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畫像//01
畫像//01
阿滿覺得,這世上再也不可能有比富江更加美麗的女人了。她憧憬著對方的美,無怨無悔地為她奉獻自己的一切。她心甘情愿地任由富江對她呼來喝去,阿滿完全不覺得這有什么問題。
富江死掉的時候,她幾乎要為此而崩潰了。
一直在產屋敷家當侍女的阿滿,是在上一名侍女憐子死掉之后,才被派去服侍富江的。
雖然其他人勸她說富江小姐的脾氣特別差,她根本就不把別人當人,可阿滿警惕地盯著那些“勸告”她的人,她覺得其他人都是在嫉妒她得到了這份好差事。
她們只是想用這種方式將她趕走,以便自己能夠接近富江。
誰會不想留在富江身邊呢?
阿滿難以想象有誰能夠不被她吸引。
富江的美就像是燃燒的火焰,它在散發出無比炫目的光彩,任何窺見這份光彩的人都會昏頭轉向,所有人都在瘋狂地愛著她。
阿滿癡迷于富江,即便富江根本就沒有正眼看過她。
富江死掉的時候,看起來竟如此狼狽,阿滿難以接受這一事實,那副刺目的景象深深地傷害到了她的心。
她為富江的死而淚流不止。
阿滿很想為她報仇,替她去懲罰傷害了她的人——產屋敷彥哉,可是產屋敷彥哉也已經死掉了,他是自盡的。
這令阿滿的復仇之火無處宣泄,她痛苦地抱著自己的腦袋。
富江——或者說富江的碎塊,就這樣出現在了她的視線里。
當時的場面太混亂了,雖然無慘少爺很快就趕來處理狀況,但這副恐怖的景象還是嚇壞了不少人,叫他們不知道該從何處下手。
無慘少爺命令他們將散落在各處的富江撿起來,但大部分仆役們都畏首畏尾的。阿滿冷眼盯著這些人,覺得他們都是些膽小鬼。
這可是富江小姐啊……
阿滿無比憐愛地捧著她的肉塊,感受著與她的親密無間。她產生了一個念頭,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再也無法消失了。
于是她趁著局面混亂,偷偷地藏起了富江的一部分。事后大家雖然發現富江的身體少了一部分,但最終也沒有人懷疑到她的身上。
她好不容易才得到了心愛之人,雖然只有一點點,可她已經足夠喜悅了。
更何況當天晚上,她就發現自己偷偷藏起來的肉塊居然開始蠕動起來,從那上面長出來了一張臉。
無比美麗的女人的臉。
富江的臉。
“富江……”
阿滿喜極而泣,她將那塊長出了人臉的肉捧在手里,她對那東西訴說著自己對她的愛意。
“我愛你,富江。”
她甚至想要親吻對方。
那東西大叫起來:“你要是敢這么做的話,我一定不會饒恕你的!”
它尖銳地管阿滿叫“丑八怪”。
不過阿滿一點兒也不覺得生氣,她沉浸在了與富江重逢的喜悅當中,她小心翼翼地呵護著這團古怪的東西。
阿滿覺得自己可以照顧好它,但是對方卻一點兒也不領她的情,反而發出了古怪的笑聲,說她是個沒出息的家伙。
“一輩子只能屈居人下的家伙……拿開你的臟手,把我放到軟和的被子上去。”它一邊指揮著阿滿,一邊又貶低著她。富江說出來的話都自我矛盾了,它現在根本就沒有手腳,如果阿滿真的不碰它,它連動都動不了。
但是阿滿依舊不生氣,她任勞任怨地被富江指揮著,將它放在了自己的被子上,然后立馬縮回了自己的手。
富江的話令阿滿覺得好羞愧,她垂下了自己的腦袋。
那團東西轉動著自己的眼珠子,它打量著這個房間,仆役們沒有單獨的房間,但阿滿因為服侍的是陰晴不定的富江,所以她得到了“優待”。富江所居住的院子里有一個用來堆積雜物的房間,阿滿被指派給富江之后,她就住進了這里。
它的眼珠子轉了一圈,評價道:“這個地方好臟。”
阿滿其實已經收拾得很干凈了。
“我要回自己的房間,”富江蠻橫地命令她,“快點把我送回那里去!”
“可是……”阿滿猶猶豫豫,她害怕這個樣子的富江會被別人看見。
如果被別人看見的話,她又會失去對方了。
但是富江根本不聽她的解釋,她固執自我地要求阿滿聽從她的指示:“快一點!”
阿滿被對方吼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她戰戰兢兢地捧著富江,她是想要聽從富江的指示的,但當她帶著富江前往那里的時候,才發現那里居然已經有人在了。
那個身影是無慘少爺。
怎么會這樣……!
