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不值
一只白皙的手搭上少年太監的手,從馬車中緩緩站出的少女一襲月白長裙,身著正紫色的寬袖褙子。
她眉眼溫和,眸光帶笑,乍一看與傳聞中幾乎無不同。
阮明櫻在行禮的前一秒清晰地看到她時,也未曾想過,這樣標致如古代仕女圖中溫婉持扇的人,會是后文中于佛堂之中對身邊熟練的劊子手下令的幕后黑手。
她在看到安陽公主的這一刻,記憶仿佛開始刻意回籠。
書中的角色在阮明櫻的記憶里開始擁有了聲音,畫面賦予了具象的面容與景致。
——“早知如此,本宮便不該留這三分薄面,才將這件小事拖至今天這地步。”
——“阮家置本宮的顏面于不顧,本宮的母后早已進入皇陵,本宮要你們和裴家一起,付出代價。”
皇帝對于嫡女的溺愛,手握權柄太監的愚忠,想將裴家拉下馬的武將與次一品的世家們,一切都成為了這位看似柔弱、只會琴棋書畫的公主的武器。
壓得女主角在京城透不過氣。
而今天,正是一切的開始。
安陽公主被迅速迎入正堂,轉眼間桌上便上了茶與點心。
雖之前已通信,此刻阮明玕重新自我介紹了一番,而后在安陽的目光下將跟在身邊的兩位妹妹也簡單介紹了一波。
言辭之簡潔,令阮明珠都有些微妙的不滿,但她也不敢表露的太明顯。
安陽先是與阮明玕寒暄了一番,而后提到了他來玉京的事宜。
“本宮看了阮家來信,表弟若有書卷上的需求或疑慮,本宮可予你一封推薦信往謝家。”
“多謝公主,可謝大家才高八斗,聲名遠揚,弟不敢……”
安陽“唔”了聲,思索片許,抬手一揮。
“本宮可請他考較你一番,若你懷才,自然用得上這信,不必推辭。”
阮明玕被她這樣直率的語氣給震了一下。
和他想象的一句話能拐三個彎的宮內人刻板印象不同。
且即便是他身邊的女性向來說話極委婉,少見這樣直白的貴族。
她說罷,身邊一直站于身側的太監便熟練地從袖中拿出一封信放在了一旁的桌上,讓她剛好能碰到按住,往前一推。
“殿下之恩不敢辭,來日定會相報。”
阮明玕站起后迅速行了個大禮,而后雙手接下信,承諾定會細心保存,認真準備考試。
安陽眉毛一挑,暗地松了一口氣,終于把這一波寒暄給應付過去了。
她指尖在光滑的桌面上點了點我,尋思著。
可以進入正題了吧。
她開口:“說起你們來玉京之前的一趣事。”
褚公公將桌邊的茶杯捧起,手指滑過杯壁,確認溫度無恙,遞到她手上,其動作如熟練至臻。
安陽順勢接過,臉上帶起客套的笑容。
阮明玕身體下意識在座椅上往前一傾:來了。
旁邊的阮明櫻簡直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搭在椅上的手都下意識用了力。
褚衛目光不經意地掃視周圍,而后緩緩地挑起了眉。
這態度——有故事?
“之前阮家的信件曾與本宮說要對你們姊妹稍作照拂,這本易事,可前些時日,本宮聽聞了阮家與裴家即將聯姻的謠傳,這聲勢可不小。”
安陽說著,聽到樂子般地彎了彎眼,茶杯在她手中晃了晃,茶湯清亮,香氣四溢。
阮明櫻汗都要下來了。
這句話里一個“謠傳”就清晰地表達出了她的態度,她甚至沒有半點委婉與周旋,生怕他們聽不懂。
竟然有些奇妙的貼心。
她好溫柔。
難怪之后女主的堂兄百般反對,最后卻又無措,只能給忭州回信,結果忭州的阮家還全力支持女主。
似乎在他們眼里,不過是一個公主罷了。
歷來送出去和親的公主那么多,就算是和他們有親關系的公主又能如何呢?
一旁的阮明珠不以為然。
安陽自然也不會錯過,她點著桌面的手停下。
“這件事,你們可辦的妥當?”
