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入夢境
但令他始料不及的是,百日中途出去了一趟,再回來身后多了三個人,正是李綦、李晉和十七。
千月尷尬地倒吸一口氣,要不是還穿著常服,簡直無顏見人。
他黑著臉,語氣不善地問:“你們還不睡呢?”
明明表情、語氣起伏都不大,但李晉就是感覺到一股令人窒息的壓迫,仿佛千月說的是:你們還不去死呢?
百日撲到榻前一臉嚴肅道:“我想過了,你說得對,當務之急還是不能讓你睡覺。所以今晚我們陪你聊天怎么樣?這樣就不會被夢魘住了。”
千月心道:那你可真激靈!
“不行嗎?”百日還委屈上了。
千月最終無奈地目視著李綦,正好有一點頭緒。他道:“永安王留一會兒吧,我有話跟殿下說。”
李綦回頭看了李晉和十七一眼,示意他們回避。
千月也對百日道:“先出去一下。”
百日便一步三回首地跟著李晉走了。“聊完了叫我,我就在外邊。”
房間里只剩下他們倆,千月沒繞彎子,直接道:“這次八成是躲不掉了,就算今晚不睡我還能一輩子不睡嗎?”
千月說話時沒有明顯的情緒起伏,正常人遭遇這種事情應有的恐懼、沮喪、失落、煩悶統統都沒有表現出來,那雙眼睛就像寒潭一樣幽深沉靜。
但李綦就是知道,這深潭之下一定有暗涌。
他不相信千月會做束手就擒的事情,篤定地問:“所以你打算將計就計?”
千月向來冷淡的臉上帶了點笑意,像是一種無聲的贊賞。“其實這樣也好。如果沒有別的線索,我原本的確打算這樣做。只是沒想到這么快就中招了,有點措手不及罷了。”
李綦道:“看樣子,你應該想好應對的法子了吧。”
千月狡黠地瞇了一下眼,睨著他道:“殿下聽說過借尸還魂嗎?”
李綦被他駭人聽聞的想法驚到,在他印象中這是一種邪術。他踟躇道:“你說的是,借用生人軀體讓死者復生的法子?”
千月看表情就知道他想歪了。糾正道:“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非常時刻要用非常的辦法,嘆息橋雖然只選中了我,但若我一體雙魂,那么雙魂便能同時入夢。”
原來是想找個人協助他。李綦松了一口氣,“需要我做什么?”
千月告知了李綦“借尸還魂”的陣法,并囑咐道:“陣法需在我意識微弱的時候開啟,屆時有了魂魄離體的假象,另一生魂才能進入軀體與我形成鏈接。這便是雙魂共生。但是有一個問題,這種‘共生’終究不是正途,最多只能維持十二個時辰,否則兩個人都有生命危險。總之,我這條小命可就交給殿下了……”
聽到這里李綦走了一下神。
未幾,聽見千月試探地喊他:“殿下?”
李綦意識回攏,肅穆道:“你繼續說。”
千月便繼續說道:“我猜測,經歷過、或正面臨‘生死大關’的人,也許就是嘆息橋的目標人選。嘆息橋的文案記錄里,被夢魘住這部分人均有此類著墨,還有那名死囚,即便不上嘆息橋他也沒有活路。”
這樣的人生魂里天然裂了條縫隙,最容易被邪祟攻破心防。
李綦原先也懷疑過這一觸發條件,只是不曾如此篤定。聽千月這樣說,想必自身一定有可以佐證的地方。
他直白地問出心中疑惑,“那你呢?”
千月就知道他會逮著機會問,神閑自若道:“我之前身體很差,也曾是半只腳踏進閻王殿的人,因此符合要求。”
李綦盯著他臉上輕薄的笑意,心中不滿地暗道:頑固不化。
但他此刻不想計較這個,兩人就著“雙魂共生”的事,商量了一下細節。末了千月又親自取筆畫“借尸還魂”的陣圖,李綦的視線落在他系于床頭的左腕上。
“我給你解開?”
千月側身讓了一下,容許李綦傾身替他解開束縛。
李綦的手搭在粗糲的麻繩上,才發現這人的手腕有些病態的纖細,腕骨微凸,但十分白皙……李綦腦中沒來由蹦出一句“皓腕凝霜”。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么,手上動作頓時有些僵硬,隨即是愈發粗暴的牽扯。
千月不由側目,不知道這位殿下發什么瘋。
由于身形懸差,李綦冷硬烏黑的發絲從肩頭滑下一縷,正好落在千月細膩的脖頸上,隨著主人動作一蹭一蹭,麻酥酥的。千月不大舒服地將那縷惱人的頭發撥開,正逢李綦撤回身,就撞見千月手指捻著他的發尾。
白皙的指尖,烏黑的發絲,意外相撞又和諧地相襯。
李綦略一怔愣,深刻的眉目旋即定格在千月臉上。沒有質問他意味不明的動作,但黑沉沉的眼眸中分明蓄著一絲威壓。至少千月是這樣定義永安王的眼神的。
“喝水嗎?”李綦倏然沒頭沒尾地問道。
千月聽他這樣問了,才遲鈍地察覺口中微干。他舔了一下唇,“一會兒再喝吧。”
李綦恍若未聞,徑自折回桌邊倒了一杯茶,遞到千月手上。
千月便不客氣地飲下,聽見李綦繼續征詢他的意見:“還要嗎?”
