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從沒對我說過這么強硬的話，真不明白你是怎么說服他的，看來我還真是小看你了。”一時怒氣沖上心頭，讓腦子本就被酒精侵蝕大半的他，忘了“理智”兩字該怎么寫。“看來我躲你躲得還不夠徹底，只要有你在，我就不該回來，或許我應該待在高雄就好。”

        聽著他陰惻惻的語氣，小慧已不知該說什么了，“你為什么就這么討厭我，為什么？”

        “我不是討厭你，而是……而是我們從小一塊長大，感覺就像兄妹一般，你要我如何接受這樣的關系改變？況且你從小就一副野心勃勃的樣子，處處表現出自己的能干，想給我好印象；但是那并不能讓我喜歡你，只會讓我更加受不了你。”他瞇起眸，冷笑著。

        小慧震了一下，表情意外地凝睇著他那張帶著煞人冷焰的臉孔，“我只是想表現出自己的優點，難道這樣也錯了？”

        “你沒錯，但我就是不能接受你這樣的個性。”

        “我是什么樣的個性？”她握緊拳問。

        “纏人的個性。”他咬著牙說。

        “范志勛，你不要欺人太甚！”

        她沖向他，用力捶著他的胸，十幾年的愛戀頓時化成滿心的無助傷痛，“好過分，你真的好過分。對，我從小就喜歡纏著你，但那又怎么樣？后來你不也自由了？難不成你要我消失……永遠的消失……”

        他用力抓住她的手，“我沒有這么說。”

        “可你心里就是這么想，‘為什么孟薇這丫頭畢業了還不搬離這里，到底要死皮賴臉到什么時候？’對不對？”她含著淚，心力交瘁，全身抖得像一葉枯楓，在寒冽的天氣里無依飄零。

        “你！”沒錯，他的確這么想過；但如今回想起來，自己這樣的想法當真是過分了些。

        “我知道你有。”見他不再說話，她已是心知肚明，只能傷心欲絕地說：“好，為了證明我真的沒有向范伯伯做這樣的要求，我一定會反對到底，你盡管放一百二十個心好了。”

        說完，她火速奔上樓，逃回房間，抱著被子獨自飲泣，為這十多年戀情的無疾而終哀悼。

        第二天一早，小慧趁范氏夫妻外出晨跑時，提著整理好的行李下樓，打算離開這個已不再屬于她的家。

        就在她拖著行李打開大門時，卻聽見范志勛站在樓上喊住她，“小慧。”

        她愣了一下，再看看表，現在才五點出頭，他怎么醒了？

        假裝沒聽見似的，她加速往前走，卻在門口被快速奔下樓的他攔下。

        他緊抓著她的手，“你這是做什么？以為這樣就一了百了了嗎？”

        “如果你覺得這樣還不夠，那我已經不知道該怎么幫你了。”她用力抽回自己的手。

        “你這么做只是幫倒忙。好，先告訴我，你打算去哪兒？”他瞇著眼問。

        她深吸口氣。“不知道。”

        “不知道？可是我卻知道你這一走，爸媽會多氣我。昨晚我們爭執得那么大聲，我相信他們一定全聽見了。你這么做，不是要置我于不義嗎？”范志勛的口氣非常激動。

        她抬頭望著他那雙沉怒的眼，一臉防備地往后一縮，“好，那么我請教你，我該怎么做才好呢？”

        “你只要堅持己見，不同意就行了。”這樣他父母便不會因尋她而傷神，更不會怪罪于他了。

        “你這么說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我？”她扯出一抹無助的笑容，“你真為我的無處可去而擔憂？”

        他臉色一變，眼中閃過一絲心虛，“當然會。”

        “不會，你絕對不會。”她太了解他了。從他的眼神中，她可以看出他的喜怒哀樂和怨恨。

        “不管會或不會，你就是不準走。”他用力地將她拉回屋里，看進她那雙含淚雙眸。

        “你憑什么這么做？”小慧瞪大眼，“才幾年不見，你怎么像變了個人似的，這么霸道。”

        “對，我是變了，變得不再心軟、不再讓人操縱。對于這樣的我，我很滿意。”范志勛火大地對她說。

        “你這是什么口氣？”范正蕭因為覺得有點兒冷，便和妻子回來想拿件外套，卻湊巧看見這一幕。

        “爸、媽，你們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范志勛開始頭疼了。被他們撞見這一幕，錯的準是他。

        “還好你爸要回來拿外套，否則我們還真不知道你是這么對待小慧的。”洪淑玲很痛心地指著他，“我告訴你，你真的變了，小慧對你的愛不曾變過，有她的愛，你該感到幸運才是。”

        “不要說了，你們不要再說了，愛是不能勉強的。”小慧緊抓住洪淑玲的手，對她搖搖頭。

        “你就是太遷就他了，這才養成他這副自大的個性。”范正蕭走向兒子，與他眼對著眼，“昨晚我說的事不變，不管小慧怎么幫你拒絕，我就是打定主意要你娶她不可，你記住了。”說完，上樓拿了外套，又與妻子一塊兒離開。