她嘴角勾著,眼里卻逐漸失去笑意。
“殿下放心,這種不符實際的謠言,我們定會——”
“稟公主。”穿著顏色艷若桃李的少女站起來行了個禮,她挺直背抬眼,正過神看著坐在椅上氣質高華,優雅的安陽公主。
這確實和阮明珠想象中的公主有些差距。
她一直以為皇室公主都是大方而肆意、耀眼如金玉的形象,卻沒想到安陽這般柔和,好像…
和普通貴女沒什么區別。
阮明珠大失所望,而后自認為大方地開口。
“可這不是謠言。”
她話音剛落。
阮明玕瞳孔地震,他只感覺自己喉口的血都要從眼里流出來。
阮明櫻欲言又止。
她甚至沒注意安陽不動聲色地掃了她一眼。
場面驟然寂靜了下來,三月來的天,仿佛有一大盆冰塊潑到了正堂之中。
氣氛幾乎降至冰點。
阮明櫻幾乎是眼睜睜地看著,褚公公臉上的笑容緩緩消失,他用詭異的審視眼神,像影像科拍照般將阮明珠打量了一遍。
說句不好聽的,剎那間,她覺得褚公公明明看起來和青少年似的,站在安陽公主旁邊的時候,氣質卻有點點像個深宮嬤嬤。
而在褚衛眼里,以最基礎的常識和理性來判斷。
明明眼前的人只需要將這件事應下來便好。
剩下的事甚至不需要他們多操心,對于這些謠言感到厭煩的安陽公主吩咐下去,這件事解決的要多快有多快。
褚衛甚至早晨將安陽公主從床上喚醒之前,就已經設計安排好了如何解決,就差下令了。
就差下令了。
褚衛的笑容逐漸虛偽得有些明顯,像是有一層□□貼在他臉上在笑。
這樣導致他本就蒼白的臉逐漸顯得陰森起來。
褚公公是看人下菜的老手了,誰不知道他。
在他眼里陪著他溫柔又善良的安陽公主應邀來府上,陪這群不上不下的“老家”親戚聊兩句話,給點面子就是天大的恩賜。
安陽公主倒沒有他這么明顯。
少女漆黑的發絲有幾縷不經意間落到她的指尖,她饒有興趣地對上阮明珠的目光,而后緩緩地將未動過一口的茶杯放到桌面上。
“噔。”
那聲音極輕,比窗外樹梢上的鳥鳴還要細小。
此刻,卻像是極重的一響落入在座人的心里。
安陽以為自己的話已經說得非常明白了,可是還是有人不懂,或者說是,故意不想懂。
竟然還要當面忤逆她,阮家的人好生厲害。
沒關系,在這偌大的玉京之中,她照拂人的方式也有很多種。
“表弟,這件事忭州的阮家是如何想的?”
安陽漆黑的眼眸落到一旁的阮明玕身上。
出乎所有人意料,當這件事發生時,卻好像也根本不奇怪——
她毫不猶豫地無視了這個“無禮之人”。
和阮明珠對話沒有任何意義,這個人的態度篤定的有些可疑,她立刻將目標換到了她最初的目標。
阮明玕瞳孔下意識左右晃動了一下,剛準備行禮就被她冷淡的一聲扼住了。
“停。”
安陽無聲地嘆了口氣,她甚至沒有再維持一直架著的禮儀,抬起手扶了扶自己的額頭。
一副“雖然有預料,但真的是這么離譜啊”的無言架勢。
她想了想,自認為很親切地問:
“你是二房的吧?你們有分家的打算嗎?”
——你最好是。
阮明玕背后一涼,幾乎是瞬間就讀出了她笑容下的含義,感覺頭往前一伸就要上鍘刀。
“呃…這,這件事,還需與父親細細商議。”
安陽非常善解人意、表示理解地點了點頭:“嗯。”
她今天的目的已經全部達成了。
“接下來不打攪你們了,回宮還要花些時候。”她搭上褚衛的手站起身來。
“不過,表弟。”
快走到門口的時候,她稍微側過身,親切地看著阮明玕。
“可需要本宮借些教養嬤嬤予你?你的親堂妹,你若是舍不得動,本宮不介意祝你一臂之力。”
管不住嘴和腿就綁起來,別來礙她的事。
阮明玕再一次被眼前被她的直白給逼得一怔。
這比他小了好幾個年頭,明明應該只是個青蔥年紀的女孩子,在宮里久了也和外界截然不同。
“不必,定不會攪擾到殿下的事,萬望安心。”
他鄭重地承諾。
等到褚公公扶著少女上了馬車,這邊才狠狠地松了口氣。
而上了馬車的少女基本是坐下的瞬間就抬手敲了敲小案。
“殿下稍等。”
褚公公迅速地將一旁的茶具拿出,動作如行云流水般烹茶。
安陽有些懨懨地垂著眼。
和方才在外的姿態截然不同,此刻赫然就是對事態發展不合心意要費些心就有些不耐的少女。
“殿下莫要為這些不知禮數,不懂分寸的外人生氣,不值當的。”
少年一邊將一遍茶倒出,一邊動了動小火爐。
聲音柔得只有兩個人聽得清,似午后的喃喃私語。
“明陵和裴家這是借那個不懂事的阮家女惡心我,她嫁過去怎么嗟磨都是家里的事,我不在乎那個阮家女,可打阮家的臉便是側面打母后的臉。”
安陽搖了搖頭,闡明她的意見。
褚衛道是,而后又與她稍微提了下三房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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