李綦的視線始終克制地追隨著瓷盞,眼中隱隱有些雀躍的意思,仿佛發現了什么新鮮的事情。
千月滿腹狐疑,試探著回復這位殿下道:“要吧。”
李綦便又給千月添了一杯,素凈的瓷盞落在千月同樣素凈的手上,宛若鍍了一層更溫潤細膩的光華。干燥的嘴唇也被浸得潤澤飽滿,李綦這才覺得滿意。
他接過水杯,開始督促千月繪制陣圖。
詳談出去后,也不知道他跟百日說了什么,反正百日最終放棄了“守夜”的想法,一大一小倆人早早便和衣而臥。
百日起初還抱有殘余的固執,跟千月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但后半夜千月實在困得厲害,便有些不忍,再有李綦的保證加持,百日終于不情不愿地放過了千月,讓他睡覺。
沒多久,千月便進入了夢境。
百日則從床上爬起來,叫醒其他人后,點了盞燈在床頭守著千月睡覺。百日默默瞅著千月的睡顏,此時此刻只有保證這個人還在眼皮子底下,他才覺得安心。
小而靜謐的寢室內,溫暖的燭火燃了一夜。
與此同時,千月在夢境中也被行尸一樣的東西圍追堵截逃了一夜。虛無的幻境之中,一切都神秘莫測毫無規律可言,譬如頭頂大得足以遮蔽半壁天幕的血月,如影隨形的嬰孩啼哭般的貓叫,以及自己強健如初的軀體……
那些行尸動作極快,一眨眼便瞬行了一大截,但凡在夢境之外,千月絕無活路可言。
但在夢境中,這幅軀體變得異常矯健。行尸扛著比人還長的陌刀,幾次追上,幾乎貼著千月的眼耳口鼻擦過,就是沒真正傷及千月分毫。
千月有種篤信的直覺,這副身體大概就是作為“易楨”時期的狀態。
烈烈風聲直往身后奔涌,將薄霧層層擊散,眼見地下覺醒的怪物越來越多,千月在刀光劍影中躲閃的間隙,無意瞥見西方有個龐然大物。
待躲過一陣糾纏再看,原來是堪比血月那樣巨大的佛頭。
整整一夜,目光所及盡是濃霧、密林和行尸,此時破天荒出現個不一樣的東西,且如此莊嚴肅穆,這幾乎直接昭示著那處的不尋常。
千月來不及多想,足下一晃避開劈頭而下的陌刀,堪堪被斬下一縷發尾。他后怕地一轉身,風一樣閃身奔向西方的佛頭。
夢境外的幾人陪著百日守了一夜,果然無論如何也無法叫醒千月。
而千月自始至終雙目緊閉著,臉上布滿了細密的冷汗。百日焦急地在一旁替千月擦汗,臉黑得能吃人。也就是他此時尚具欺騙性的人形,給了旁邊的人一點安全感。
按照商議的結果,李綦是時候送人進去了。
此時最穩妥的方案是,無論夢境內外都需要一個“絕對的力量壓制”,百日此刻也正目光灼灼盯著李綦。
“讓我進去吧,我一定會保護好千月的!”百日的語氣執著而堅定,帶著少年人專有的清脆高亢。
與此同時,千月忽然痛苦地悶哼一聲,表情變得極其難看,汗涔涔的手臂上青筋都暴了出來,仿佛剛經歷一場重創。
然而夢境中游刃有余的千月卻不是著了什么道,而是自己從高聳參天的墻頭掉了下去。他方才一路追著佛頭跑,最終看見一座寺廟,上書“無妄寺”三字。這座廟看似尋常,但院墻修的跟圍城一樣,又高又厚。
后邊的東西扛刀追得緊,他實在沒時間敲門等待放行,于是直接翻上墻頭。那群怪物仿佛很忌憚這座寺廟,在高出院墻一大截的佛頭威壓下,不甘地停下了腳步,化石一樣僵立在墻外,看樣子打算伺機而動。
千月被這群鬼東西追了一晚,眼看終于熬到頭,便情不自禁地松懈下來。腳下一滑差點又滑出墻去,關鍵時刻往另一頭歪了一下,便從高墻之上栽進了無妄寺院內。
夢境外眾人聽到的哼聲便是這一下。
千月摔了個結實,咬牙爬起來,感覺骨頭都在咔嚓響。
扶腰站起來的瞬間,抬眼便見一個紅衣少年笑嘻嘻靠在墻邊,意猶未盡地欣賞他狼狽的模樣。見千月沒事,還朝他豎起大拇指,嘖嘖稱贊道:“這么高掉下來居然沒摔斷腿,好樣兒的!”
這位少年容色昳麗,聲調高亢,舉手抬足都是與李綦截然不同的俏皮,也不像百日那樣嫩生生的孩子氣。千月喜好一切美麗的事物,因此對少年的放肆也多了一絲容忍。但也沒搭理他,徑自往寺院里走。
少年見他不搭理人,還有點驚詫,追在千月屁股后面一疊聲問:“這位哥哥看著面生,是今天剛來的嗎?”
“噯?怎么不搭理人呢?這就生氣了啊!”
“好了好了,剛才是我的錯,不該笑話你,我給你道歉。出門在外不要這么冷漠嘛!多個朋友多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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