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

        耳邊是水流動的聲音，而所觸所感，皆是水，水包裹著她。

        或者說：水即是她，她即是水。

        意識到這一點后，容新顏“睜開了眼睛”，亦或者說，去感知水下的其他部分。

        這里依舊是之前夢中那個水下的環境，而她再次低頭看的時候，位于河床底部的卻不是熟悉的佑水村，而是s大。

        現在的她沒有實體，但一舉一動，異常自如，就好像她本該是這種形態一樣，徹底丟下了某種沉重的“負擔”。

        因為這種難得的松快，容新顏在水中轉了幾個圈，表達了自己的歡快之感后，無所事事的她這才開始下潛。

        上次她就想要這樣做了，河床底部，那些和自己記憶中一模一樣，卻被等倍縮小，宛若玩具一樣的地點，到底是什么。

        下潛很順利，也非常絲滑，容新顏很快來到了“s大”的上方。

        用一個普遍能理解的類比，她現在就好像是某些經營基建游戲里的操作者一樣，居高臨下的看著變得宛如樂高玩具屋一樣的學校。

        因為時間比較晚了，此刻學校操場上已經清空，路上的學生也不算多，稀稀拉拉的結伴走著，倒是圖書館依舊燈火通明。

        不少考研考證的學生繼續努力奮戰中，甚至因為接近考研日，在學校領導的商量下，圖書館的開館時間由晚上十點延長到了十一點。

        當然，學校也同時提示學生，量力而行，適度努力，注意身體，健康第一。

        只是在學業的壓力下，顯然不是所有人都把這忠告聽進去了的，依舊有人在日以繼夜的努力。

        不過今天在這群學習的學生中，闖入了一群不太一樣的人。

        容新顏幾乎是第一時間發現了他們。

        就好像游戲會給紅名玩家特別注明一樣，這些人在容新顏眼中，也被標記。

        跟著標記，她“飄”到玩具屋一樣的圖書館外，隔著透明玻璃看向里面那些活動的“小人”。

        同時容新顏無師自通的學會了略過其他林林總總的聲音，輕松且準確的捕獲了那群分為兩派的“紅名玩家”的交談：

        “哎，他脾氣怎么這么暴躁啊！”

        說話的這個長發女人聲音很是嬌媚，語氣里帶著一絲無奈：

        “這里這么危險，現在還是晚上，脫隊了萬一遇上什么東西，那”

        她的話沒說完，另一個年輕些的男人打斷了她：

        “別管他了，性格那么暴躁還隨意脫隊，估計活不了多久了。”

        “而且身為新人他的精神估計到極限了，也沒什么用了，留著說不定是個禍害”

        一邊說，開口的那個男人看向另一個三四十歲，三角眼的中年，似乎是詢問一般開口：

        “您說是吧，成哥？”

        聽到這里，為了弄清楚來龍去脈，容新顏稍微感知了下。發現這兩人嘴里的“他”指的應該是已經在一樓，正準備離開圖書館的一個黃毛小伙子。

        此刻那個逃也似的離開圖書館的黃毛臉上的確充滿了惶恐、焦慮和暴躁，看上去狀態就不怎么對勁。

        沒讓容新顏等太久，名為成哥的中年男人發話了：

        “能勸就勸，勸不動就算了。”

        說是這么說，但他腳都不挪一下，顯然嘴里的勸也只是說說而已。

        成哥在這個三人隊伍里似乎很有威信，因而在這句話結束后，其他兩人都看向他，他臉上露出滿意的神色，繼續道：

        “現在時間不多了，我們的調查也不能因為黃毛小子離開而停滯不前，但這里人這么多，我們想要找人可不容易。”

        其他兩人都聞歌知意，便也不提黃毛，順著成哥的話說起正事：

        “是啊是啊，好不容易得到消息知情人在圖書館，如果現在找不到，明天再找可就不容易了。”

        “的確如此，耽誤到明天，今天晚上說不定就會有危險，我們這些資深者也就罷了，倒是那些新人，說不定就要死幾個。”

