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見面，何厝都有意地想給李希冉留下一個好的印象，尤其是那天聽了陳末和野狗的對話之后，他開始時刻注意自己在李希冉面前的一言一行，甚至還去網上找了一些帖子，就為了想讓自己看起來成熟穩重一點。

        殊不知，效果截然相反。

        在李希冉的心里，早就給他貼上了“大小孩”的標簽。

        李希冉不是同情心泛濫的人，對別人的隱私沒有探究的欲望。她更不是一個自戀之人，即使陳末不止一次在她面前說，何厝喜歡她，但她每次都是一笑而過，并未放在心上。

        因為在她看來，何厝壓根就不可能對自己有什么所謂的一見鐘情。

        而且，最關鍵的是，何厝并不在她的擇偶標準的范圍里面。

        在社會混跡的這幾年，李希冉越發地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所以每次談到這個話題，她總是有意地避開，不想與何厝有過多的交際，以免動搖了自己的心。

        可每當閑暇之時，她又總忍不住想起初一那天，在醫院里，她透過門窗看到了那抹落寞的身影。

        明明就是正青春的年紀，何厝卻表現得比同齡人要成熟穩重得多。不茍言笑，老成，心思深，臉上永遠都是一副淡然的樣子，好像不論什么事情，都激不起他的興趣，對人也是如此，冷漠的態度將人拒之千里之外，沒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就比如現在，就連接個電話，何厝的神情亦是冷淡的，說話時語氣里不帶任何多余的感情，好似不管對面的人多么熱情，都融化不了他這座冰山。

        因為隔得近，所以李希冉能聽到一兩個字眼，從而判斷出，對面應該是個女孩子。

        幾分鐘后，何厝打完電話，為了緩解氣氛，李希冉用余光看了何厝一眼，主動開口用半是調侃的語調笑問：“女朋友啊？”

        何厝幾乎是立刻就否認了，好像生怕她誤會了一樣。

        “不是，是我妹妹。”

        李希冉了然，剛好前方的紅綠燈變成綠色，注意力分散在了周遭的路況上，兩人短暫的聊天就這么沒了下文。

        又過了一會兒，何厝突然開口，說：“我妹妹生日快到了，我想給她買個禮物，但不知道買什么……”

        何厝對生日和禮物這兩個概念淺薄得像他的生命里就從來沒有存在過這兩樣東西一樣。自父母離婚之后，他就不過生日了，禮物什么的就更別提了。

        聽他這么一說，李希冉收回了自己最初的想法。

        她以為陪何厝買禮物不過是林安和陳末想出來，撮合自己與何厝的招數，所以她打算等把人送到商場，自己就隨便找個理由回去了，卻不知，原來是自己想多了。

        于是她問：“你妹妹多大了？”

        “十六吧。”何厝不確定道，末了又補充了一句，“今年剛上高一。”

        跟自己差了快一輪兒了呢？李希冉心里想。

        她已經很久沒有送過小女孩兒禮物了，家里只有一個表弟，而且每年他生日都是自己選好東西，她只需要付款就好，如今乍一下要讓她去給一個十多歲的小女孩兒選禮物，還真的是有點難為她了。

        “我不太清楚現在的小女孩兒都喜歡什么，只能給一些參考意見，具體要買什么還是你自己決定吧，或者你也可以問問你朋友，再不濟百度一下也行，網上應該有不少可供參考的答案。”李希冉由是說。

        何厝喏聲道：“好。”

        雖然李希冉幫不上什么忙，但他心里還是很高興。

        本就只為尋個借口與她相處，所以于何厝而言，買禮物只是附帶的罷了。

        到達目的地后，李希冉直接領著何厝去了商場的二樓。

        二三樓主要賣服飾，但其中也不乏許多賣各種禮物和小飾品的店鋪，李希冉以前陪陳末來過幾次。商場的內部結構并沒有發生多大的變化，所以她找起商鋪來還算得上是輕車熟路。

        在選東西的過程中，李希冉從他口中得知，他妹妹平時比較喜歡做手工，喜歡玩偶類的東西。

        聽完后，李希冉心道：這還不簡單嗎？

        然后，她帶著何厝直奔三樓，樓上有家比較大的玩偶店。各式各樣大大小小的玩偶羅列得整整齊齊，擺在櫥柜里，還未踏進店門，就能感受到那種置身其中的快樂。

        有一瞬間，何厝好像有些明白了為什么女孩子都喜歡毛絨絨的東西了。

        微微側眸，李希冉就站在他旁邊，從他的角度看去，正好能將她上揚的嘴角納入眼底，于是他也跟著笑了，嘴角克制不住地往上翹。

        他這一笑，竟叫突然回頭的李希冉晃了眼。

        那個笑雖然很短暫，如雁過無痕般難以捕捉，但李希冉十分肯定，何厝剛剛一定笑了。

        見李希冉盯著自己，何厝連忙轉開眼，試圖用咳嗽來掩飾自己的慌亂，“怎么了？”

        李希冉不欲深究，“沒什么，進去吧。”

