘奕轉頭看著甘野正色說道:“你給我記住了,別嘴上沒個把門的,馬將軍的命可就在你那張破嘴上!”
甘野怯怯的說道:“大哥,我明白,我不會胡說的。”
甘奕這才點了點頭。
過了片刻,老陳端著托盤走進了營房,托盤上盛著三大碗蔥油面,人還沒走近香味就竄進了甘奕三人的鼻子。
三人聞著,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不等老陳走過來,三人一骨碌爬起來就撲向三碗面,端起來就狼吞虎咽的吃起來,也顧不上燙不燙了,一來是睡了三天沒吃東西,二來確實是這蔥油面太好吃了。
甘野扒了一大口面在嘴里,邊吃邊含糊的問老陳:“老陳你這面到底怎么做的啊,教教我們唄!崩详惪粗麄兝峭袒⒀,得意洋洋的說道:“天機不可泄露。”
甘野聞言白了老陳一眼也顧不上說別的,重又低頭扒面了。
這個當年跟馬將軍一起入伍的老陳原來是一個采椒人,有自己的椒園子,活的也算滋潤,可后來不知怎的就入伍了,有人說他賭錢欠了大筆債,椒園子都不夠賠的,所以入伍躲債了。
也有人說他的園子被當地豪強奪了去,無處落腳的他只得入了軍伍,反正莫衷一是,就這么成了伙夫。
不過他這個伙夫當的確實是風生水起,入伍第一天他就給募兵的將軍說他非火頭軍不當。
將軍被他氣笑了,就讓他在附近農家爐灶做點東西嘗嘗,他倒也不含糊做的就是這蔥油面。
那將軍愣是沒忍住連吃三大碗,贊不絕口,就這樣老陳就如愿成了伙夫。
據說那將軍后來征戰臨死時念念不忘的還是第一次吃的面。
老陳倒也實誠,年年清明去那將軍墳頭擺一碗面。
老陳的面跟別人的面不同,別家的蔥油面不過就是將蔥花煸香,待油熱好淋到撈干的面條上。
可老陳的工序可復雜了,首先是面條,他的面條可不是切的,是用手扯的,一團面團在他手里可以成手指寬的寬面,也能成如韭葉的細面,你想要哪種他都能扯出來。
然后就是料,他的料最主要的就是麻和辣,他本就是采椒人,對胡椒了如指掌,他將不同品種的胡椒配好碾磨成椒面,再和好幾種辣椒配起來,將胡麻油燒沸澆在料上那香味立馬就出來了。
最后再將筋道的面盛在大黑瓷碗里,撒上剁碎的蔥花,將小碗里的料澆在面上頭。
一瞬間蔥香、油香、椒香、面香就糅合在一起,香的人站都站不穩,一口下去,各種香味就在嘴里爆開,麻的舌頭酥麻,辣的直沖腦門,在麻與辣間又有面條的順滑筋道,一口下去就滿頭大汗可就是停不下筷子。
最后這面竟成了軍中求人辦事的硬通貨,連馬將軍也常常死皮賴臉的蹭面吃,老陳也就成了軍中的奇人。
三人早扒完了蔥油面,甘野摸著撐圓的肚皮嘆息說道:“太香了,這要天天吃到就好了。”
甘梓白他一眼說道:“別想這好事了,現在軍中求人幫忙,二話不說先得請人吃面再說,這老陳還不得待價而沽,你那點餉銀能夠吃幾回?”
甘奕也搭話說道:“要我說啊,老陳太不地道了,手里就捏著配方不說,要是他萬一折在沙場上了,那我們到哪吃這么香的面啊!
……
三人你一言我一語的,逐漸淡忘了早先看到的一切。
或許不是忘記只是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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