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坐收漁利

        我躲在暗處觀望著事情的發展，尋思著從中謀利的良機，倒也沒急著出手。

        但見書生在連卓的威脅下，把話用契丹語沖漢子說了一遍，結果那漢子右手自腰中拔出佩刀，竟策馬沖連卓直沖過來。而這方連卓亦拔了劍，飛身躍向漢子，兩人在馬上過了幾招，雖都沒占到什么便宜，但我瞧著連卓隱約處于下風。

        這自是再正常不過，契丹騎兵那可不是說說而已。連卓同人家在馬上較量，絕對是以己之弱，攻彼之強，活該打不過。

        不過，我可沒準備出去幫忙。既是能有“捕風”的名頭，他自是有兩把刷子的，如何會沒有對策？何況，他可是熟悉我的身形招式，若我此時露面，不但解釋不清楚同這契丹人的關系，便是被抓也是極有可能的。不妥地很啊！

        果然，連卓很快便退了下來，騎在書生的馬上，尋思著其他的法子。

        正此時，漢子又持刀重來。我注意到連卓悄悄往后方的那片竹林瞟了過去，眼珠一轉，約莫已計上心頭。

        只見他策馬向竹林跑去，邊跑邊揮動手上的長劍，漢子不覺，照跟不誤。

        突然，一陣天旋地轉，漢子頓覺馬蹄不穩，尚未來得及做出反應，便聽“啪”的一聲，連人帶馬滾落在地，真真摔得不輕。原來，連卓假意奔逃，卻是使了內力斬了一地竹竿，將漢子的馬給拌了個正著。漢子正欲爬將起身，脖子卻是一涼，亮锃锃的劍鋒架了上來。

        “他說什么？”

        漢子用契丹話吼了幾句，連卓不懂，遂揪起馬背上的書生，沉聲問道。

        “那個那個確然沒什么，只是些氣話。”

        書生哪里敢翻譯出來找打，滿臉惶恐，并不應聲。

        我本以為連卓會將這二人帶走，卻不料他復又瞧了眼天色，面上現出了著急，竟索性將二人捆在樹干上，騎上自己的馬兒，狠甩了幾馬鞭子，急急地往茶寮方向趕去。

        咦，看來連卓等的這個人對他來說很重要啊！若不然，一向盡職盡責的連捕快如何竟會對這兩個契丹探子處置的如此草率。不過連卓也真是會約地方，茶寮內里沒準那撥契丹人還在呢，將重要的人此時約在這里，倒是真的當著急才對。

        但無論如何，我等的機會來了！

        我悄悄挪到那綁著二人的樹端，趁下頭的人不備，自腰中取出藥瓶灑在了二人身上，并迅速閃人。

        嗯，此番雖然我沒有同伴，但便是這二人跑了也無大礙，沾了這藥粉，短時間內想逃脫我的追蹤絕對是妄想。說起來，這藥粉可是珍貴地緊，下次得同師父多要些才是。

        做完這些，我忙收好藥瓶，亦往茶寮方向趕去。

        但待我趕到茶寮不遠處時，眼前的景象卻是令我不由驚了幾驚！

        咦，連卓可以啊，深藏不露！

        方才他同一個契丹人對戰還費了些心力，如何那剩下的八個漢子此時竟被捆成了一個圓圈，背靠背坐著，身上遍是灰土不說，臉上也青腫了，胳膊上腿上傷痕累累，那歪倒的桌椅更是透露著這里曾發生過一場搏斗，而那群契丹漢子顯然處于下風。

        不過，這果然是連卓所為嗎？這種純粹靠武力解決的做事風格可不像連卓的做派啊！且短時間內他武功會有如此精進？打死我我也不會相信好不好！但不是他連卓又會是何人？

        難道是她？

        我不由隨著連卓的目光看向茶寮中安坐的，一襲湘妃色衣裙的少女看去，眉頭皺了皺。

        “小二哥，這是怎么回事兒？”

