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恨才過了幾秒鐘，等到云致霖再睜眼的時候，眼前的景象又變了。

        破舊的辦公室，還有聲音隆隆作響的廠房，光線是昏暗的，因為做的是鋼材，整個車間里面散布著鋼屑獨有的味道。

        這是云致霖很久都沒有再回憶起的味道，他的鼻子長時間接觸，其實對這個味道已經沒有了察覺，再加上這么多年安逸的生活，那種壓在肩上的令人作嘔的味道，哪里還是他能接受的。

        扶著一邊的墻干嘔了起來，云致霖一邊嘔，一邊觀察著附近的情況，發現和剛開始的時候一模一樣。

        “致霖，你在這干嘛呢？哎呦，果然是年輕人，這點東西都受不了，還吐了。”

        李尚倫是云致霖剛創業時的帶頭大哥，早在幾年前就已經去世了，那時他還哭了幾次。

        辦個公司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如果沒有老李的幫助，恐怕他的那點初始資本早就被人騙光了，哪里還會有什么后面的發展。

        “李、李大哥。”

        抬起頭來，熟悉的聲音讓云致霖眼眶一熱，差點掉出眼淚來。

        “好了好了，快擦擦，我還要帶你去車間看看呢。”

        遞過一張餐巾紙，話里是關心，可是李尚倫從來不把體貼和關切放在臉上，反而總是做出十分冷漠的樣子。

        等到云致霖收拾好了自己的這番殘局，李尚倫早就走開了，在好幾十米外的地方。

        “李大哥，我們今天看什么呀？”

        快步追上去，云致霖摟上了李尚倫的肩膀，李大哥比他矮，可是做事卻比他穩重得多。

        不滿地把他的手拍掉，李尚倫用一雙銳利的小眼睛盯著云致霖，就像是在質問他什么。

        “你小子不會忘了吧，我昨天晚上通宵了一整夜才做出來的新模具。”

        “我和你說，我們公司到底能不能成功就在此一舉了。”

        新模具，云致霖的眸子亮了亮，當初就是這個新模具，給公司帶來了第一桶金，不僅僅是成功，還是一次絕對巨大的成功，讓云氏在A市的生意路子一下子拓寬了好幾倍。

        功勞都是李尚倫的，如果一路上不是有他帶著自己……

        云致霖偷偷地把自己的眼淚抹掉，現在是個好時候，怎么能掉眼淚呢？

        “這還用說嗎？當然會成功了，以李哥你的技術，別說是我們這家小公司了，就算是去別的大公司也一樣能出人頭地，你別小看了自己。”

        “不過，我一直都想問，你為什么要和我一起干？我怕失敗，我很怕會輸。”

        把埋藏了幾十年的問題給問了出來，云致霖驀地停住了，讓旁邊還在走著的李尚倫不得不也跟著停了下來。

        這個問題，在這個時候，顯得十分見外。

        先是拍了拍云致霖的肩膀，看見他還是不太好受，李尚倫馬上走了過來，一把把這個兄弟給抱住，又不舍地松開。

        “沒有為什么，就是因為你順眼而已。”

        “致霖，別說你現在還有這家公司，就算是你什么都沒有，我也愿意跟你干！云氏是我們一起的心血，你是我最好的哥們，哥看得起你，知道你會成功的。”

        朝云致霖點了點頭，李尚倫也跟著起了情緒，和記憶中的場景不一樣，他孤獨桀驁的背影，就像是一匹頭狼，沖著他看不見的方向遠去了。

        “大哥，李大哥！”

        云致霖在廠房里看著，那些原本站在一邊忙碌的工人都消失了，只剩下一排仍在運行的機器，發出轟隆隆的聲音。

        “謝謝你，真的謝謝你。”

        徑直蹲下了，云致霖抱頭痛哭，有些事和有些人，已經走了，就再也回不來了。

        ……

        “云總，你沒事吧，馬上就要剪彩了，大家都等著您過去呢！”

        秘書站在他的身邊，用最柔聲細語的話催促著。

        云氏總部大樓終于籌足了資金買下，A市所有人都用詫異的目光看著這個陌生的名字。

        “我…我沒事。”

        站起身來，門外有無數的新聞記者舉著長槍短炮對著云氏的招牌拍著，閃光燈的亮光實在太強，讓他睜不開眼睛。

        一切都好像做夢一樣，南柯一夢，背后卻是無比的努力和付出。

        “老云，還在這愣著”、“他是沒緩過勁來”、“快走快走，還在這發呆干啥”……

        過來的一張張面孔都是如此熟悉，云致霖默默地念著他們的名字，看著他們。

        “真傻了？”

        王洪義摟住了云致霖的肩膀，甚至還戳了戳他的臉蛋，讓他感覺親切極了。

        “沒，我就是有點懵。”

        一群人推著云致霖往前走，聽到他的話瞬間爆發出了一陣大笑，他們這個總裁也是夠搞笑的，到了這個時候了才說自己懵了。

        “你個傻子，又不是你結婚，這個事兒早就說定了，到現在才懵。”

        外面的人看到他們走了出來，所有的鏡頭都掃了過來，站在最中間的位置，云致霖被帶到的鏡頭也就越多。

        可是他此刻只想逃，逃過這一幕，逃過這萬物具新的場景，他的手被王洪義牢牢地按住，表面上看起來沒有任何破綻。

        “站直了，頭抬起來，挺直了你的背，像個男人一樣，笑得好看點。”

        看著自己這個變了樣的兄弟，王洪義也沒什么辦法誰知道他臨門一腳了變成這樣，只能一點一點地幫云致霖指點著。

        “這是云氏第一次正式出現在所有人的面前，它不是一個人的，是大家共同的心血，你好意思打破這美好的畫面嗎？”

        王洪義字字句句都發自肺腑，按住云致霖的手也更緊了，緊得讓他失聲叫了出來。

        “對不起，我對不起你們，是我把云氏給弄成了這樣，都是我的錯。”

        場景一寸寸崩裂，露出背后的黑暗，藍天白云下閃爍著一道道光芒的云氏大廈突然傾頹，所有人都消失了，那些前一秒還在笑著說話的人，一個個都化作光子散去，這本就不是真實的世界，這只是他的夢境，一個還原的夢境。

        “對不起，云氏沒了，我把云氏給弄沒了。”

        眼淚從緊閉的雙眼里流淌出來，云致霖躺在病床上，苦苦掙扎，夢里的那份悔恨，徹徹底底地摧毀了他所有的驕傲，讓他失聲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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