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話外3半塊玉玦
自那之后的半月,飛鳥都窩在藏鋒閣里讀信,我則在莫言堂中籌謀著話本后頭的內容。寫了改,改了刪,刪了再寫,卻總覺得哪里欠妥。
我著精于此道的魏辛讀了讀后頭我寫的內容,他道過于瑣碎稀疏,應揀了緊要的從關鍵之處著筆就好,圍著書名徐徐鋪開。
但說得容易,當真寫起來卻不知該如何下筆。
一次無意間,我聽聞了條八卦,忽地便豁然開朗,曉得了接下來的落筆之處。
要說這啟發(fā)了我的八卦,乃是出自易東之口。而八卦的由頭則是那日我和飛鳥在八卦書局瞧到的那個留下半塊玉玦欲購《尋人策》的連卓,以及負責此次買賣的五娘。
那日,易東去八卦書局里尋飛鳥,因著不曉得飛鳥人在內里何處,便只得候在后院。陰差陽錯間,聽到了段發(fā)生在亭中的頗有些故事的緋聞。
“這內里的當家竟原是你!”
連卓眉頭皺了皺,接過了對方遞還給他的半塊玉玦。
“嗯,我算一個。聽說你要買《尋人策》,可是要找誰?”女子素雅的聲音不輕不重地傳入耳畔。
“連姝。我要找她,她人在哪兒?”
女子聞言,默了好半晌,笑出了聲,“我原以為你是要找我。”
“你如今的身份處境甚好,無需我掛心。”
“嗬,也是,你自是不必為我掛心的。不過,怕是要讓你失望了,閣里亦沒有連姝的消息,她三年前那夜便失蹤了,如今生死不知。這些年我們找了許多個地方,但杳無蹤跡。”
“所以,你們當年便曉得她失蹤,卻何故瞞著我?這些年我寄出的信件每每有回,可是你們在其中故意為之?若非我此番攜家人回澶州會友,得知她當年北上之事,如今斷還以為她嫁人生子和和美美。”
女子微蹙了蹙眉,答道,“此事是連姝的意思,我不過是替她為之。若你覺得不妥,從今往后,信我便不寫了。”
“信是你寫的?”
“若非是我,又會有誰?”
連卓沒有再糾結這個話題,轉而問道,“以你在此中的身份地位,她如何能調動?我今次特地趕來,只希望得到句真話,莫要再蒙我。”
“她如何不能調動?那塊哥哥送她的羊脂白玉,其價值可遠非玉本身那般簡單!不過是央我寫封信罷了,倒是她連姝大材小用了!”
女子深深瞧了眼連卓,復又意味深長道,“你們幾個約莫都以為她傻,卻不知她不過是懶罷了。縱是她最后落得悲慘境地,但到底幸運地緊,有好些個人真心待她,費心護她。嗬,若我是她,倒也值了!”
“那樣的好運,有什么好羨慕的?你如今這樣甚好,珍重。”說著,連卓將半塊玉玦重又放回了桌上推到女子面前。
“你要去哪兒?”
“找人。”
女子瞧著連卓頭也不回的背影,望了眼桌上的半塊玉玦,面上黯了黯,喃喃自語道,“都道你命苦,我卻覺得你才是真的好命。”
“老大,你說,這五閣主是不是和那連卓還有連姝有過三角戀呢?小的從前以為這些年五閣主未曾出嫁是為了未更,但今日聽見他們對話,我怎么覺得她對連卓那廝余情未了似的。”
聽著易東在那兒巴拉巴拉地敘述緋聞猜想,我心中頓時覺得這丫的真的想象力出眾啊!不過,你好歹也得合理猜想不是,連姝、連卓,單聽這名字,便應是有些個親緣關系的好不好?人家是兄妹,兄妹!
但當我將這個話狠狠砸到易東臉上時,他丫的竟然還了我一句,“哎呀,兄妹戀都搞上了?真是服了!”
呵呵,易東,我也是對你真的大寫的服了!