        茶寮內，連卓喚來小二哥，趁著上茶的功夫，自腰間掏出自己的捕快腰牌，低聲問出了我心中的疑惑。

        哈！果然不是他！那我就放心了，若不然往后我的黑名單里可得加上個連卓。從前，連卓是有些聰慧，但捉我多年都捉不到實是因為功夫上遠不如我。而若哪天我這唯一的優勢沒有了，那可敢情恐怖！

        不過，雖說對連卓有些個忌憚，但到底我心中的疑惑更甚，遂往茶寮處悄悄靠近了許多，保證能聽清小二的回答不是！

        只是，我在往茶寮處挪的時候，怎么瞧見這小二看到連卓那個“捕快”銅牌時，面上有些個驚，雙手似還不易察覺地緊握了下。

        “小的有眼不識泰山。您請喝茶，事情是這樣的”

        小二忙沏了茶，陪著笑，一面望了眼不遠處的少女，低聲地將事情的原委娓娓道來。

        原來，連卓走后不久，打南邊便來了位騎著青牛的少女，斜扎著馬尾，年齡約莫十七八，臉上蒙著一道面紗，手中握著一支翠綠色的竹笛，悠悠地騎在牛背上進了這茶寮。

        一旁吃茶的獨眼漢子瞅見了這位小娘子，眼前一亮，便起了壞念頭，正欲起身時，被他旁邊的一漢子拉住了袖子，硬是坐了下來。

        天藍若海云作舟，樹碧成山鳥匆匆。

        少女閑來無事拿起那只青翠欲滴的竹笛靠近面紗下的朱唇，似要演奏一曲天籟之音。云為之凝，鳥為之靜，就連周遭的漢子似乎也正注意著這女子的一舉一動，有的竟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屏息欲凝神待聽。

        風，吹起了她湘妃色的裙擺，迎來了千呼萬喚始奏響的笛聲。但那“天籟”“嘀”地一聲飄出笛管，飄向在場所有人的耳畔，令天地都跟著跑調了半拍，驚飛了林中歇息的小鳥，笑噴了喝水的大漢。

        而那女子只是皺了皺眉頭，嘆了口氣，便又試著吹了起來。漢子終于抑制不住內心的譏笑，悄悄，不，是正大光明地大笑起來，那笑聲爽朗、雄渾，竟頗帶著些遼闊之感，讓一旁吹笛的少女不禁側目，放下了手中的笛子。

        獨眼商人趁著大家大笑之際，站起身來，邁過長凳，朝少女走去。

        只見這獨眼漢子粗壯身材，腆著肚子，臉上掛著一絲詭異的笑，嘴角的八字胡須飛揚，像高傲的野草，正肆無忌憚地沖著少女耀武揚威。

        而此時的少女好似沒有覺察，正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抿了一口茶。

        “咚，咚，咚”，那步伐擲地有聲，眼看離女子身前的桌子只有兩步之遙了。女子卻閉上了那雙明眸，一對可愛的眉毛輕輕翹起，好似靈動的鳥尾。

        獨眼見狀，更似一頭饑餓已久的猛獸，那唯一剩下的一只眼愈發熠熠閃光，睜得足有顆桂圓大小。面對這難得的“美味”，“餓獸”早已失去耐性，看，他的雙手在胸前不斷地摩擦，早已做好了撲過去的準備。而令人擔憂的是，這可憐的“羔羊”不但不曾拔腿就跑，甚至連眼都不曾睜開，復拿起了桌上的笛子，又開始吹她不著調不成章的曲子來了。

        虎狼獵食貴在“快猛”二字，漢子似乎對此頗有心得。只見他生恐驚動前方到手的獵物，大步跨到了女子的桌前，身體前傾，左腳踩在女子對面的長凳上，不安分的右手伸向那小娘子蒙著面紗的臉。一旁的觀看的同伴，瞧著紛紛哈哈大笑，竟也無人勸攔。

        說時遲那時快，眼看獨眼那肥大的手就要碰到小娘子臉上隨風而動的同色面紗時，笛聲停了。翠綠竹笛向小娘子右側面頰甩了下，面紗陡然而落，而那小娘子依舊一言不發。

        “啊！”