        說罷，長發女人和年輕男人對視一眼，都笑了起來——既然是新人遇到的危險更大，那么相應的，躲避更大危機的新人就要拿出自己的“誠意”來。

        目前為止，容新顏還不算太懂這些人再打什么啞謎，只隱約意識到他們大概是和之前小區里那群調查員是類似的存在，這就讓她更感興趣了。

        目前她身上發生的狀況似乎和他們一樣，不在意是不可能的。

        但看看自稱為“資深者”的三人，又看看同在三樓，卻在走廊另一端拐角處站著的，仿佛鵪鶉一樣哆嗦著相互抱團取暖的“新人”。

        容新顏頓了頓，換了張窗戶繼續正大光明的偷聽。

        比起那些資深者，新人們臉上的忐忑不安和惶恐清晰可見，就仿佛那些坐在椅子上學習的同學在他們眼中不是普通學生，而是什么會吃人的怪物。

        容新顏本以為他們會這樣繼續哆嗦下去，直到那些資深者商量完的時候，三人中唯一的女生開口了：

        “不能這樣下去了。”

        她的聲音很小，似乎怕什么人聽見，但又異常堅定。

        “他已經被拋棄了，接下來就會是我們，你們想要成為下一個犧牲品嗎？”

        說到最后，甚至帶點戰栗的嘶啞。

        開口的女孩子名為孟可嘉，畢業才半年，被社會毒打過，被朋友安慰過，被家人支援過，目前總算是穩定下來，工作雖然忙碌，但也算未來可期。

        可不知道她是得罪了哪一路神佛，眼睛一閉一睜就來到了這里。

        孟可嘉發誓，如果能平平安安的回家，讓她一步一叩首，學唐三藏遇寺拜佛，見塔掃塔都可以。

        但人顯然是要面對現實的，她必須要解決現在面臨的問題。

        除了剛剛離開的黃毛，這一次副本的新人調查員都是社畜，相對比較理性，各種小說里不信邪想要試一試規則的炮灰當然沒有。

        而只要最初沒有這個沖動，在了解到這個地方的邪門后，沖動就更小了，老老實實跟著資深者“混”。

        當然，如果這是個60分以上的選項的話，孟可嘉也就認了，但顯然不是。

        新人只會成為那些資深調查員的炮灰。

        “按照他們所說，我們新人有保護機制，一共三次投骰子機會，我們每次增加一個獎勵骰，更容易獲得線索和道具獎勵。”

        “但他們卻沒說投骰子失敗了會怎么樣，這顯然是欺騙，誘導我們去死。”

        孟可嘉開口。

        這一點通過黃毛的遭遇其他新人都清楚，但他們依舊保持了沉默，并不敢附和孟可嘉。

        孟可嘉敢開口，心里也對這些情況做過備案，雖然有些失望，但并不氣餒，繼續道：

        “如果一開始就說好是我們負責投骰子獲得線索，他們負責調查，帶我們躲避危機，雙方共同合作，就算投骰子有后遺癥我也認了。”

        “畢竟沒有別人的能力，的確是要吃點虧的。”

        她這句話勉強獲得了另外兩個男人的贊同。

        “但既要我們承擔投骰子可能的后遺癥，又拿我們當探路石，隨意犧牲，你們覺得這公平嗎？”

        這世間的事情，不怕有優劣，也不怕實力高低，最怕不公平。

        特別是受過教育的年輕人，大部分對于公平公正二字有著別樣的追求。

        這句話顯然說到那兩個男人心坎上了，過了一會兒，其中一個才開口道：

        “你能怎么樣？”