        洪淑玲雖不放心，怕兩人再起爭執，但也只能跟著走了。

        “這下你滿意了吧？”范志勛簡直是氣急敗壞、后侮莫及。早知道就讓她走了算了。

        “你簡直不可理喻。”她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是呀！不可理喻。但這一切的一切，全是因為你。”丟下這幾句話，他便走出屋外，留下小慧一人，頹喪地坐進沙發。

        在范氏夫妻的全力促成下，范志勛終于和孟薇走上紅毯，只不過兩人都各懷心事，完全沒有結婚的喜悅。

        洪淑玲為此曾和范正蕭起了爭執，“你這樣做對嗎？兩人如果貌合神離，怎有幸福可言？”

        “那現在不用強迫的，日后就會有幸福嗎？我可不這么認為。”范正蕭一雙利目看著新人，“我相信憑小慧的溫柔與智慧，一定可以感動志勛，讓他愛上她的。”

        “但愿如此。”婚禮正在進行，洪淑玲知道再說也無用，只好面帶微笑走向今天的男女主角。志勛答應娶小慧的唯一條件，就是婚后搬出去住，無法親眼瞧見他們婚后的生活情況，她實在擔心小慧會被志勛欺負了。

        身為主婚人的范正蕭也掛上笑容一一接待賓客，其中絕大多數都是“阜亞”的高層主管、關系企業和廠商代表，媒體更是絡繹不絕，將會場擠得水泄不通、喜氣洋洋。

        其中自然也有小慧最不想見著的江乃琴。

        今天她身著一件貼身禮服，強調出自己玲瓏的曲線，似乎是想與新娘互別苗頭。

        只見她柔媚笑著走向范志勛，當著小慧的面，示威性地說：“志勛，你一定要答應我，你可以結婚，但是絕不能愛上她喔！”

        幸好賓客已大致散去，范家夫婦也在外頭送客，這些話才不至于引起眾人注意。

        “你喝醉了。”范志勛扶住她。

        “那你答應我嘛！”江乃琴撒嬌地說。

        “好，我答應你。”范志勛這句話一說出口，立刻讓站在他身旁的小慧眉頭一蹙，抿唇不語。

        “晚上來找我？”江乃琴得寸進尺。

        “行，我什么都答應你。不過你能不能站好，好好的走路？”他知道江乃琴并沒有喝醉，但是在小慧面前，他不想拆穿她。

        聽見他的承諾，江乃琴這才得意地站直身，笑意盎然地走向靜默的小慧，對她下挑戰書，“孟薇，你給我聽好，志勛我可以先借給你；但我發誓，不用一年，我就會把他搶回來，你等著看好了。”

        小慧閉上眼、咬著唇，一直委曲求全的她，終于出聲了，“好，我接受你的挑戰。”

        原以為她不會再亂說話的范志勛聞言，眉宇間不禁打了個死結。

        “孟薇，你何必說出這種話？我都娶了你，你還要怎么樣？就不能息事寧人嗎？”他怕范正蕭夫婦一旦知道這件事，家里又要鬧得雞犬不寧了。

        “你是娶了我，卻也讓我傷心。我不能盡力保有自己的丈夫嗎？”小慧苦笑著，勾上他的手臂，“再怎么說，你現在已是我的丈夫，是不是該輪到我們送客了？”

        雙雙走到門口，小慧面帶微笑地一一送客，而范志勛卻連配合一下都不肯，仍是板著張臉，為滿場喜氣增添了一絲無奈。

        好不容易強顏歡笑送走所有客人，范志勛與小慧便在父母的陪伴下，前往剛買下的新家。

        一到目的地，范志勛一句話也不說，立刻走進屋里。

        “爸、媽，你們也累了，要不要進去喝杯茶？”小慧孝順地說。

        “不了，晚上是你們的時間，我們怎好打擾？我們先走了。”洪淑玲緊握住小慧的手，不放心地說：“讓讓他、勸勸他。”

        “我會的，媽。”小慧笑著點點頭。

        “小慧，會不會怪爸？”范正蕭瞧著她那絲毫不帶新婚喜悅的小臉，這才省悟到自己是不是真的做得太過火了？

        這場婚姻會不會因為他的強求，反而弄巧成拙，讓小慧深陷感情泥沼？

        “不會，謝謝爸的成全，我……我會努力的。”她深吸口氣，自信地一笑，向他們揮揮手，目送他們離開。

        站在窗邊目睹一切的范志勛，在看見小慧臉上泛起微笑后，內心驀然升起一股被他們三個要在手掌心中玩的憤怒。一見她走進來，劈頭就說：“我沒打算跟你同房。”

        小慧心口一冷，但對此她早有心理準備，于是輕扯笑容，故作無所謂，“沒關系，你想怎么樣就怎么樣吧！我去幫你放水，你累了一天，洗個澡會舒服些。”

        “我都說了不會跟你同房，當然也不用你伺候。”他就是不喜歡她這種委曲求全的口氣。

        小慧跟著范志勛上樓，卻只是站在房門口，“同不同房沒關系，我是你的妻子，理當要照料你的一切。”說著進入房間，從衣柜中拿出衣服，“我去幫你放水，你別擔心，放好我就走。”