        只見漢子臉色發青，驚叫一聲，那肥大的右手停在半空中，露出驚愕之色。身后的那伙人紛紛探頭瞧去，見此情狀，指著漢子的背大笑開來。

        而瞧那女子右臉上，兩道猙獰的刀疤斜著成交錯之勢，一深一淺，讓本來不算柔美但很是端莊的臉，顯得古怪非常。

        獨眼漢子頓時歇了戲耍的念頭，憤憤地嘰里呱啦丟下一兩句不知何話，便甩了袖往回走。

        只是不過剛向自己座位方向邁出一步，忽又止住了腳步，頭也不回一腳便踹在女子桌子腿上。頓時，桌子失去了平衡，只聽“咣當”一聲，便趴在了地上。

        獨眼漢子狂笑一聲，像是發泄自己被耍的氣憤，又像是在展示自己如何了得和威猛。

        此時，吹奏竹笛的少女終于睜開了她的雙眼，雖然她的容貌是那樣不招人喜歡，但那雙眼睛卻靈動得很，笑意滿滿，仿佛能開出朵花來，看得獨眼漢子竟平白有了怯意。

        只見女子將竹笛在手上轉了一圈，重又開始吹奏。空氣中立時傳來一曲悠揚的曲子，曲調高昂有節奏，明快而不失調皮，竟不曾想亦是那小娘子所奏。

        而在眾人愣神的剎那，先前和女子同行的那頭臥在茶寮口的青牛，忽地后蹄發力，隨著笛聲起伏，青牛變換著方位和力度，便向這獨眼漢子沖了過來。待漢子注意到時，已是躲閃不及，一下被青牛的角扎起，翻倒在地。

        這時，笛聲漸柔，青牛即蹲臥在桌旁。而一旁翻倒的漢子用右手按壓胸膛，似乎痛得厲害，站都站不起身來。

        漢子余下的七位同伴再也坐不住了，他們口中不斷發出怒吼聲，揮舞著臂膀向女子沖來。

        笛聲不急不緩地響起，青牛應聲站立，鼻子發出“哞哞”之聲，似乎還很是興奮。

        這次的曲子似乎更活躍、短暫以及迅速，只見青牛如會武功的高人般，左一拱，右一踢，用角，用腿，甩尾，靈活善變，一點都沒有牛的憨厚、敦實。看得出，這牛的年齡剛剛好，活力十足，不一會兒便擊倒六個，那六人如先前的獨眼漢子般，被撞得鼻青臉腫，倒下就沒一個能爬起來的。

        正吹得正酣，女子突然覺得眼睛被什么晃了一下，定睛一看，竟是一把不知何處來的鋒利刀刃。而此時唯一還站立的那個漢子正趁牛不備，舉著它向青牛砍去。

        眼見青牛躲閃不及，千鈞一發之際，女子將竹笛甩了過去。竹笛在空中如飛鏢似的打向那商人的手腕后，便又回旋落入她的手中。只聽“嘭”的一聲響，刀立刻掉落。

        青牛回過神來，正欲用他的腿踩壓那商人，這時，店小二不知從何處跑了過來，牽住了牛鼻上的鐵環。

        “小娘子，別鬧出人命，讓官府的人來處置吧！”

        女子瞇著眼睛望了眼小二哥，冷哼了聲，便又蒙上面紗邊向青牛走去，邊用竹笛吹起曲子來安撫青牛，牛兒哞哞了兩聲，這方走到空地上重又臥好。

        “勞煩取些繩子來。”女子漫不經心地沖小二哥道，“這些契丹人不簡單，捆起來吧!”

        小二哥愣了下，便照辦了。而那女子則換了個座位，繼續開始了聒噪的吹笛練習，仿若剛才的一切都未曾發生。

        所以，那八名契丹人原來竟是被頭牛干倒的！哈，這牛不簡單，養牛的人更不簡單啊！

        我細細打量著茶寮中坐著的女子，竟發覺這丫的往我所在的樹杈瞧了過來。咦！武功不弱啊！不過，她貌似也只是瞧了瞧，并沒有細究，這性子倒是淡然地很。

        看來，此番這串契丹人約莫要便宜連卓那小子了，也好，拎著一群人，著實累人。連卓好運氣啊，沒出力氣，還平白建功一遭，當真是坐收漁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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