阿滿慌亂的同時又感到生氣,她就知道沒有人能夠無視富江小姐的美,就算是平日里擺出一副對富江小姐不屑一顧的嘴臉的無慘少爺也一樣!
他就是故意用這種招數來勾引富江小姐的!
阿滿緊緊地抱著富江,像是生怕有人要跟她搶一樣,富江受不了她這種粗魯的舉動,它又開始大喊大叫起來了。
害怕它的叫聲會驚動無慘,阿滿慌不擇路地想要逃跑,但是漆黑的夜晚根本看不清路,更何況阿滿此刻心神不寧。
她還沒跑出去幾步,就被不知道是石頭還是樹枝的障礙物絆倒了,手里的東西也隨著她的跌倒而被拋了出去。
“撲通”一聲,這是有什么東西落入水中的聲音。
阿滿頓時血色盡失,她手腳并用地爬了過去,石砌的井邊散發著無邊的冰冷。
而她心愛的“富江”,卻在掉進井里之后就不見蹤影了。
難道是沉下去了么?
阿滿焦急地盯著井里,漆黑的水面只有蕩開的漣漪。
而剛才的這些動靜,也已經引起了別人的注意,阿滿發現已經有人在往她這邊走過來了。
她沒有其他辦法,只好抱著自己原本用來包裹富江的衣服逃離了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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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阿滿也還偷偷地去了井邊好幾次,但是每一次都只有看不見底的井水,富江仿佛就是融化在里面了一樣。
阿滿為此止不住地流淚,她抱著曾經用來包裹富江的衣服,躺在她曾經躺過的被子里……她看見衣服上有一些頭發。
無比美麗的、仿佛也在閃爍著光芒的長發,這并不是阿滿的頭發,她的頭發并不具備這樣的美麗。
這是富江的頭發!
阿滿幾乎是癲狂地捧著這些頭發,她的神色已經變得無比憔悴,她的眼眶下是大片的烏黑,就像是被吸走了神智一樣。
她如癡如狂地將這些頭發一根一根地撿了起來,用自己的臉貼著它們。
“富江……富江……”
阿滿想要更加親密地感受著屬于富江的一切,她小心翼翼地將富江的一根頭發放進了自己的發間,仿佛這樣就能夠分享富江的美麗。
然后,不可思議的事情就這樣發生了——
富江的頭發就像是在她的頭上扎根了一樣,拽都拽不下來了。那根頭發簡直就像是從阿滿的頭上長出來的一樣!
她仿佛受到了某種感召,她覺得這一定是富江留給她的。
阿滿將收集到的那些屬于富江的頭發一根根地貼上自己的腦袋,它們仿佛也具備著自我的意識,在她的頭上重獲新生。
她甚至感覺自己再一次見到了富江,富江那美麗的臉龐浮現在她的眼前。
夢幻般清澈的聲音,在跟阿滿說著話。
“富江……我好愛你,”阿滿捂著臉泣不成聲,她說,“我真的好愛你!”
[我知道的,阿滿。]
阿滿聽到富江用溫柔的聲音對她說:[我也愛著你……]
那一刻阿滿的心被填滿了,她的心里跳動著喜悅。
她帶著自己的行李離開了產屋敷家,打算回到坂逢關那邊的老家去。
一路上富江的身影時不時便浮現在她的視線內,她的聲音清澈而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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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信弘是一名在外游歷的術師,他的兄長則是現今的中納言藤原濟時。
貴族出身的藤原信弘,不僅自幼修習陰陽術,在畫技上的造詣同樣十分高超。在他游歷各處的時候,每每遇到動人的景色,都要將其留在畫上。
但當他見到那位美人的時刻,卻倏忽間覺得曾經畫過的所有東西,都不過是一堆乏善可陳的尋常景色。
藤原信弘在坂逢關遇到的那名女子,有著足以令所有人為之停駐的美貌。
他懇求對方能夠允許自己畫下她的美麗,將她的美永遠留在畫上,供所有人欣賞。
那位美人淡淡地抬起了自己的眼瞼,她的聲音清澈動人。
她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比藤原信弘所學的咒術更加具有力量,就像是高超的幻術一樣使人深陷其中,迷失自我。
“你真的,能夠畫出我的美貌么?”
藤原信弘幾乎是顫抖地握著筆,他甚至覺得這是一種殊榮。
是一種怎樣的幸運,才能夠讓他得到這種機會呢?
他想要知曉這位美人的姓名。
“我么?”
她的唇線緩緩地延伸開來,就像是冰雪消融時一點點綻放的花瓣。
“我叫……阿滿。”
她漫不經心地瞥著藤原信弘,看著他為畫像上的美人,點上了眼尾下方的那顆小小的黑色淚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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