        天！她到底想做什么？

        他瞠大眼看著她那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好像他是個暴君、惡夫，只會殘酷地對待妻子。

        “你……你出去！”他沖到浴室門口，對著她的背影說。

        “雖然在你心里我不是妻子，但名分上我卻是，該做的我都會做，也堅持要自己做。”她柔柔的說。

        “好，你愛做就做吧！我出去了。”他扯下領帶，突然想起江乃琴的邀約。

        “你不怕我打電話回去？”她咬著唇，痛心地說。她知道他離開后會到誰的身邊，她寧可讓他更氣她，也不愿退讓。

        “你真的很厲害，老是威脅我，不厭煩嗎？”他定住腳步，回過頭瞇眼瞧著她。他覺得自己像是已落進她布下的天羅地網中，連一絲絲飛離逃開的機會都沒有。

        小慧回頭對他輕柔一笑，“雖然挺讓人厭煩的，但卻是最有效的，這點你下否認吧？”

        “孟薇！”他火大了，再也受不了地沖了進去，一把鉗住她的下巴，“那你說，你到底要什么？”

        “我要什么？”她愣了愣。

        “是這個嗎？”他強勢地將自己的熱唇壓在她的小嘴上。

        這個吻就好像一顆威力超強的炸彈，炸得小慧腦袋一陣暈眩。這是她的初吻，陌生的悸動讓她心頭發熱，朵朵潮紅也迅速從雙頰渲染開來，一陣陣無力感爬上了她的四肢百骸。

        但下一秒，他卻推開了她，以手擦拭著自己的唇，瞇著眸冷嗤，“這樣你是不是滿意了？我的新娘子。”

        她赫然被他的話語給震醒，張開眼，映入眼中的居然是他掛在嘴角的鄙視笑容。

        “請問，水放好了嗎？”范志勛撇撇嘴。

        她咬了咬下唇，立即將水龍頭關上，“你可以洗了。”隨即將手拭凈，從他身邊走過，步向房門口。

        “你要睡哪兒？”他突然問。

        “還有客房。”她頭也不回地說。

        “我不是個會欺負女人的男人，這間房間比較好，等我洗好之后，我去睡客房。”他想了想又說。

        “不需要，你才是這間屋子的主人。”說完之后，她便離開了。

        “啐！這女人以為自己是誰？好心被當成了驢肝肺。”范志勛用力踢了門一腳，這才開始洗浴。

        而小慧則到另一間房間，將浴缸放滿水，躺在里頭，舒緩緊繃了一整天的神經。看著不停裊裊上升的白煙，她不禁閉上眼，想像自己正在騰云駕霧，將一切不愉快拋諸腦后。

        翌日一早，范志勛穿好西裝，整了整領帶便下樓了，卻看見飯桌上已準備好了早餐。

        “早餐我已經做好了，吃飽再去上班吧！”聽見腳步聲，小慧趕緊從廚房探頭出來，對他揚聲喊道。

        “想以早餐巴結我嗎？不過，就算你做的是滿漢大餐，我也不會帶你去度蜜月。”他以為她這么做是有目的的。

        “我知道你不會帶我去。”她為他盛了碗粥，“這是我向媽學的，應該合你的胃口，嘗嘗看吧！”

        “你那么篤定？”

        “當然，否則我也不會一太早起床做早餐，好讓你可以準時上班。”其實只要能和他生活在一塊，去不去蜜月都不重要，她只在乎他的愛而已。“快吃吧！吃完就可以去上班了。”

        “我沒帶你去度蜜月，你不恨我？”他笑著走到餐桌旁坐下。

        “貌合神離，去了也沒有甜蜜可言，對吧？”她坐在他對面，拿起筷子，“快吃吧！否則我們就要遲到了。”

        “我們？你也要去上班？”他眉頭輕擰。

        “做一天和尚敲一天鐘，我既然是你的員工，沒休假當然得去上班了。”她夾了個荷包蛋到自己碗里。

        “你可以放婚假。”

        “一個沒有丈夫陪伴的婚假？那多沒意思。”她笑睇著他，好像昨晚的下愉快從不存在。

        “那你會跟我爸媽告密嗎？”這女人昨晚竟威脅他不得離開，以后肯定還會要同樣的花招。

        “你是指不去度蜜月的事？”

        “嗯。”他點點頭。

        “不會。”她虛弱一笑，“那是我昨晚唬你的，沒想到你居然相信了。如果這招管用，以后我或許都會這么嚇你。”

        “天！這么說，昨晚我上當了？”他哼笑一聲，直視她脆弱的眼神，“如果你不是這么難搞，會是個不錯的妹妹。”

        “我就只能當妹妹嗎？”她兩肩一縮，心口驀地抽疼。

        “我有愛人了。”

        “可我認識你在她之前。”小慧放下碗，“你能不能張開眼睛，看看我的好，我并不比……不比江小姐差。”

        “我沒說你比她差，但我偏偏不喜歡你。”說完他便站了起來，連一口稀飯也沒吃便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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