不過這事到底讓我曉得了接下來該從何處著手寫了。連卓,沒錯,便是他了。這事說起來,同他其實很有幾分關系。既是要揀了緊要地書、關鍵地寫,那當也得從他連卓開始說起。
連卓,連姝的哥哥。說來,她連姝雖是撿來的,但其實并非孤兒,不單有個疼她的哥哥,還有個經(jīng)年未見的娘親。而在有娘親有兄長的情況下,她師父還能將她撿到,也當真是有些個緣故。
這話還需得從她連姝剛出生那年說起。
遼統(tǒng)和四年,亦是宋雍熙三年,在我們三人遇見連姝小娃娃前,她先一步碰到了她的師父。
據(jù)連姝師父云俏回憶,那日她帶著自個兒剛出生月余的孩子打馬行至韋城北的一處密林時,已是申時三刻。籮筐中的孩子餓得哇哇直哭,她只得隱在小道不遠處一隱蔽位置解衣喂奶,忽而聽得拼殺哭喊之聲自小道上傳來。
云俏遂撥開草叢打眼望去,只見小道上站著八個橫眉豎目的彪形大漢,正對著道上行駛的馬車虎視眈眈。八人之中,當前一人手執(zhí)雙斧,斧上血滴不斷,再瞧那人腳下不遠,橫臥著一馬夫打扮的侍從。
“里面的人出來。”那手執(zhí)雙斧之人邊笑邊吼道。
馬車內先是一片安靜。待片刻,便見車簾迅速掀開一角復又放下,一婦人打扮的年輕女子手捧一匣,自馬車上走下。
“好漢,這匣內是我所有的家當,還望放我離開。”
“不著急,來者是客,不如到我寨中坐坐。”
執(zhí)斧之人邊示意人上前去拿木匣,邊訕笑著打量起對面馬車右前方聲音顫抖乞求離開的清秀婦人。
“卓兒。”
女子眉頭緊鎖,沖馬車大喊了聲。便見一名五六歲的男孩子自車內迅速鉆出,身前系著一個襁褓,面上驚恐交加,雙目通紅,望了一眼車下的婦人,便狠甩了馬屁股一鞭子。馬吃痛,猛然抬起前蹄朝前沖去,硬生撞開了攔著的眾人。
然而,不及婦人歡喜,八人當中一執(zhí)劍者凌空一躍,便躍到了馬車蓋頂。車上的男孩兒顯然被嚇壞了,聞聲扭過頭看向車蓋,愣在當場,只見一把比他身體都長的利劍朝男孩兒迎面刺來。
“卓兒!”
馬車后傳來女子悲戚絕望地尖叫。
伴隨著這聲尖叫而至的還有一柄飛來的雪亮的寶劍,正正貫穿了那名賊人的胸膛,暈染了馬車的布簾。那賊人目眥欲裂,驚愕非常,舉劍的身體隨著馬車前行不受控制地向那個喚作“卓兒”的孩子跌去。孩子愣在當場,一時竟忘了躲閃。
千鈞一發(fā)之際,一只手拎起男孩兒的衣領,將他拎下飛奔的馬車,但那襁褓中的嬰孩卻不意被賊人所持的利劍劃破右臉,流出黑色的血液。
云俏見狀皺了皺眉,忙解下男孩身上的嬰兒,用力擠壓嬰孩右臉處的傷口,待血液漸漸變紅這方準備放開。
也不知是餓極抑或害怕,懷中的嬰孩兒竟在此時一把抓住了云俏的手指吸吮開來。那柔嫩的觸感令云俏渾身一個激靈,心中陡然冒出一個念頭來。她下意識地掀開包被,沖襁褓中的嬰孩兒看去。
“女孩兒,女孩兒!甚好,甚好!”
“妹妹,妹妹!”
一旁的卓兒扯著云俏的裙擺,掙扎著要將妹妹抱過去,奈何一旁的云俏全然沒有理他。
恰此時,那余下的七人押著那名少婦而來,怒氣沖沖似要為死去的賊人報仇。然不及他們言語一句,便有七片殘影朝他們胸膛射去,只聽“咚”的一聲,七人齊齊倒地而亡,而兇器竟只是她隨手撿的幾塊石子。
少婦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壞了,對面前的云俏是又喜又懼,忙不迭跑過去扯了卓兒跪下。
不待少婦謝恩,便聽得一溫柔的女聲若空谷幽蘭般響起在耳畔。
“姓甚名誰,要去哪里?”
“婦連馮氏,小名雀兒,夫君新喪,攜兒女至韋城投奔姨母。多謝女俠搭救,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說著,馮雀兒便領著跪著的卓兒沖云俏磕起頭來。
“嗯,身上可有玉石之類的物什?”
“有一玉玦。”
說著,馮雀兒忙喚旁跪著的卓兒取下頸間戴著的金鑲白玉玦,婆娑了下,雙手遞上。
云俏接過沁著男孩體溫的玉佩,手指輕捻,便聽一聲翠響,圓形玉玦頓時一分為二,竟難得分割處殊無玉屑。
“這?”
“拿著。”
連馮氏顯然被這一幕給驚到了,她原以為恩人是要這玉玦作為酬謝,卻不料對方看都不看直接就將這上佳的南陽玉給一分為二了。且更不意的是,對方將手中一半的玉玦扔給她后,直接閃人不見了。
問題是不光恩人不見了,更重要的是,恩人還抱走了她不足兩個月的孩子。馮雀兒愣在當場,一時沒有回過神來。
“孩子中了毒,我云俏既與她有緣,必定竭力相救。待到歸來之日,憑此相認。”
荒涼樹林中回響的話音讓連馮氏如夢初醒,她急得四處張望、雙目通紅,大聲喊著恩人等等,希望能再見孩兒一面,奈何卻成了妄想。
“娘,妹妹她會回來嗎?”
頹廢的跌坐在地的連馮氏聞言,一把摟過兒子連卓,捏緊半塊玉玦,顫聲道:“恩人帶你妹妹去看病了,等病好了就會送回來的。一定會送回來的!”
誠然,她馮雀兒覺得女兒跟著那人會比跟著自己好,但一股莫名的預感就是讓她覺得不祥,她惟恐這一別便是一輩子。
連馮氏思及此,捏緊了手中的半塊玉玦。如今這半塊玉玦不單是良人留給她的唯一念想,亦承載了她對女兒的所有掛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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