        他們對什么副本，什么調查局，什么調查員一問三不知，就連那個系統也只有最初的幫他們導入了個背景，后續也消失無蹤。

        他們就像是被丟入危險的陌生環境中的幼兒，下意識向強者靠攏，現在要反抗強者，必須要拿出強有力的支撐，才能讓他們反水。

        這個男人的意思很明確了，在這個環境中也格外現實。

        容新顏將這群新人的談話從頭聽到尾，覺得比起資深者那邊的傲慢算計，倒是新人這邊人性的博弈和掙扎更精彩有趣。

        想到這里，她再次將視線投注到孟可嘉身上，打算看看她接下來的行動。

        “我可沒說要反對他們。”

        “我們在這里人生地不熟，不依靠資深者很容易死掉。”

        甚至于被資深者依靠熟悉規則的優勢，暗算致死，畢竟反抗就是直接撕破臉了，據她對那些的人的了解，他們可不算什么心胸寬大的人。

        “嗯？”

        其他兩個男人聞言不懂了，既然不打算反抗，那么孟可嘉打算干嘛？

        孟可嘉見他們疑惑，也不賣關子，直接道：

        “我是想要向你們尋求合作。”

        以卵擊石，并不明智，但是弱小者也有自己的生存方式。

        “黃毛已經跑掉了，看上去兇多吉少，你覺得他們接下來會找誰探路？”

        說真的，孟可嘉覺得是她，因為柿子要挑軟的捏，而她是最軟的柿子，不然她也不會急吼吼的提出合作。

        但對于這兩人，話自然不能這么說：

        “黃毛是最先反抗他們，質疑他們的，所以他被選中了。”

        顯然，這些人想要絕對的掌控話語的主動權。

        “而接下來，先說好，我只是個女孩子，并不會威脅他們的地位。”

        說這句話的時候，孟可嘉看向那兩人，意思很明顯。

        一旦涉及到自己的利益，那兩人有些慌了，但還沒徹底失去理智，道：

        “既然我們比較危險，那你為什么要提出合作？”

        “因為唇亡齒寒。”

        容新顏聽到孟可嘉的最后一句話就清楚她贏了，在這場心理博弈中。

        自然而然的，容新顏對這個女孩子多了一絲欣賞。

        同時，雖然她站在新人調查員這邊吃瓜，但整個s大都是她的“掌中之物”，自然也沒錯過資深者那邊的談話。

        的確是孟可嘉被選中成為了下一個“犧牲品”，因為她軟弱可欺，最好控制。

        在黃毛瀕臨崩潰直接逃走，需要新的犧牲品的現在，資深者并不高明的利用手段被這些新人發現很正常。

        資深者擔心選中了那兩個成年男人之一會引起反抗，雖然他們是資深者，但顯然只是相對于“新人”經驗多了些，實際上他們不過是d級調查員，身體素質并不如何優秀。

        真的3vs3對上，還不知道孰勝孰負，最大可能是兩敗俱傷。

        因此當三個資深者過來，發現他們視線不約而同的看向自己的時候，孟可嘉心里咯噔一聲，卻并不如何慌亂，率先站出來道：

        “你們是想要我投擲骰子嗎？”

        她和其他兩個新人約好了合作，不論資深者怎么說，先輪流投擲骰子，萬一投擲骰子失敗，有人輪換也就多了一點休息緩和的時間。

        初次合作，一人一次，而投擲骰子成功失敗與否全看天意，因此還算公平，也有利可圖。

        所以其他兩個新人調查員猶豫了會兒便同意了，現在見她主動站出來承擔，對孟可嘉的好感度又高了許多，嘴上不說，心里卻更加認可了合作的提議。

        同時，他們很明確的將新人和資深者劃分成了暫時合作但利益不同的兩個陣營。

        資深者三人很訝異，但既然新人如此識趣，他們也就不說什么了。

        但那個習慣性打圓場的聲音嬌媚的女人還是下意識道：

        “哎呀，不愧是我們女孩子呢，就是比男生細心懂事。”

        “別怕，就這一次，我們一旦找到關鍵人物，姐姐肯定帶你通關副本，回到調查局妹妹你也可以跟著姐姐我混呢。”