        在店里轉了一圈，將所有的玩偶都看了個遍，最后在一堆玩偶里面選了兩個，一個是半人高的布偶熊，原型是《咱們裸熊》里面白熊，還有一個是羊駝，就只有一把尺子那么長。

        買完出來，一對情侶正好嬉笑著從他們面前經過，何厝盯著那對漸行漸遠的背影，眼里不由得生出幾分艷羨之意。

        等人走遠，何厝方才斂起眼眸，轉身跟上李希冉的步伐。

        之后，兩人又轉去三只松鼠里面買了一箱小零食，去三樓的玩具屋里買了一個拼裝小屋。

        城市燈火通明，照亮了半邊天色，高樓隱匿在明滅之間，宛如一頭蟄伏的巨獸。

        不知不覺他們已經在商場里逛了兩個小時，李希冉看了看身側抱著白熊玩偶的何厝，手中還提著拼裝小屋。

        若不是自己堅持，李希冉一點不會懷疑，何厝寧愿多跑兩趟或者付點押金租一個購物車都不會讓她幫他拎東西。

        李希冉走在前面，見何厝沒有跟上，便停下來等他。

        何厝的身高在男生里面也不算是矮的，再加上樣貌出眾，出門時偶爾會出現被女生搭訕的時候，其中還不乏有認出他來的粉絲。要換做平時，他遇到這種情況第一反應就是轉身就走，但這次他失算了。

        懷里抱著半人高的玩偶，在加上手中還提著一個，讓何厝的行動變得有些笨拙，攔著他的兩個女生見他要走，急忙抓住了白熊的一條腿。

        何厝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么無禮的搭訕，心里有些氣郁。不管她們說什么，他都始終冷著臉拒絕她們的請求，但對方頗有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架勢，說什么也不放人。

        何厝耐心漸失，下意識想尋求李希冉的幫助，抬頭望去，李希冉站在幾米遠的地方，饒有趣味地觀望著這邊，似乎并沒有想要上來幫忙的打算。

        在李希冉看來，被人搭訕并沒有什么大不了的。她想看何厝無措的樣子，所以才沒有上前干涉，但在何厝看來，就成了另一番意思。

        溫熱的心漸漸冷卻，何厝更加清楚地認識到，自己于李希冉而言，真的什么都不是。

        思及此，他心里涌上一股酸澀感和挫敗感，越想越不是滋味。

        面前，那兩個女生還在不依不饒，何厝現在心里想的卻是，既然她不在意，想必也不會介意自己用她當一下擋箭牌。

        于是，何厝打斷了面前喋喋不休的兩個女生，說道：“麻煩你們讓一下好嗎？不然我女朋友要生氣了。”

        遠處，李希冉不知道何厝跟那兩個女生說了些什么，看了眼時間，然后高聲提醒道：“好了嗎？”

        聲音沒有任何的起伏，不過是再平常不過的語氣，但傳到對面，就變成了不耐的催促。

        一個女生見狀，有些惋惜地對自己朋友說：“唉，原來有女朋友了呀，那我們走吧。”

        說完，她又對何厝說：“對不起啊小哥哥，打擾你跟女朋友約會了。”

        這聲“女朋友”讓何厝的臉色稍霽。

        但他仍舊是一秒都不想再繼續呆下去，漠然地嗯了一聲，然后果斷錯開她們快步朝李希冉走去。

        他怕她等急了。

        等人走到跟前，李希冉打趣地看著何厝，問：“怎么樣？”

        何厝愣了一下，“什么？”

        李希冉笑了，邊往停車位那邊走，邊說：“那兩個女生啊。”

        何厝低頭看路，悶聲道：“沒有。”

        李希冉以為他這是害羞的表現，于是換了句話問：“你們隊里沒有說不讓你們交女朋友吧？”

        何厝如實回答：“沒有。”

        “想過找女朋友嗎？”

        “沒有。”

        李希冉微微驚訝，見他看向車外，只當他是害羞了，隨即又道：“知道你們小男生都害羞，但遇上合眼緣的女生，還是可以稍微主動一點的。”

        何厝心里接道：我主動了，可你卻并不想給我機會。

        見他不吭聲，李希冉語重心長地繼續說道：“凡事主動一點，故事自然就有了……”

        話落，何厝皺了皺眉，忍不住出聲打斷她，“我有喜歡的人了。”

        他很不喜歡李希冉以一副過來人的姿態跟他說話，明明她才大自己六歲。

        察覺到他情緒里暗含的抵觸，李希冉知趣地止住了這個話題，打開后車門，幫他把東西都放在后座。

        “送你回去？”

        “不用，我請假了。后天我妹妹生日，等陪完她才回去。”

        “那你今晚住哪？”

        何厝想了想，緩緩吐出幾個字，“君悅酒店。”

        話音剛落，李希冉啟動車子，緩緩駛入車流。

        錯開晚高峰，不到二十分鐘，車子便穩穩停在君悅酒店的大門口。

        臨走時，何厝站在路邊，隔著車窗叫住了李希冉，手里抱著那個羊駝玩偶。

        李希冉微微俯身，不明所以地問：“怎么了？”

        何厝往前一小步，把羊駝送進車窗里，“送給你。”

        不等李希冉問原因，他主動解釋道：“就當是感謝你今天陪我逛商場。”

        李希冉沒接，“不用了，我答應陪你去買東西并不是為了從你這里獲得什么好處，只是單純地不想吃陳末和林安的狗糧。”

        “我知道。”何厝眼皮微垂，視線聚焦在窗棱上，低聲說著，“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就是想謝謝你。”

        謝謝你曾經的溫柔以待，謝謝你愿意陪我買禮物……事實上，所有的謝謝都只是何厝找的借口。他只是想送她東西，即使微不足道，就算她看不上眼不喜歡，他也想送。

        若不是情況不允許，兩人的關系還沒有達到那種地步，何厝愿意傾盡所有，把最好的東西送到李希冉的面前，任她挑選。

        李希冉見他態度堅定，輕嘆了一口氣，探過身接過羊駝，用調侃的語氣說道：“小孩兒，謝啦。”

        見她接下，何厝松了一口氣，喉結微動，“不用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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