        誰都知道這是面子話。

        資深者撇撇嘴，只覺得沒必要。

        而新人則是被勾起了回憶，因為這個女人對黃毛也是這樣說的。

        一次又一次，然后黃毛就瘋掉了。

        孟可嘉倒是還能好好說話：

        “那就麻煩姐姐你了。”

        說罷，她也不耽誤，馬上圖書館要閉館，到時候他們估計會更危險。

        【系統，我申請投擲偵查。】

        孟可嘉對系統說，但同時忍不住想既然加一個獎勵骰，那么她不會這么這么倒霉沒過吧。

        【孟可嘉，偵查鑒定：1/45大成功。】

        大大大成功？

        孟可嘉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隨后就是狂喜。

        雖然是不走心的哄騙，但關于投骰子的結果，資深者還是和他們解釋過具體情況的。

        失敗，會隨機給與懲罰。

        大失敗，會隨即給與嚴厲或者致命懲罰，但可能伴隨著殺機獲得副本線索。

        成功，則會得到線索獎勵。

        大成功，會獲得線索獎勵，如果這個地點存在其他線索，會作為額外獎勵給與調查員，另外，如果這個地點不存在未知的額外線索，那么額外的獎勵則會變為隨即抽取一份和副本息息相關的道具。

        道具！

        如果是道具當然最好，這個可以作為她的保命手段。

        但隨后，孟可嘉也冷靜下來，擁有額外線索也不錯，說不定能盡早離開這個副本，在這點上資深者和新人意見一致。

        而偵查成功的結果很快具現化，仿佛被什么牽引一樣，孟可嘉的視線鎖定了一個人。

        那是一個男生，正低頭寫著什么，帶著大大的黑框眼眶，看上去就是一般人眼中刻苦用功的老實孩子形象。

        孟可嘉的變化被一直關注著她的其他調查員收入眼里，他們也看到了那個男學生。

        “是他？”

        年輕一些的資深者開口。

        “等等。”

        成哥耐得住性子，他先看向仿佛陷入什么中的孟可嘉，開口道：

        “成功了嗎？”

        “大，大，大”

        孟可嘉沒有說完。

        她能感覺到自己手中凝聚的某樣東西，是道具，她獲得了自己心心念念的道具。

        不應該說出來的，要藏起來，作為她的底牌。

        但忽然，原本手中凝聚的東西一空，她的道具消失了。

        與此同時，她感覺到了一股強烈的視線，幾乎是不由自主的，她看向了窗外。

        圓月高懸，潔白的月光灑落下來，透過圖書館的玻璃，落在走廊上，落在距離她幾步遠的地上。

        但被月光透過的窗戶處，仿佛有一雙無形的，巨大的眼睛正牢牢的注視著自己。

        被，被注視著。

        被無名之物注視著。

        祂，祂如此高貴，如此圣潔，崇拜祂，為祂獻上全部

        不可直視，不可探知，不可名狀

        匍匐在地,祈禱吧，歌頌吧

        取悅祂，取悅祂，取悅祂。

        這一刻，孟可嘉什么都聽不到了，但骰子聲任舊盡職盡責的響起。

        【調查員孟可嘉觀察到無名之物，自動進行一次成功減1d20，失敗1d100的sancheck鑒定。】

        【sancheck:85/51失敗】

        【滴滴滴，系統檢測失誤sancheck:10/51成功】

        【投擲san值扣除點數：1d20=10】

        【調查員孟可嘉：51-10=41一次性損失5點以上san值，陷入臨時瘋狂，瘋狂癥狀為“幻覺”，持續時間6小時。】

        看著瞬間表情變得蒼白木訥起來的孟可嘉，容新顏沒有過多關注。

        剛剛她幫忙驅散那熟悉又惡心的氣息，緊接著改變骰子的成敗結果，已經算是好心，若是自己這位“夢中人”還是不能活下來，只能說命數如此。

        比起這個，剛剛觸摸骰子時候那種感覺——噼咔。

        咦惹～

        怪陌生的，陌生，又讓她覺得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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